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此身非吾有》彼荒

3、小楼一夜听风雨

　　“小姐，素闻这奕国凤凰城的听雨轩，享有天下第一酒楼的盛誉，今日终有幸能一睹风采——”半天没有听到回答，千紫转过头，却发现那人已大喇喇的走了进去，墨隐一步不离的紧随其后，她顿时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哎，最近叹气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三人刚进门，就见白色纱缦缭绕，水晶珠帘垂地，又闻见丝竹之声断断续续，却是像极了这奕国江南弥漫的烟雨。
　　“几位客官，打算在几楼用膳？”说话的小二，身着白色绸衣，与这纱缦颇为相衬。
　　“千紫喜欢哪一层呢？”长恨转身问向千紫，笑的像只狡诈的狐狸。
　　“小二哥，这几层楼可有何说法？”
　　“这位姑娘，您定是头一次来我们听雨轩吧。一般客人初来都会问相似的问题。我们这第一层名为歌楼轻雨，这层只饮红烛罗帐。第二层名为客舟冷雨，饮断雁西风。而这第三层名为僧庐残雨，饮霜鬓沧星。”
　　“这样啊。小姐，我们去三楼可好？”
　　“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长恨笑眯眯的拉起美人玉手向楼上走去。
　　“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端上来，再加两壶霜鬓沧星。”长恨随意走进一间雅间，不等坐下就豪气的吩咐小二上菜。
　　“客官请稍候片刻。”
　　“刚刚我打听过了，今晚是凤凰城一年一度的凤凰祭。到时一定有许多的美人和美食，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长恨边说边拿出了三个面具——分别是牛头、马面和猪首。
　　“好”墨隐很捧场的复议了，当然得忽略眼角微不可见的抽搐。
　　千紫发誓，其实刚听到凤凰祭时她是很想参加的，可是当看到长恨不知从哪里弄出的面具时，她却宁愿在房间里睡觉。“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带这样的面具呢？”
　　“呀，你不知道吗因为凤凰城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凤凰祭这一天会有凤凰降临，给这个城市带来福祉，使凤凰城每一年都风调雨顺。但是传说凤凰身上燃烧的灵气火焰太过炽热，会灼伤人们的肌肤，所以要带着面具遮挡啊。可是到了后来，这就变成了一种风俗，比起作用，人们更看重它所代表的意义。”长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千紫，好像很为千紫的“无知”感到心痛。而千紫此时才是最心痛的那个，天知道她想问的不是这个，明明有许多美丽的孔雀凤凰样式的面具的……
　　“客官，您点的菜已上齐了。但是实在是抱歉，今天的最后一壶霜鬓苍星刚刚被隔壁的客人点走了，你看能不能换成红烛罗帐或是断雁西风？”
　　“刚被点走？我记得之前隔壁还没有人吧。怎么，你们这里的规矩是后来的却先备酒上菜吗？”长恨神色平淡，微笑着等待回答。她从不找麻烦，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怕麻烦。
　　“这——客官，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决定的，实在是抱歉……”小二为难的解释道，额头的冷汗清晰可见。
　　“没事了，你退下吧。”说着长恨起身要走向隔壁的雅间。
　　“姑娘，姑娘。您还是不要过去了。看那气势，定是哪个王孙贵族家公子。得罪不起的~”小二连忙拦在长恨身前。
　　“呵呵，无妨。”长恨越过小二，走到隔壁雅间门前。见门口立着四个着玄衣、佩长剑的侍卫。随着她的走进，眼里的警告意味渐浓。忽地，两柄长剑出鞘，横在长恨身前，剑风拂过，长恨身前青丝微微飘舞。
　　“姑娘若再上前，就莫怪我等不客气了。”左边为首的侍卫面色凌厉。
　　“锵~”那两名侍卫的长剑脱手而出，嵌入门旁的柱子上，剑尖入木三分，剑身嗡嗡作响。却见长恨站在原地，依旧笑的云淡风轻，而身后墨隐的衣角微微浮动，顷刻间又归于沉寂。
　　“外面何事如此喧哗？”门里忽然传来一句男子问话。那声音中气十足，似金玉击鸣，掷地有声。
　　“回主子，有人要擅自闯入。”
　　“诶呀，这位小兄弟还真是不会说话。小女子只是想讨杯酒喝，只怪你太过小气，连杯酒都舍不得让。”长恨扬手，一股柔和的内力涌向门边，瞬间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只见门内一名男子临窗而坐，一身明黄色锦衣，领角袖口以金线绣以暗纹，腰垂一块双衡比目翡翠佩，发束嵌宝紫金冠，通身透着股逼人贵气。
　　“请坐。”他转过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暗淡下去，只余一双墨黑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霸气。长恨微笑，依言走至桌前，大喇喇的坐下。
　　“姑娘前来所为何事？”那男子执起装有霜鬓苍星的玄冰玉壶，为长恨斟满，他五指修长，拇指上一枚翠玉扳指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高贵优雅至极。
　　“为眼前这酒。”长恨随手拿身前的微澜暖玉杯，仰头便一饮而尽，颇有些江湖侠女的豪气。
　　“好酒！”长恨看向那男子，嘴角带有一抹挑衅的笑意。
　　“哦？为一杯酒能做至如此，姑娘确是懂酒之人啊。”那男子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了长恨的挑衅。
　　“懂酒自是不敢说，但是小女子却懂得这世间万物运转自成其理，四时如流，孝悌有序。而今这酒，却何以后来而居之？”长恨暗暗讽刺。
　　“依姑娘之言，便是在下夺了姑娘的酒了？”男子莞尔一笑。
　　“非也。不只是杯中酒，真正被抢夺了的，是这世间的秩序。今日一杯酒尚且如此，他日若换成这酒楼、换成这江山又会是怎样光景。”长恨望向窗外，只见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一片生平景象，似是不知人间疾苦。
　　“放肆，竟敢在公子面前如此无礼！”那男子身后的一名婢女模样的女子，大声训斥。
　　“芷兰，不得无礼。”那男子轻声呵斥，却吓得那婢女微微发抖，再不敢言语。
　　“在下以为，好酒自是有能者居之。若交之山野莽夫，也是白白作践了这美酒，倒不如予我辈爱酒之人畅饮。姑娘对这酒可还满意？”男子问向长恨，眼底深深浅浅的流光，明灭不定。
　　“公子以为何如？”长恨抬头与那男子对视，唇边笑靥如花。二人之间却似有光华流转，绚烂一时，使人不敢直视。
　　“酒性温和，初入口时平淡如水，再品便又似酸甜苦辣千般滋味涌向心头，最终却都归于平淡，确是回味无穷。”说着，男子另执一杯，一饮而尽。
　　“这霜鬓苍星本喻人至老年，遍历世间悲欢离合，最终茕茕而孑立，无悲亦无喜。公子定是懂得这酒中深意的。”长恨看向男子，似是没有经过那场无言的较量，笑的云淡风轻。
　　“过奖，姑娘一语道破这酒中意境，确也是酒中知音啊。”二人对视片刻，同时大笑，举起酒杯相碰，随即一饮而尽。
　　“这酒也讨过了，小女子就不再打扰公子雅兴了。”说着长恨便要起身离去。
　　“且慢。素来便是美酒配美人，今日又岂能空负了这美酒。姑娘，就请成全这酒吧。”男子语音刚落，那装有霜鬓苍星的玄冰玉壶便夹着凛冽破空之声飞至长恨身前，长恨扬手将那玉壶接于手中，长发无风自舞，青衣粼粼拂动，扬头轻笑间化去了这凛冽之气，说不尽的洒脱从容。
　　“公子既执意如此，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长恨回眸一笑，一时间似是绽放出万道光芒，纵是星河璀璨也抵不上红颜一笑，那样的云淡风轻。
　　“在下北辰宇，敢问姑娘芳名？”男子似是被那笑容所震，半响才起身脱口问道。
　　“长恨，水长恨。”长恨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之内。门内的北辰宇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眼底流转着意味深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