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独自凉》似水流言

1、第 1 章

　　9月的阳光，还是那样不依不饶的非要把人晒干为止的样子，李子青在烈日下不由得眯住了眼睛。学校门口挤满了新生和新生的父母以及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她一个人拖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站在其中，不合时宜得像是走错片场的龙套演员。李子青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早早就学会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包括选择了这个远离家乡的大学。
　　“这位同学，我来帮你拿行李吧。”李子青看着身边正在伸手来想帮她拎行李的男生，轻轻一侧身避过，对方怔了怔，伸出去的手定格在那里。李子青看到这个剑眉星目的男生脸上凝固掉的笑容，忽然鬼使神差的说：“那就多谢了。”那男生眼中的笑意溢出：“我带你去办入学手续。”他一直陪着她完成所有的琐碎事项，最后把送她到宿舍楼下，说道：“我叫方林，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李子青淡淡的说：“我是李子青，很高兴认识你。”
　　李子青很快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以至于一个多月后的某个周末下午室友告诉她建筑系前辈方林在楼下等她时，她漫不经心的看着书说：“不认识，不去。”室友笑着说：“挺帅的一个小伙子，你爱抻着就抻着吧，以后给别人抢走了，你可别哭。”李子青笑着用手中的书敲了一下室友的头：“让你胡说八道。”多年以后，李子青想到室友的话，不由得感慨，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慧眼，绕过曲曲折折的过程，一眼看到故事的结局，可惜这个人往往是旁观者。
　　李子青还是握着书跑下去了，一眼就看到了被夕阳镀上一层淡光的方林，白衬衣、牛仔裤，浓眉下双目炯炯，挺直的鼻梁，看见她，嘴色轻轻向上扬，带出一朵微笑，温柔的笑容像煞了李子青记忆深处的一个人，一颗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方林看到她手中的书，含笑说：“你好，我建筑系的方林，今年大三，原来你也喜欢金庸啊？”李子青说：“是啊，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做梦都想着要全套的飞雪连天射白，笑书神侠倚碧鸳呢。以前为着功课要紧，不能随心所欲的看这些闲书，现在还不变本加厉的补偿回来。”说着一扬眉，脸上开出一朵微笑的花，左边嘴角的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涡就是盛满蜜的花。方林的眼光似被吸住，又抗拒似的低下头，李子青看着他连耳朵都红了，详装不解地问道：“你没事吧？”方林轻咳一声：“我没事，可能是暑气冲的，这鬼天气，太热了。这书能借给我看吗？”李子青爽快的说：“可以。我已经看完了，你拿去吧。”李子青正在看的是《天龙八部》，她把书递过去，方林伸手来接，两人指尖相碰，李子青缩手之余，还来得及看清楚方林修长的手指压着的一行字：第二十三章塞上牛羊空许约。
　　李子青在回宿舍的途中，想起钱中书在《围城》所说的“借书是男女恋爱的初步”，不由得乐了，没心没肺的笑了一阵，望向半明半暗的黄昏，眼中光茫渐渐黯淡下去。她从念初中以来就不断地收到纸条和情书，对男女间这些暖味的小技俩是一清二楚，原以为经过高三一年的洗礼，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了，原来不是，稍不觉察，那些过去的惯性就蠢蠢欲动了。接下来的事好像有点顺理成章的样子，方林在还书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套《碧血剑》，再下次的时候是一套《雪山飞狐》，李子青笑了：“方林，你不用再买书了。其实这些书我都看过了。”说着亮出扉页上盖着的书店印戳。方林脸上潮红，窘得低下头去。李子青取出钢笔，用端正秀丽的小隶给书上题上他的名字和日期，微笑着递给他：“谢谢你，我很高兴。”方林没有接过书却顺势抓住她的手腕，握得她的纤细的手腕发红。李子青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瞅着他不说话。
　　自那之后，李子青和方林开始出双入对，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除了上课和休息，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粘在一起，像两只刚孵出的雏鸟一样头挨着挨头窃窃私语。方林是个细心的人，每一次出去吃饭都会留意李子青的喜好，再下一次的时候，不用她看菜谱，就能顺口说出她爱吃的菜名来。李子青抿嘴一笑：“方林，不要老是迁就我。”方林转过脸看着她笑：“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李子青喝了口茶，淡淡的说：“以后别这样了，不值得。”李子青知道他没有听懂。方林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李子青道过晚安往楼上走，方林的声音追过来：“子青，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你从来不回头，也不说再见，一点都不留恋，真让我有挫败感，你甚至都没有说过喜欢我，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清楚，我们是在谈恋爱吗？”李子青没回头，直到声控灯熄灭了才转身走下几步，双手搭在他肩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睛在微亮的夜里熠熠生辉，轻声说：“那这样，你觉得像谈恋爱了吗？”说完低头去吻他的唇。方林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拉她入怀，两人像树与藤一样纠缠着。一吻终了，方林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小坏蛋。”李子青大笑：“对，我就是，你逃不掉了。”
　　李子青大学生涯的第一个春天，方林约她去公园赏花。早春的天气还是有点冷，方林看她连打两个喷嗤，一手举着棉花糖一手拈着串冻糖葫芦打哆嗦，看到前面有个小卖店，说声我去买点热饮料就跑了，半响向她招手。李子青走过去，“怎么了”方林说：“我没零钱了，你有没有。”李子青抬高手:“钱包在左边口袋。”方林掏出钱包付了钱，顺手把钱包往自己的口袋里一塞，端着一杯热奶茶让她就着手喝了几口。两人沿着湖边走，方林倚在凭栏杆上，打开她的钱包晃了两晃：“青青，这人是谁啊。”钱包里夹着一张小照，是一个穿着中山装浓眉大眼的英俊男子。李子青脸色古怪，“是我父亲，快还给我。”方林仔细看了一下：“乍一看我和他还有几分相似呢。”突然省悟似的看住她，眼中全是惊疑和愤懑，哑声说：“难道你和我交往，就是因为我和你父亲相貌相似？”李子青在他的目光里仿佛无所遁形般慌张，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一般沉默了。方林抽出照片凑近了看，越看脸色越深沉，李子青狠命地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下一掼，冷声道：“不关你的事，快还我。”伸手去夺，方林把照片举过头顶，厉声说：“你快说，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和我一起的。”李子青暴怒，小脸煞白，尖声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快还给我。”方林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似的软下来，手一松，相片就如一片落花晃晃悠悠的飘落在湖面。李子青发疯似的一把推开方林：“这是我死去的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这下你满意了。”说完转身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