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飘零去》醉岁

23、第 23 章

　　我们四人找了一家茶餐厅坐下，表弟跟席君坐一排，我跟罗浩坐他们对面。入座之前罗某人总算放开了我的手，还不等我高兴，他就先坐进去，然后伸出左手抓住我的右手塞回他口袋里。这一次全过程被我表弟和席君看得真真切切，而我是彻底无语。

　　可某人脸皮堪比城墙厚，他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厚颜无耻地说：“你果然是冷血动物。”

　　我这人没几个优点，正巧为数不多的优点里面就有一点是，对于听过一次的话我能坦然接受。

　　我表弟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时候连声应着：“对对对，我表哥有时就是冷血。”去你大爷的，你才冷血，我不着声色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龇牙咧嘴的表情煞是很痛，不过忍住没叫出来。

　　服务员送上了菜单，我们一人点了一杯饮料跟一份主食，然后慢慢继续话题，商量怎么给我过生日。

　　今天起得晚，之后洗了澡出来也没吃东西，肚子是很饿。他们高谈阔论，我大口吃东西……本来我是这样打算的，可是……

　　“放手。”

　　“不放。”

　　本来想说“你真打算一辈子不放手啊！”可是这话从脑海中一过，怎么听怎么暧昧，不成不成。我换了个问法：“你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怎么吃饭？”

　　“你不是还有一只手么？”

　　“我又不是左撇子。”

　　某人煞有介事地用筷子夹了一块他碗里的牛肉，然后送到我嘴边。

　　我都不用看，也不敢看我表弟跟席君的表情了，我只想一头撞在墙上，然后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罗浩没有从他家回来，庄翊也没离开，我也还在睡梦中，没跟我表弟见面呢。

　　可事实就是，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再抬头看他笑的一脸无害的样子，我想我饿死算了。

　　泄气地把脑袋放桌面上，我无力地挥挥左手说：“你们继续，我冬眠。”至少这样不会死得太快。

　　某人放下筷子的同时也放开了我的手，然后摸上我的后脑勺说：“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那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这桥段要是放言情偶像剧里绝对感人，可是你大爷的我又不是纯情小女孩，你一天莫名其妙的捉弄我很有意思吗？能满足你变态的优越感，还是傲慢的自尊心？

　　我用力一拍桌面，扭过脑袋瞪他，恶狠狠地说：“爷不想把你怎么办，所以你也别一天想着把我怎么办就行。”

　　说完我就起身走了，这饭我吃不下去，尽管浪费粮食会被雷劈，尽管我真的很饿。

　　我也没回学校，直接回家了，让那个混蛋一个人住寝室，眼不见心不烦。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手心里仿佛还有他残留的温度。

　　老爸推开我房门走进来，坐在我书桌旁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没。”我翻个身，心虚。

　　“因为罗浩？”

　　“……”老爸，你都这样说了，还想叫我说什么啊！

　　“他回来了？”

　　“……”你在他身上装了全球定位系统？

　　“然后跟你吵架了？”

　　“……”回家是个错误的选择！

　　“我真不想看到你步你小舅的后尘，不过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坦白，至少你要相信，家人是站在你身边的，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我好像听到一个新鲜词！小舅？我小舅？

　　我是有好几个舅舅，可是……没小舅，我保证！我对天发誓。

　　“爸……”我艰难地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是你妈妈他们一家的骄傲，也是他们全家的痛，所以没有人愿意提起，事情发生的太快，我想帮他都来不及。那时我跟你妈已经结婚了，一切都那么幸福美满，后来又有你，家里四处都洋溢着喜气，可是某一天被我们发现了你小舅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起初也没往心里去，后来发现他们同居，而且很亲密，你知道你妈妈的个性，还有你外公外婆当初也是很强硬火爆的脾气，再后来……”我看见父亲面色变得凝重，他皱起了眉头，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预感，老爸接着往下说，“这种事情毕竟不光彩，发生在哪个家庭里都不会被接受，你妈妈唯一的弟弟，她很疼他，他是个人才，高学历，高收入，长相又好，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家里人怎么都想不明白，规劝了很多次，你小舅都不愿意跟那个男人分开，两人还说要去外国结婚，你妈当时气的差点流产。”

　　老爸挪到我床边坐着，伸手摸着我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当时情况很危急，我们差一点就失去你了，还好你没事。”

　　我想开口叫“爸”，但是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发出。

　　“你妈身子不行了，家里人就叫她别管了，于是你外公外婆，大舅、二舅、三舅全出动了，他们一心想‘拯救’自己的儿子和弟弟，可是适得其反，我觉得都是一家人，有话坐下来好好商量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可是等你妈身子稍微好些的时候，我再去找你小舅，才知道事情酿成了悲剧。”

　　“小舅……他……”

　　“死了，跳河自杀的。”

　　“……”

　　“其实我不知道你跟罗浩是怎么回事，我就感觉跟当初你小舅那时很像，当初要是我们早一点发现，多关心他一点，或者不去逼他，至少今天我们还拥有他。”父亲拍拍我的背，不是很用力，可是很踏实，“不要小看女人的第六感，你们的事还是你妈先觉得有问题，你们一起读研的时候你妈就一天在家疑神疑鬼的了，我安慰过她很多次，不是那么回事，不要多想。可今年中秋你又来那么一出，我那时跟你说的话你好好思量。”

　　“我不会让妈伤心的。”

　　我有点冷，把身子蜷缩起来。

　　我爸顺手拉了被子给我盖上，又说：“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家里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你小舅吗？”

　　我摇摇头，其实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恶心。

　　我爸的话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他说：“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配提起他，是他们把他逼死了，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如果多一些尊重跟理解，他们不会永远失去他，你懂么？所以有事不要瞒着我们，要知道你妈妈那么多年不容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为你小舅的事情，她没少自责过。”

　　“可是同性恋很恶心，是变态。”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男人会相爱，可是孩子，有句话你要记住，存在就是合理，所以既然有同性恋的存在，那么他就是合理的，不要去诋毁他，如果你不喜欢，那么至少请做到不要去伤害，因为伤害别人的人更加可耻。”

　　我用力点点头，用力裹紧被子，用力闭上眼睛，用力忘了一切。

　　或许中秋我跟老妈开玩笑那会儿，她那么生气，那么紧张，并不是因为怕儿子成为喜欢男人的人，而是仅仅怕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我闭上眼，眼前出现一个人，不是罗浩，不是如玉，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我想象这张脸是属于我小舅的，他跟罗浩一样，才华横溢，温润儒雅。

　　停！

　　罗浩那只猪哪里儒雅了？会打自己表哥，会耍流氓，会花言巧语。

　　在家吃吃喝喝睡睡养精蓄锐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应验了我老爸的一句话——不要小看女人的第六感！

　　因为当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电话就响个不停，是席君，她约我谈一谈个人感情问题。她跟我表弟现在你侬我侬的，能有狗屁感情问题，果不其然，她开口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你跟罗浩在交往？”

　　我能不解释么？

　　她第二句话依然言简意赅且直奔主题：“我能帮你，你不用担心家里人。”

　　很抱歉，我家人各个都有强大的野兽般的直觉、第六感什么的，他们都知道了！不说出来才会令他们担心。

　　她第三句话让我惊悚了一下，对她的认知大大改观，她说：“你要是担心他不从你，你就把他上了，之后他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我差点忘了，世上有种神奇的生物叫做腐女。

　　可是她第四句话又推翻了我前一个想法，她说：“还是不要，男人跟男人……有点恶心吧？我不是说你，可是……我再去研究下电视剧跟小说，总会有对策的。”

　　大姐！我叫你一声大姐行不行？你能别一天看那么多电视剧么，现在的各种雷剧很误人子弟，毁人前程的！

　　不过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求人不如求己。

　　逃避不是办法，于是我决定，回寝室，迎难而上，把问题解决。鲁迅先生说的好“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呃，或许不是很贴切，我的生活也没那么惨淡或者鲜血淋漓的。

　　不过至少我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不过躲在家里一个人烦恼，也不是当缩头乌龟。所以跟席君见完面的当天我就回到了寝室，跟罗浩正面交锋！

　　今天天气不错，也算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

　　没错，就是鸟语花香，好歹春城到了冬季也冷不到哪里去，道路两旁依旧是绿树成荫，鲜花满地。虽然偶尔你也能看见狗屎，或者电线杆上医治各种疑难杂症，破坏城市形象的小广告。

　　路过学校附近那个篮球场的时候我看见有人在打篮球，瞟了一眼没几个认识的，最多也就是眼熟。眼熟不算认识对吧，大街上随时看见一个人觉得面善，也不一定你就认识。

　　才这么想着，就看见有个男人朝我的方向飞奔而来，我下意识就跑，那人果然是冲着我来的，起初顶多算是大步走，见我开跑他也跑，然后在后面大声叫：“兄弟，别跑啊！”

　　谁是你兄弟？我长得这么斯文白净，你长得五大三粗。

　　没跑一会儿就到了宿舍楼下，这大学管理也忒松了吧，是个人就能进来，不对！应该说是个活物就能进来，真没一点安全感。

　　这保安啊，巡查啊，看见我被一大汉追着到处跑居然也不拦一下。而我忙着奔跑。一心想甩了身后的人，也没多想，居然就把人直接带到了宿舍楼下，我这是要有多悲剧啊。

　　这可不行，我连藏身的地方都被人发现了。

　　回头看了一眼，他好像要说什么，不过早已跑得没气了，所以没说出来，就是狼狈的朝我招手。我都没一秒钟犹豫，就冲进楼道，心想到了里面我钻进寝室，你也就找不到我了。

　　可是就那么巧，等我回头看路的时候已经晚了，结结实实撞在一个人身上，而这人就是罗浩，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书本全掉地上了。

　　本来想发怒，看他的嘴型就知道他要发飙了，不过看见是我之后，略微吃惊之余就把我牢牢抱住了，然后说：“干什么呢，跟无头苍蝇似的。”

　　我一看是他也安心了，靠在他身上喘了几口气，等恢复了一点体力，身后的人也追上来了，我指着身后的人说：“有……有人追，追我。”

　　罗浩看了那人一眼，吃惊地叫道：“鹏哥！”

　　鹏哥？！

　　我回头看……果然只是眼熟，但是没认出来。

　　欧阳鹏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弯下腰，双手杵着膝盖，也是大口喘气，然后发牢骚似地问我：“你小子干吗见我就跑啊？”

　　我反问：“那你干吗见我就追啊！”

　　“我见你跑我就追啊！”

　　我心想，你是狗啊见人跑就追！

　　于是我更有理了：“我见你追当然跑啊！”我怕被狗咬。

　　心想你高我半个头，又长的那么粗糙，一篮球场都是你朋友，要是来者不善，一群人围过来，我不是死的很难看。不跑是傻子，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前段时间还说有两个小青年吃宵夜被二三十个城管打死了，之后一调查，居然是误打。城管找错人了，就这样把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打死了。

　　这事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还惊动了中央，别说你不看新闻不读报就不知道。那边案子还没结论，这边我能不小心么。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有事慢慢说。”罗浩一边帮我顺气，一边问，都不顾掉在地上的书。

　　欧阳鹏缓过气来了，就指着我嚷嚷：“我是想慢慢说，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来跟我们一起打球，可都没走近他就跑，他一跑我就心急，一着急就忘了他的名字，只能一路追着来，谁知道下一次有没有那么好运遇到你们”，他嗓门可真够大的，只怕这一幢楼的人都能听见，听他那么一解释，我也够丢脸的。

　　罗浩笑笑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鹏哥你也别气，他最近做了点亏心事，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到他。”

　　“他怎么了？”

　　“赌博，欠了高利贷。”

　　欧阳鹏还真信了，不过如果当事人不是我，就罗浩这副优等生的嘴脸，他说这话我也信。我可知道他现在故意那么说，一肚子黑水。

　　“不是吧兄弟，你怎么……哎！”欧阳鹏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那东西沾不得，你欠多少，我们合计合计帮你还了就是，那些人的钱欠不得。”

　　“没事鹏哥，也就是三五……”

　　“三五什么？”罗浩后面那几个字说得很模糊，就像嘴里喊着水说话，所以欧阳鹏没听清。

　　“三五……”

　　“多少？”欧阳鹏急了，他本身就是个急性子的火爆脾气。

　　“三五十万！”我理直气壮地说，一点不觉得丢人。

　　心里还想，怎么了怎么了，我就算是欠了一百万，也有人心甘情愿替我还，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刚才还底气十足的鹏哥现在不说话了，我就喜欢看别人吃瘪的样子。

　　你不是很义气么，很哥们么？不是要叫上你的兄弟给我凑钱么，一听欠的钱多就不敢说话了？

　　我正得意着，欧阳鹏说：“不介意我们去你寝室商量吧？”

　　我无所谓，不过罗浩应该是准备去图书馆看书。我弯腰去捡书，惊奇地发现。我的妈啊！中文这两本我知道，不过是他专业研三的书籍了，英文这两本……我可以肯定这不是我们的英语书。我随手那么一翻，难不成是英文版的化学书？

　　我正要研究，手里的书就被罗某人抽走了。

　　他说：“那就上楼坐坐吧，看你们两跑的，大冬天也能出一身汗。”

　　我是真心不想让欧阳鹏去我们寝室，我还没忘记昨天出门前那一堆被罗浩取笑了的袜子，他看见我已经够无地自容的了，再加一个欧阳鹏，打死我也不愿意。我把罗浩往外推，叫他去图书馆，别戏弄人家鹏哥了。这哥们也不容易，就为了找个球伴，成了冤大头替我凑钱，实在不容易。

　　男生寝室一向脏乱差，不过我这次有点出格。袜子，方便面盒子，换下来的衣服，球鞋……我都争取给他堆成山，熏死庄翊。想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某个正在被我往外推的人，昨夜没熏死他吧。

　　我正推着，罗浩一个反手搂住我的腰，然后招呼欧阳鹏到我们寝室去，说这书少看一天无碍。

　　我也不愿太矫情，寝室是我们两个人的，丢脸自然也不是我一个人丢，去就去吧。

　　可是当罗浩打开寝室门的那一瞬间，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行李箱他收起来了，床单也洗过换了新的，橘黄色，看着就很温暖。还有我到处堆放的方便面盒，快餐盒全没了。

　　我走到阳台……这个太丢脸，不说了。

　　我往回走时就看见欧阳鹏跟了过来，我急忙推他，力气不够，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大声说：“哇塞！你们两袜子可真多，”然后他居然认真地数起来，然后说，“居然一次性洗了37双袜子，如果这是一个人的袜子，一天一双，这就是一个多月的份。”我都已经脸红到不行了，欧阳鹏还后知后觉地一个人兴奋。

　　他继续感叹：“这主意不错啊，以后我也多买几双袜子，就可以很久才洗一次。”

　　“咳咳。”我在一旁提醒。

　　可是关不住话匣子了：“还有这些鞋子，六双一起洗，衣服、裤子……你们学校阳台够大，不然哪里能一次性晒那么多东西。”

　　“咳咳。”我加重了声音。

　　可是欧阳鹏依旧说个不停，说我们寝室干净，这是他见过最整齐干净的男生寝室了。

　　“咳咳咳。”

　　这下他有反应了，回头看着我说：“兄弟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这换季可要多注意，感冒、咳嗽最多，赶快吃点药。”

　　我腹诽他，你大爷的才需要吃药呢。

　　罗浩笑眯眯地递了一杯温水给我：“喝点水……”他要是敢说润嗓啊，吃药啊什么的我就当场给他一拳，他说，“刚才跑的渴了吧。”

　　于是我已经握紧的拳松开了，就是所谓的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