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阮郎归》山色

58、第 58 章

　　没过一会儿，程府便在自个儿的东厢院里宴起客来。
　　福惠长公主是来头最大的，自然要等她先入了女宾席，众人这才好各各坐了下来。
　　福惠的左手侧，自然是宋眠和重熙，而程府大小姐自然也在女宾席上陪贵客。
　　重熙自荷心亭起，便不再言语，而程心雅并宋眠，打了一会儿的太极，确认彼此无害后，自然也就失了没事找话聊的兴致，主席上，一干人等便俱都默着，看着看台上兀自热闹的戏。
　　未几，前头的一名管事便慌里慌张地找上了还在客席上说话的程定山。
　　管事一番耳语未毕，东宫已是风流倜傥地现身于东厢院的入口处。
　　程定山连忙丢下那管事，几步紧走，迎上太子。
　　“程相这里，好生热闹。”太子似笑非笑地对上程定山的眉眼，明明话也好，人也笑的，可程定山偏生感到了透骨的寒意。
　　他涎着脸，心里便越发惴惴地联想到方公公临走的话，莫非，太子爷压根就不接受他这样的示好？

　　男女宾客隔着扇屏风，太子话一响起，长公主便笑了，胞弟搞了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不来？
　　席下，长公主捏了捏自家闺女的手，宋眠不由侧脸看了眼重熙，这才抬头看对面的程大小姐。程心雅此时，一口银牙恨不得生生咬碎，却只得在众人看不到的袖里，捏紧了衣袖。
　　她知道，自打长公主过府，她便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总奢望那人能顾着过去哪怕一丁半点的情意，许自己一时颜面。
　　可如今，想要一时颜面都已不能，那还有什么可怖的？！但能使合府性命得到保全，她就是被置于冰火之中，也是划算的了。
　　这般想着，程心雅慢慢松开衣袖，举起桌上的酒杯，朝席上来客一敬，一仰脖，一杯烈酒便一路灼烧着心肺下了肚。
　　宋眠见她这样，心生惺惺相惜之感，便不由多看上一眼，烈酒熏蒸，程心雅已是颊上飞红，凭添几许柔媚！这样的女子，温婉中透着倔气，倒也不枉太子殿下念念不忘了。
　　重熙不是木头，众人中，最早识得程心雅的也是她，能与阮佑安秉烛夜谈，得许终生的女子，自然不是俗物，见她举止间，隐然是有所察觉，却并不惊慌失措，若说太子爷此番动作，真正能伤到的，其实正是程心雅。
　　在这个帝都里，一个女子多人求不怕，但圣旨先后下下来，明眼人一看便知求娶的都是她，一女二嫁，这要搁哪都是毁人的事儿。程心雅若与阮佑安有情，三尺白绫也总好过别嫁，即使无情，这太子东宫最不缺女人，以相女之尊入得东宫，若太子不能予以妃位，怕就是不死，也受不了悠悠众口。
　　都是女子，她何尝不希望程心雅能与阮佑安结成眷属，为那人红袖添香，宦海为伴？阮佑安能给的，是一个干静的后院，一个安宁的家，可这些，太子东宫即使再奢华，也未必能给得了的。
　　谁是良配，于重熙看来是如此，于任何人看来，也该是如此的，可此时的程心雅，她是不知道太子来意，她只是本能地知道来者不善而已，身在局中，她已是难得的沉稳了。

　　不用席上众人耽搁太久，一座屏风之外，太子爷从袖口取出一物事，递于了程定山。
　　“这是圣上的另一份旨意，本太子有意于程府心雅小姐，承蒙圣恩，今日特来求娶。”太子爷说得轻巧，却震傻了里里外外的宾客，除了长公主一行因是早知神色如常外，男宾席上，不时有茶杯倾倒的声响。
　　不久后，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另一个事主的身上。
　　太子爷自然知道众人所想，他轻扯了唇角，看向阮佑安，虽说有师生之谊，但他看阮佑安，从来是以惜才之意待之，当然，在知道那女人属意阮佑安之后，他的恼火也多半是针对程心雅的，但不可否认，在此时亲自来破坏这桩婚事的太子殿下，心里还是很欢快的。
　　阮佑安没有说话，对于众人或是怜悯、或是嘲讽的眼神，他也只是淡然，太子与程心雅的公案，他是知道的，走至这一步，不过是程心雅错估了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而已，自问他还是较为了解太子殿下，若不是太子心里要的，他断不会这般不给自己面子。
　　只是，身处其间，程心雅又该如何？
　　程心雅能如何？她听到太子那番话后，已是彻底地石化。没人告诉她，那人竟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没人告诉她，堂堂相府千金，她竟会成为闹剧里面的一个，而另外两个，一个是亦师亦友的朝廷命官，一个是当朝东宫太子！
　　东宫太子，一国储君，与臣下抢妻，如何能堵得住世人之口！
　　他可以不要名声，可她和阮佑安的名声想要都要不起了！
　　好半晌，她回过神，看了眼席上的长公主，长公主的眼里有了然，有怜惜.程心雅别过了眼，起身，越过那道屏风。
　　而长公主殿下，在程心雅起身后，也紧步其后，不待程心雅站稳，抢在头里开了口：“这是皇家家事，不相干的人先退下。”
　　长公主有令，不相干的一众人等便在一瞬间退得个干干净净。
　　好了，这下子，就是丢脸也可以丢得小些了。
　　程心雅现下已是全然不管不顾的模样，她直视赵樊：“你有意的，就可以予取予求么？我程心雅仅得一人，若要嫁，便嫁阮家公子，与皇家无一丝干系，若你今日能成全，我谢你大恩，若你今日不能成全，我便只能身死以全名节！”
　　字字句句，让太子赵樊唇角的笑意，消得一干二净！
　　场上，静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宋眠正要开口，却被长公主扯了衣袖，动弹不得。
　　“是吗？可我只听说，女子在家从父，你父尚未发一字半句，你又何来立场要死要活？”太子阴沉着脸，盯着程心雅，浑身散着戾气。
　　程定山见扯到自己，只得硬着头皮挤到跟前，他的手里还抓着太子给的手谕，手谕上的印章确是今上的，可女儿只有一个，圣旨倒下了两道，他也是一脑门的官司。
　　好吧，瞧眼下的情形，这一个女儿，只得给了太子，可这话，对着阮佑安他就是再厚脸皮也没敢现下说出口，谁知道太子对阮佑安是什么心思，若以后还要重用于他，那自己现下就不好太落井下石。
　　“眠儿，陪你程姐姐说说话。”长公主见程定山满脸的为难，心里倒是舒坦不少，淡笑地拉过女儿，使了个眼色给宋眠。
　　宋眠甚是乖觉地点了个头，很快地拉开了程心雅。
　　程心雅见是宋眠，自然没好意思甩开人家的手，顺从地跟着宋眠到方才的席上坐下。
　　程心雅一离开，太子赵樊便就势拉过把椅子坐了下来。
　　长公主没有让女儿出马，她轻挽起一旁的重熙，走到程相面前。
　　“这是我女儿的结拜姐妹，若程相不嫌弃，我为她讨个人情如何？”闻弦音知雅意，长公主的话尾，程定山心里一个打转的功夫，便就意会了。
　　好吧，既然长公主亲临了，怎好意思让人家空手而回？这人情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了。
　　“既如此，程某就谢长公主美意了。”程定山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早年间拙荆戴的，权作了信物罢！”
　　“熙儿，还不快谢了干爹。”长公主笑着接过玉佩，放入重熙手中。
　　重熙也不说话，只是福一礼，这认干女儿的事也便定下了。
　　场上的都是明白人，程氏女，便是眼下的这重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