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东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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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东海
对于魔尊来说，时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仿佛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百年光阴便去。也就是这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他便看着景天从当年的当铺小伙计变成了如今走到了生命尽头的老者。
即使是学了蜀山的修仙之道，景天也并没能长生不老，区区百年便已经变成了鹤发老者，也只剩下那张没怎么变化的脸，还能让重楼想起来当年新仙界痛快淋漓的一战。
当感觉到自己下在景天身上的刻印产生变化时候，重楼才想起来他已经十来年没有再见到景天了，上一次见面因为感觉景天的功夫非但没有进步反而还退步了，两人不欢而散，他也就渐渐忘了人界还有他这么一个朋友。
重楼身为魔尊，可以随意来往于时空之中，但是对于既定的事情，他也依旧无法改变，比如飞蓬的堕入轮回，比如景天的生老病死，即使他是魔尊，也无法改变。
“红毛，你来啦，好久不见。”躺在床上的景天看着他，依旧跟以前一样露出笑容。
“哼，你倒是一样不长进。”
景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人老了就这样，又不像你是魔不老不死。”
重楼看着他，也仅仅是看着他，就能感觉到景天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生命的气息也越来越淡。
“喂，红毛，我要死了。”景天的口气仿佛是在说明天天气很好一样的轻松，重楼觉得有点不解，凡人不都是害怕死亡的么？
景天拍了拍趴在他床边哭泣的龙葵，低声道：“重楼，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眼里，我究竟是飞蓬还是景天。”
重楼皱了皱眉：“有什么区别？你不就是飞蓬，飞蓬不就是你么？”
景天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苦笑，然后说道：“那魔尊大人，小葵是飞蓬的妹妹，便拜托你偶尔想起来时候照顾一下了。”
重楼看了看龙葵，他还记得这个当年被他抓去威胁景天的小女鬼，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
景天知道他算是答应了，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摸了摸龙葵的长发，低声道：“小葵，我最放不下的人便是你了。等我死了，魔剑怕是会被世人觊觎，小楼还没有那个本事保住你，既然红毛答应下来，我也便放心了。”
龙葵趴在他床边，已经泣不成声。
重楼感觉到景天身上的生命气息已经淡的几乎感觉不到了。
景天伸出手来，死死的抓住了重楼的手腕，重楼本想甩开他，却生生忍住了。
“重楼，答应我一件事情，看在飞蓬伴你百年，我又伴你百年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情。”
景天的手握的那么紧，重楼都觉得骨头微微有点痛楚。
“好。”
“这一世之后，不要再去找我的转世，飞蓬已经死了，我也马上要死了，下一世，谁都不是了，答应我，不要再去找。“
“你！”
景天的脸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他的手也干枯的如同树枝一样，他却依旧死死的抓住重楼，看着他的脸，沙哑道：“堂堂魔尊，难道要说话不算话么？”
重楼咬紧了牙关，一把甩开他的手：“好！本座答应你！不再去找你的转世！”他猛地转过身去，狂怒的冲出门去，他怕下一秒，自己便会拆了这座凝聚了景天毕生心血的当铺。
大门合上的一瞬间，景天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睛：“小葵，我终于解脱了。”
在那同时，重楼感觉到自己的刻印彻底的失去的气息，他停住了脚步，听见永安当里传来龙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三天之后，景天下葬，重楼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龙葵和景小楼李三思披麻戴孝的将景天的棺材埋葬，突然觉得很好笑，就那薄薄的一层黄土，便埋葬了他和飞蓬之间的所有关联。
然后又是百年，重楼突然想起来景天这个人的时候去了一趟渝州，永安当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家酒楼，景天的坟前也长满了杂草。他遵守了承诺，再没在芸芸众生中寻找飞蓬——那个唯一能和他匹敌的神的转世。没有了对手，这百年的时光也似乎变得漫长起来。
他还记得景天曾经说过：“重楼，你是魔，永远都不会懂凡人的生老病死，七情六欲。”
重楼觉得他或许应该感到悲伤，不过他是魔，似乎连悲伤也感觉不到，反倒是空茫茫的一片，途径东海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有一年自己去找景天比武，景天正在张罗造船，他问景天为何要造船，景天便说听闻东海底是有火光忽隐忽现，必为稀世珍宝，他想要出海去寻找。
重楼对此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景天最后去没去找，找没找到，不过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掐了避水诀沉入了大海。
他知道溪风曾经躲藏在这里，和那个叫水碧的女神一同创造了一座城市，在这里厮守了百年的时光，他并不是不知道溪风在哪儿，他只是并不想去找到他。溪风如今在魔界已经开始逐渐聚集成型，不过恢复当年的实力，大概还要千年的时光。
越往下潜，重楼便觉得海水不凉反而温度逐渐升高——难道真的像景天所说，有稀世珍宝埋藏在东海么？重楼起了兴趣，便向更深处而去。
东海深处的海水本该是冰寒刺骨的，可是重楼周身的海水不但越来越热，甚至已经开始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这般的热度对重楼来倒是算不上什么，他模模糊糊的看见那一片漆黑的海里，有火红的光芒，那光芒似乎是燃烧的火焰，又似乎是血的颜色。
重楼突然想起传说东海深处，是神界关押重犯的地方，果然，他并没有走多远，便被一道厚厚的结界拦住了，与其说那是结界，倒不如说那是封印，那火一样的灵力便是从这结界中溢出的，若是没有这结界，怕是整个东海的温度都会升高。
这结界虽然厉害，但是却拦不住可以在空间中自由来去的魔尊，重楼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瞬移进了结界。
结界中的温度似乎能将骨头融化，就连重楼也觉得十分不适——难道是火灵珠在此处？但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火灵珠百年之前明明在景天手中，又怎会在此处。结界里并无海水，他顺着火光而去，便看见有巨大的黑色石柱伫立在那里——斩仙柱。
谁也不知道斩仙柱究竟是什么做成的，但它却能压制神魔妖人一切生灵的灵气，若是强行运气，便会全身刀割一般的疼痛。既然这里是神界关押要犯的重地，有这斩仙柱也不足为奇了。
重楼极目望去，便看见那巨大的黑色石柱的底部，用粗大的锁链锁着一个人，那火光便是从他体内四溢而出的——那是火一样炙热的魔气。
那气息温度实在太高，饶是重楼，也只有在这么近的距离才能嗅到魔气特有的戾气，重楼觉得诧异，身为魔尊的他竟然从不知道有人有这样炽热的魔气。
“什么人！”突地，那斩仙柱下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吐字还有些不清晰，仿佛已经很多年没有说过话的样子。
“哼，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知道本座的名号的。”重楼顿了一下，扬起下颌：“你是谁，报上名来。”
那斩仙柱下的火光大盛，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重楼哼了一声，伸手一拂，便将那热浪隔绝来开：“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若不是吾功力被这结界所限，岂容你于此放肆。” 那人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
重楼不怒反笑：“你这人倒还有些意思。”
“彼此彼此。”那人反唇相讥。
“听好了，本座乃魔尊重楼。”重楼微微抬起下颌：“本尊感到你灵气中有魔气，不过十分杂乱，你是何人，为何又会在此？”
“吾名玄霄。”
重楼看见那人抬起头来，暗红色的长发如同魔界冥火一般散落。
玄霄已经在这东海底沉默了整整、六百年，看着一个一个琼华弟子被带出东海，投胎转世，一百年前，唯一还能跟他说上两句话的夙瑶也被仙人带走，投入轮回井中。
他至今仍旧记得那仙人蔑视的看着他：“罪人玄霄，你可知罪？”
“笑话！吾何罪之有！”
“冥顽不化！你便在这东海继续受那斩仙柱之苦罢！”
被斩仙柱限制了灵力，他不怕——即便是被冰封，他也有本事能脱困而出，既然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何况他六百年来，已经能将力量逐渐渗透结界，甚至能感知结界外的一些事情，退困而出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唯一怕得是寂寞，这一百年来，这结界中只有他一个活物，常年累月的忍受着斩仙柱施加在他身上割肉般的痛楚，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就像很久之前被冰封在禁地里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六百年前，尚有夙瑶偶尔来看他，就算是吵架，也算有所慰藉。
他有的时候跟自己说话，却越来越语无伦次，直到他自己也听不懂自己究竟在讲些什么，最后他也不再说话，一直沉默下去，直到感觉有人进了结界。
他的第一感觉竟然是狂喜——不管是那些肮脏的仙人，还是什么误入结界的人，他太想再次听见人的说话声了，哪怕是跟上一次一样的污蔑也好。
他能看见重楼身上围绕着的暗红色的魔气，对方只是站在那里，便有着千军万马的压迫感，那是魔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叹息般的吐出自己的名字，玄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感慨，或者是只是单纯的想要说话。
“你在这里多久了。”重楼收起了身上的敌意，走过去，伸手碰触上玄霄身上的巨大的黑色铁链，那入手的感觉冰寒刺骨，粗糙而沉重——他嗤之以鼻：“神界那帮人真是暴殄天物，居然用万年寒铁来锁你。”
“从琼华陨落到现在，已经有六百年了。”玄霄淡淡道。
重楼收回手，抱起手肘看向玄霄，突然觉得有趣：“受了六百年的折磨居然没疯掉，还有本事把灵力透出结界。”他顿了一下，然后眯起了眼睛：“很好，你很有趣。”
“我是不是该感谢魔尊大人夸赞？”玄霄尚是第一次得到有趣这种评价，饶是对方是魔尊，也不能让他对这么个评价诚惶诚恐。
“你似乎很强。”重楼淡淡道：“本座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有怎样的力量。”
他退开几步，只是单手在空中一划，地面上便出现了青蓝色的法阵：“若你能挣开这斩仙柱的束缚，本座不介意祝你一臂之力，这法阵通往魔界，希望你不会让本座失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东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