41、月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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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娟是你娘？”陌生汉子听到胖子的话，忽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胖子，乌黑的大眼炯炯有神，问道，“你是……月半？”
“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胖子既惊又喜，挠了挠头，道，“嘿嘿，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月半了。我的同窗都管我叫胖子或者胖君。入学堂的时候，先生给我娶过名字了，我叫袁应知。”
“袁……你姓袁？”醇厚的男人声音有些明显的颤抖。
“对。”胖子心想，莫非眼前这大叔认识自己？老乡见老乡，看把眼前这大叔激动得两眼闪闪发光的。
听到胖子肯定的回答后，那壮汉低头看着手中那块缺了一口的糕饼，若有所思，神情复杂。良久，才从他的沧桑的胡子缝中缓缓溜出一首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大叔怎么这么好兴致，都吟起诗来了。
念完了诗，那陌生壮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胖子，目光烁烁，直白道：“月半……我是你爹……我回来了……”
哐啷啷！晴天一声大霹雳！
什……什么？他爹？他爹不是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吗？
天啊，地啊，他的亲娘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日，秋少华他们派发完了干粮，在一个多拿了几块饼的镇民指领下，于街尾找了间没人住的小宅子，打算今晚就在这里将就着过夜。
落脚的地方，说得好听一点是个宅子，实质上是个破了顶的凉亭，四面透风，抬头还可以仰望星空。夜宿在这里头，跟“以天为盖，地为庐”差不了多少。
夜幕已经降临，幸福镇死一般的寂静，没有炊烟，没有灯火，也少有人语声。
书生们赶了一天的路，还和一群暴民对峙了一个傍晚，早就已经饥肠辘辘疲累不堪了。
还未进门，马屁精便一屁股坐倒在粗劣的门槛上，摸了摸已经紧贴着后背的肚子，唉声叹气道：“不是说跟着富贵少有肉吃吗？肉呢？肉在哪里呀？现在连个饼干碎末都捞不到。”
在屋内的秋少华，听了这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在一旁忙着打点的秋家车夫见自家少爷被数落了，挂起了脸色，拿起地上的一根麻绳，向秋少华请命道：“少爷，让我去镇外看看，可不可以弄到一些野味。”
秋少华还未说什么，在一旁的田春妞就阻止道：“不可！今天下午你也看到了，那些镇民已经饿疯了，剩不了多少理智。刚刚我们暂且把他们压制了下去，但他们是不会餍足的。等他们一想到可能我们身上还有其他可以利用的东西，比如钱财衣物什么的，他们很可能继续过来抢夺，到时我们估计就没有像刚刚那样的好运气了。今晚我们迫不得已留宿在此，本就应该提高十二万分的精神。如果你单独出去，我怕会有危险。”
秋少华闻言，也颇赞同道：“春妞说得有道理。况且，如果真得镇外还能打到什么野味，那些人也不至于饿死在路上。我们也都看到了，路边能吃的野草根都已经被挖得根须不剩了，难道还指望路上忽然会蹦出一只活蹦乱跳的肥兔子？”
“那我们的晚餐呢？晚餐怎么办？”常自在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坐在门槛上嚷嚷。
常潇洒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开解道：“自在，你要懂得共体时艰。之前我们将干粮分发给那些镇民，是有志一同的，并不是只有少华一个人主张这么做的。现在他也挨着饿，你没有怪他的理由。今晚就先挨一挨吧，明天一早我们便启程。我记得前头也有个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买些吃食。”
常自在听了自家哥哥的话，觉得自己刚刚如此讲话的确有些过分，不好意思涨红着脸坐在门槛上继续吹着冷风。
一直拿着本书，在一边就着盏昏黄的小风灯阅读的苏举人道：“莫要忘了，圣人曾有言：书中自有千钟黍。”说完，便从手边拿了本书，递给了门槛上的常自在。
常自在听了苏举人的话看着书；常潇洒神态自若地整理着包裹；春妞帮着秋家车夫拾柴生火堆。宅子里一下子没了讲话的声音。
秋少华也从自己的书袋里拿出一本书，默默地看着，不过没怎么看进去。叽里咕噜的肚子让他想起他家富贵爷把他软禁在屋子里的那天。尽管有仆人送饭菜来，但是他很有骨气地一一将其打翻。那天他粒米未进，却也没感觉怎么的，但今日才一餐未食，就觉得饥饿难耐。他忽然觉得那天他打翻那些饭菜的行为是多么奢侈，奢侈地简直有些可耻！
他心情沉郁，抬眼扫视四周，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好像少了些什么。秋少华拿起指头，点了点屋内的人数：瘦子、马屁精、春妞、常潇洒、车夫……胖子？胖子！
“胖子呢？你们谁看见胖子了？”胖子那身躯多么有存在感，他们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他不见了？
常自在闻言，从门槛上跳了起来，面朝着里头，捋着被冷风吹得僵冷的手臂，左右张望了一阵，果然不见胖子，道：“平日里，胖子又小气又胆小，我想他一个人应该不会随便往外头走。外头这情况可有些不大好，他会不会……”
说着说着，在这又冷又饿的天气里，想起之前那暴动的场面，寒毛忍不住竖了起来。
“去去去，马屁精你个乌鸦嘴！”
“啊！”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常自在吓了一大跳，回神一想，那声音颇为熟悉，道：“胖子？！”
“就是本胖爷。”说着，胖子便带着他那个“死而复生”的父亲进了屋来。
胖子他爹进了屋来，在胖子的介绍下，认识了这群年轻人。
一屋子的年轻人，而他毕竟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汉子，他觉得在这破宅子里左右都有些拘束。最后，他在秋家车夫边上，随便挑了片杂草厚实的地，坐了。
随后，胖子也欣欣地坐到了他的边上。
父子俩相见，他知道儿子月半除却一开始的惊讶，现在只剩下纯然的高兴了，而他却有些拘谨。这么多年了，他不知道应该和至亲之人说些什么。有好多想说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忽然，他听到从儿子身上传出一阵很耳熟的声音。
咕噜咕噜……
他询问地看着儿子。而胖子连忙将手捂着肚子，不好意思道：“这么夜了，我晚饭还没吃，饿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屋子里又响起很多声类似的肚叫声。
他环顾其他的几个年轻人，只见他们也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叫得天光亮响的肚皮。
秋少华道：“大叔，让你见笑了。我们今天将干粮都派发给了那些镇民，这里又没有商铺之类的，于是现在只能饿肚子了。”
“肚子永远都饿不着的。你们等着我。”胖子他爹利落地起身，走向外头。
看着胖子他爹壮实的后背一下子消失在黑夜里，常自在疑惑地问春妞：“那大叔也一个人出去找吃食，春妞，你怎么不拦住他？你不是说外头可能很危险吗？”
胖子一听外头有危险，而刚刚相认的自己爹亲只身一人离开了，心急如焚，大声质问站在门口的马屁精：“你既然知道，你刚刚怎么不拦住他！”说着，就要往外头冲，去找他爹。
春妞拦着胖子道：“你不用这么着急。你看看大叔那一身壮肉，镇子上那些饿得双眼发昏的老百姓哪能奈何得了他？”
秋少华也应和着劝：“对呀。胖子，你爹只身在外漂泊那么多年，他经验自然比我们要老道，你就放心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胖子想了想，不情不愿地回了秋家车夫边上坐下，心神不宁地等着他爹。
果然，没过多久，胖子他爹就从黑夜深处回来了。
他手上提着几只剥了皮去了头的小动物，体型上有些像兔子，又有些不像。他利落地将这些新鲜肉架在火堆上烤。
阵阵肉香飘散了开来。
秋少华和胖子一样咽着口水，盯着架子上的烤肉，问：“大叔，这到底是什么肉？怎么这么香？”
胖子他爹一边翻着肉，一边看了这俊秀青年一眼，淡淡道：“等吃好了，再告诉你们。”
很快，架子上的肉就被饥饿的年轻人瓜分完毕。
这肉又香嫩又有嚼劲，书生们都吃得很开心，很满足。现在有肉吃了，也不像之前那样，互相埋怨了，开始扯起一些有的没的的小故事。
胖子他爹在这融洽的氛围里，之前那拘谨的态度缓和了几分，也和自己儿子聊起了家常：“对了，月半，翠娟……我是说你娘，你娘她还好吧？”
“我娘……”他爹忽然提到他那个已经改嫁的娘，胖子忽然有些应付不来，“我娘她还好。在富贵镇上开了个饼铺，街坊领居都很捧场，生意也还不错。”
原本还扯着小镇八卦故事的书生们，听到胖子他正牌爹提到胖子他娘，也都消了声，竖着耳朵开始听接下来的对话。
胖子他爹没有注意屋子里的变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叹了口气道：“我愧对她。让翠娟一个女人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真是苦了她了。”
“其实也还好还好。”胖子苦笑着应和。
胖子他爹一个壮汉眼里闪着柔情，道：“月半，本来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富贵镇找你娘。现在爹见到了你，爹不再犹豫了。说什么我都要回到翠娟身边，回到你的身边，用我的下半辈子来补偿你们！”
“不必了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胖子将手摇地飞快。那开玩笑，等他爹一回富贵镇，他娘不是一女得侍二夫了？那场面太混乱了！
“为什么？你不想爹回家吗？”
“不是不是！”
“……”壮汉疑惑地看着他儿子。
胖子被他看得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这时，秋少华凑近胖子耳边，对他道：“胖子，你还是跟大叔说实话吧。不然他到了富贵镇，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什么实话？”壮汉闻言，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月半，难道你娘她……翠娟她到底怎么了？”
胖子道：“她死了！”
常自在道：“她改嫁了！”
一时间，胖子和常自在两个声音一起响起，胖子他爹听到了两个答案。他望着自家儿子，问：“你之前不是说你娘很好吗？现在怎么说她死了？而他……”他指了指常自在，道，“他为什么又说你娘改嫁了？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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