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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九章 萤火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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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过了几天,品肴的脚伤也终于好了七八分,勉强可以站起身抖两下腿,间或转上一个圈,看着依旧是一个光鲜漂亮的小姑娘,若是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她的脸颊也益发的有光泽,竟是吃胖了。
而刘蓝和的情况就远没有那么乐观。为了偷东西的时候不引起注意,他脱了那身小少爷的服饰,换得是晦暗破旧的粗布衣服,膝盖处漏着风,脚趾处也破着洞,脸上灰扑扑地还带着些伤,那些食善堂少主子的气派荡然无存。
而唯一值得欣慰的,也许只有一件事。
当时刘蓝和背着品肴正走在街上,迎面走来了食善堂里烧火的阿瓜,躲闪不及只能低着头,盼着这阿瓜中途就遇了劫匪被绑了去,拖得越远越好。可事实是,这阿瓜不仅瞧见了他们,偏还停在他们面前不走了。刘蓝和悄莫声息地活动了一下腿,品肴悄莫声息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刀,然后皆是蓄了一眼框子凶狠的目光抬头直勾勾地将阿瓜盯着,却见这阿瓜竟先是抹了一把鼻涕眼泪,间或抽噎两声,然后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塞进他们手里,还顺势揉了揉刘蓝和的头,感慨到:“这么小就当了乞丐,真是可怜……这世道,太艰辛了……买糖吃啊,哥哥请你们吃糖!”说完又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才擦着他们走了。不觉令人感慨,阿瓜这个名字,起的很是贴切。
食善堂与第一堂的比试迫在眉睫,两家的少主子竟皆是不知所踪,却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寻,所以品肴与刘蓝和颇过了段逍遥日子。呃……具体来说,是品肴颇过了段逍遥日子。
离青丰城不远的柳林镇有一间破庙,放眼望去,菩萨掉了漆,门板烂着洞,房顶漏着风。逡巡一圈,却可见那掉了漆的菩萨前面的香炉里竟零星躺着新近燃剩的香火沫子,在那掉了漆的菩萨后面的狭小空间,被人用碎瓦片围出了一个圈,里面铺着厚厚的蓬草。就这么一处地方,竟也已是被人占了。
品肴和刘蓝和的教养很好,觉得要在此处落脚一晚上,就必要有个先来后到,须得了应允。所以他们在掉了漆的菩萨面前蹲坐一排百无聊赖地画圈圈,直蹲到日薄西山蹲得腿都麻了,方等来了一个彪形大汉,甫一进门,便凶神恶煞地看了他们一眼。
品肴冲着刘蓝和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风,刘蓝和转了转眼珠子,岿然不动。品肴戳了戳刘蓝和的后背,刘蓝和缩了缩肩膀,岿然不动。品肴摇了摇刘蓝和的胳膊,刘蓝和晃了晃身子,依旧是岿然不动。最后引得品肴一脚踹在刘蓝和身上,他才万般无奈地站起身,万般无奈地走到彪形大汉身前站定,万般无奈地给了彪形大汉一个万般无奈地眼神看得彪形大汉一脸的莫名其妙,然后才抬起腿一脚踢在了彪形大汉的膝盖骨上。刘蓝和这一脚下足了力道,彪形大汉吃痛间身子一矮,便是同时,他的身后突然跃起一条火红的身影,挥舞着胳膊便是一刀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只听扑通一声,彪形大汉尚未来得及做一个完整的表情,便一头栽在了地上。品肴心满意足地收了刀,赞许地冲着刘蓝和竖了竖大姆指,然后将彪形大汉拖出去扔在路边,还不忘拍了拍手,回来之后便一头栽进了那厚厚的蓬草里面,酣畅淋漓地伸了个懒腰。想了想,便又坐直了身子抓过一把蓬草起身塞与了准备缩在门边儿躺一躺的刘蓝和怀里,自觉很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柳原镇所处临着一条浅溪,时值初夏,又恰逢了柳原镇的萤光节,便三不五时会有些寻不着路的萤火虫一头扎进这间破庙里,一闪一闪地发出黄绿的光。刘蓝和干脆扯了悬在破庙中的纱帐,撕出四角的一块系成一个拳头大的小包裹,捉了闯进破庙的萤火虫塞进去,再用纱帐捻出一根绳封了口悬着,便朝菩萨后面探了探身,将它递与了品肴。
品肴接过,将它悬在眼前,用另一只手戳了戳,认真地看着它在自己面前一闪一闪地晃着光,竟意外的未见她脸上有什么欣喜的表情,只看了一会,然后抬眼用同样认真地表情望向一旁探出半个身子的刘蓝和,开口问道,“我听说每逢初夏,柳原镇里的人便会拿了纱网去溪边捉萤火虫,因萤光时节柳原镇里不许点灯,所以街面上四处挂着的便都是塞满了萤火虫的灯笼,说那情景很好看,就像处在一片星海之中。若是买下一盏萤火虫的灯笼送给喜欢的人,再齐齐将萤火虫放了,便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品肴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口气中也含了丝细微变化,接口道,“我还听说,萤火虫从出生到长成现在咱们看到的模样需要十多个月,但成了这个模样却最多只能再存活十多天。柳原镇里的那些人既是将它们捕了过来,却又如此轻而易举地放了,眼看着这些萤火虫回也回不去,活也活不了,它们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只为了发光,到头来便只落了这么一个自生自灭,你说柳原镇里的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说完便不觉又是顿了一下,声音也随之变得更加低沉,“你说他们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刘蓝和听着品肴说出这么一通与她不相符合的逻辑严谨条理分明的话,竟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笑着揉了揉品肴的头,应了一句,“我虽也不是太懂,但也许对那些萤火虫而言,可以发光就够了。”想了想,又接了一句,“况且在你爹心里,你和萤火虫不一样。”
听了刘蓝和的话,品肴扯掉他揉她脑袋的手,紧张地攥进手里,“那你说我跑出来这么久,我爹他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
刘蓝和此时探着半个身子,又被品肴攥着手,那形容颇有些纠结,但他就这么任着品肴扯着他的手,认真地想了想,才开口应道,“我觉得如果做错了事,只要见面的时候,记得道歉,就一定会被原谅吧。”
品肴了悟地点了点头,觉得此刻的刘蓝和较平时有些不一样,而哪里不一样她偏又说不出,只觉得像极了学堂里捏着胡子一肚子之乎者也的道德夫子,却偏又不惹人讨厌,她想不通便干脆作罢,但还是免不了疑惑地开口,“你既然懂这么多道理,却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说完便感觉自己握着的手兀地一僵,过了一会儿,才听刘蓝和笑着地应了一句,“因为在我爹心里,我和萤火虫是一样的。”
品肴再次点了点头,又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觉得这句话于她而言不是特别容易理解,和此刻的刘蓝和一样不是特别容易理解,于是似懂非懂间只一巴掌拍在胸脯,豪迈万千且信誓旦旦地开口,“那我可以明天一早便陪你去砸了那些卖萤火虫的的铺子!”
刘蓝和轻呵了口气,不无纠结地叹了一句,“还是算了。”
品肴坐直了身子吼了一句,“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刘蓝和拧着眉不无悲痛地将品肴望着,“你看我现今这形容,最后肯定又会变成放风的是你,挨打的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