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恣》漫言低语

4、（4）怀念素颜

　　(4）怀念素颜

　　传说中办公室里不受欢迎的人，比如无创意的鹦鹉，难合作的野狼，无适应力的恐龙，难沟通的贝类，过于死板的岩石，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没有理想的家畜，胡乱说话的孩子。
　　而许福生的到来，对于整个公司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他上班的第一天就要求大家全部卸载个人游戏及与工作无关的各类软件，可大家习惯了装的满满的电脑桌面，觉得那是充实的表现，又方便又有趣，哪里肯卸载呢？想想这许福生真是国外念经刚回来的，愣头青一枚，被资本家欺凌怕了，现在来这儿翻身农奴把歌唱，他也忒不上道儿！怎么还要整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啐，美的他！
　　对于只有工作，而没有任何的娱乐和打屁，整日沉溺于办公室里的人是难于接受的，不同时开几个聊天窗口可怎么把工作干下去啊？如同干咽饼干，不喝饮料顺顺，要噎死人啊，是的，那样刻板，生活多么难以维系啊。
　　这里不是国外公司，高效节能，而是国内的IT企业，素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兼容并蓄，英贤群聚的风格。它藏龙卧虎，有不少极具个性的员工，其实他们不服任何人，如果可以单挑，那老板也不在话下啊。
　　后来，许福生逐渐意识到口头上商量是万万不行的。说一遍是陈述，说两遍是反复，说三遍是排比，反反复复说个没完是在开会。于是，又下了明文规定：公司明令禁止电脑里装各种游戏、盗版软件及非工作用途软件。结果如何哪？
　　过了一周，开会的时候，看见大家闷闷不乐的脸孔，福生知道大家在为什么而苦恼，他在会议的结尾说：“我上学那阵儿，玩游戏排第一，学习排第二，每天不让我玩游戏，心里痒的受不了，于是逮着空儿我就玩，觉得太爽啦。可玩游戏最过瘾的是什么？大家知道吗？”
　　有人在下面答，福生听了之后摇头，直到听见有人喊：“有个强劲的对手，你还赢了他。”这时福生才肯点头，如若没有华山论剑的对手，独孤求败，那不会给人带来满足感，较量的魅力也终是难以体会，毫无用武之地，于是我们需要一个对手，水平相当，略胜一筹更好。
　　福生笑了，“对，一听就知道你是个专业的玩家，体会颇深。我哪，就有这么个对手，轻易他不理我，嫌我水平太洼，我就闷着头练，不信超不过他，后来终于等到与他对峙的那一天，结果哪，呵呵，没有什么悬念的。”
　　下面人喊：“你赢了！”不是常说上天不负有心人？
　　福生耸耸肩膀，象个十足的老外，两手一摊，“我打了将近十年的游戏，很不幸，我从来没有真的赢过他，一次也没有，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我每次都处处逼人，而他从来都是漫不经心，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想啊，也许有的人真的非常有天份，望尘莫及。好在这个世界很善良，此消彼长，他哪，学习没我好，这方面我终于胜过了他，万幸，没有让我的少年时代太过黯淡。”
　　福生本想结束这个话题，可有人好奇心作乱，“那你回来之后有没有再跟他比一次哪？”
　　福生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敛去，“没有。”
　　“最后一次比是什么时候？”
　　“恩…是五年前，我要出国留学之前的那个暑假，我依旧没有赢他。但那一场前所未有的超级精彩，也是我输的最惨的一次，只差几分之遥，却怎么也撵不上。那时他得意的哈哈大笑，尽情的把键盘朝我头上砸，我被砸痛了，但还忍不住咧嘴笑，虽败犹荣的感觉，情不自禁的我就说：嗨，你还挺漂亮啊。”
　　记得那时，周长安也在旁边津津有味观战，见无忧轻松拿下福生也臭美的不行，还落井下石的骂他太菜，可福生抱着头不恼不怒，反而咧嘴笑，直到周长安听见那一声漂亮，便不乐意了：这漂亮也是你说的？福生站起来忿忿：夸她，碍着你事儿啦？没有你之前我都夸她十来年了，怎么听着不习惯？快去，快去找我妈说理去！
　　有人大喊：“老大，她是个女的吧？你还喜欢人家！”
　　福生大方点头：“对啊，她是我姐，不喜欢不行啊！”大家笑起来。
　　“嗨，说实在的，上班别干别的，集中精力把事做好，回了家你愿意怎么玩都好，你要知道上班高效些，我可以保证你收入渐涨，而打游戏打的再漂亮，也没人给你钱不是？都二三十岁的人了，办事说话要得体，十来岁小孩玩儿的玩意儿，我早不玩了，咱们不能再装嫩矫情的玩了，该干点有成就感的事了，向钱看，向厚赚！在经济大潮里冲个浪不是挺有挑战的？争取买个房，再娶个可心的老婆，那比打游戏好玩多了，也算混的体面漂亮不是？…”
　　大家暗地里骂他：“tmd，我看最会画大饼的就属许福生了，要是年终奖超不出我预计，给不了意外惊喜，我就天天上他家吃饭去。”
　　单位里，有个技术很好的小弟，人随意，上班穿拖鞋，大短裤，长T恤，头发经常保持着刚睡醒时的状态，技术却很专业，名叫陈轶峰。一个周末，他偷偷下载了游戏，到了周三，一封邮件不期而至：“您好，经查明您电脑中有不被允许的软件，请卸载。”
　　“他们居然扫描我的电脑！侵犯隐私！”他愤愤然，洋洋洒洒几千字写了邮件给许福生，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有时许福生就是个睁眼瞎的聋子，专心致志的念经，根本听不见劳苦大众的呼声，什么也听不见，大家暗地里骂他暂时性耳聋。
　　过了几天，为了解决技术问题，他随手下载了别家公司的软件，想这下子不会被指责了吧？纯粹为了工作，没想到，依然收到提醒邮件：“您所使用的软件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上班时，没有“个人”时间。一项工作结束，想上网冲浪，领导过来轻轻拍他的肩膀，说“活儿都干完了？”
　　每笔支出都精打细算，公款吃喝，“腐败”，一律杜绝，有活动提倡AA制，这，这也太不气派了啊，还什么IT大企业，我靠！my gold!
　　也曾当着许福生的面抱怨过，“有点郁闷。个人空间，融洽关系，豪爽风格，这里似乎缺了一点点。”
　　许福生问他：“那你，要不要跳槽？”
　　陈轶峰摇头：“我还没拿到年终奖，当然不会走啦。不过你来了之后，确实不一样了，我们私底下算过你现在已经把全年的任务目标都完成了，时间还剩下不少，足够你折腾折腾，年终奖不可限量，所以我不会跳槽，我会继续呆下去，争取成为终身员工。”
　　慢慢的，耳闻目染的细节，让他们一点点的接受这样的工作方式，一点点的跟着许福生融入了“异度”文化。
　　一天，陈轶峰接了个电话，耐心认真地回答了客户提出的一连串问题。一转身，看见许福生刚好走进门来，正朝他微微的笑，走到面前站住，冲他欣赏的点头：“陈轶峰，做的好！知道吗？你刚才干了件什么事？”陈轶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许福生手插进西服口袋里，一派学院风，故作深沉的说：“你刚刚为公司赢得了60万的订单，就是你刚才接的那个电话！”
　　陈轶峰瞬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靠！真的吗？五分钟的电话值60万吗？”这做梦也不敢梦见的流鼻血的事啊，也太搞了吧？如果谁现在又告诉他这不是真的，那他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去干死满嘴胡咧咧的蠢货，现在他只想美梦再长点，再真实些。
　　许福生不觉莞尔的一笑，“那当然，客户买的就是高水准的服务，这个单子，就你来跟吧。”
　　“喔！”陈轶峰激动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尖叫声冲破房顶。
　　“陈轶峰，你做的相当完美，希望你保持冷静继续完美下去，来，大家为他鼓鼓掌。”掌声开始很错乱，而后变得很热烈，再而后是整齐，掌声雷动，流露着兴奋和鼓舞。那一刻，是他工作以来最富成就感的时刻，因为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智力劳动的含金量。
　　许福生工作忙碌，五一放长假时，他也在公司加班，只在晚上的时候给父母打了问候的电话。他们已经知道他回国，还有他离婚的事，在电话里不知吵了多少次，最后也知道毫无回天之力，许福生从小便倔的象个小毛驴，只有无忧治得了他，可这次无忧冷着脸说不管，什么也不管了。打去澳洲电话，那里换了男主人，这么快媳妇就已再婚，没有再劝的必要。
　　父母对福生心灰意冷，电话里也没那么多话聊，说了一会儿就挂断了。福生给姐姐打电话，“姐，还好吧？我五一有些事要忙，不能去看你了。”
　　“那正好，我也要去外地玩，你不来，我也不用等了。”
　　“去哪？”
　　“桂林。”
　　“我也没去过，那好玩吗？去了多照点照片传给我。”
　　“看过澳洲的如画风景，谁还稀罕桂林这样的小地方。”
　　“别人不稀罕，我稀罕，姐，你还能象以前那样跟我说话吗？我不希望和你有隔阂。”
　　“不能，以前我的弟弟再皮再不听话，也知道分寸，大事也知道跟我商量，你现在不一样了，长大了，我怎么还敢小看你。”
　　“姐，我仍和以前一样。我也许做错了一件事，但罪不致死，我希望你能原谅和理解我。其实，我完全可以拖延我的婚姻，至少维持表面的平静，可我没有那样做，我想既然我给不了别人要求的幸福，为什么要耽误时间耗着呢？到外面去的人很实际，没那么多的风花雪月，再好的气质，再好的学识，再好的美貌，也抵不过现实里金钱的诱惑，在它面前都得乱了阵脚，卑躬屈膝。何况我许福生，没钱没貌没地位，只有个不值钱的高学历，不过就是个靠打工上班挣钱养家的一介平凡男人，怎么能拉住别人向往精致生活的脚步？我不能！就是能，我也不想那么做，我早就厌倦了，怎会甘心做个被老婆抛弃的脆弱男人？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宁愿抛下一切，净身出户，重新开始，也不愿在唠唠叨叨的抱怨中过不如意的日子，我要的是自由，她要的是安逸，我们俩不能殊途同归，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电话对面沉吟片刻，“福生，咱俩一起长大，我是知道你的，你爱玩爱闹，爱和我吵架，但你也很善良，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在你们发生分歧的时候，你是否耐心听过她解释哪，你给她这个机会了吗？你打算和她一同面对吗？你有想过好好解决吗？而不是毫无责任感的一拍两散。就算她有错，就算你清高，可你又为什么不能再清高一点，善意的原谅她？却决然选择离婚，你敢说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福生，知你，莫若我…”
　　“…”
　　“其实，你从来就没有公正的对待过她。她，何罪之有？我看是你不想过了吧？不要再强词夺理了。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她根本就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如果我是她，我会跟你回国，而她，不会而已。”
　　“姐，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想想，我不想有什么分散我的注意力。”
　　“好的，这事我以后不会再提，但，你要给我记好了，以后如果你还要结婚，那你结之前务必考虑清楚，有我在，绝不能同意你离婚，能答应我吗？”
　　“嗯，可以，我想我不会轻易结婚，也不会再离婚，放心吧。”
　　“我对你永远不放心。”
　　“你不放心，那我就跟你永远有的聊，想想，也挺好的。”
　　“你现在要是站在我面前，我非得把手机砸你头上不可。”
　　“呵呵，姐，就算我在你跟前，离你很近，你那五短身材，也够不到我头啊。”
　　“你，倒霉孩子！”
　　“已经够倒霉了，别骂了，姐，什么时候回家看爸妈啊？咱俩一块儿回去吧。”
　　“跟你一块儿找骂去啊？”
　　福生笑：“你不回去，我哪受得了咱妈那张嘴啊。十一一块儿回吧？”
　　无忧想想：“我得跟周长安商量一下。”
　　“跟他有什么可商量的，你做不了主啊？怎么这么孬！”
　　“你不孬，你一个人就能离了婚，你是能人，全搞定！”
　　“咳，你说过不再提的，说话跟放屁似的，说放就放。”
　　“公共场合我从不放屁，我都夹着。”
　　“嘿，周长安怎么受得了你？”
　　“他喜欢的不得了。”
　　“呦，快别吹啦，我这都激动的浑身哆嗦啦，呃。”无忧听了血气倒流，脸一红，啪，挂了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哈哈笑了好一阵。
　　许福生从来不让自己抑郁，不管是在国外辛苦打工，没日没夜的用功学习，还是毫无希望的奔波在路上，他都不允许自己悲悯自己。他是从普通人家里走出来的留学生，就读着最烧钱的外国大学，他明白只能靠自己，知道那得来不易的学费是从父母嘴里省下来的，他不肯接受姐夫的支援，固执的只想保住那份清高的尊严，他的底线是只可以花父母的钱，并在可期的未来里成倍的报答给他们。
　　他永远记的那日记本扉页上的那段话：如果你总是受伤，一定是你太在乎自己了。有时候，太把自己当盘菜，原本就是人生中一道难以治愈的暗伤。我相信，这个世界已经抑郁和可能抑郁的人，内心都是柔软的。这种柔软，一半是良善，一半是懦弱。当一个人打不赢这个世界又无法说服自己时，柔弱便成了折磨自己的利器，一点一点，把生命割伤。恶人是不会抑郁的。是的，如果公平和正义被湮没，如果恶人可以为所欲为，那么这个世界就成了制造抑郁的工厂。

　　歌曲：素颜
　　许嵩何曼婷

　　又是一个安静的晚上
　　一个人窝在摇椅里乘凉
　　我承认这样真的很安详
　　和楼下老爷爷一样

　　听说你还在搞什么原创
　　搞来搞去好像也就这样
　　不如花点时间想想
　　琢磨一下模样

　　今夜化了美美的妆
　　(我相信是很美美的装)
　　我摇晃在舞池中央
　　(那种体态可以想象)

　　我做我的改变又何必纠结
　　那就拜托别和我碰面
　　如果再看你一眼
　　是否还会有感觉

　　当年素面朝天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
　　不画扮熟的眼线
　　不用抹匀粉底液
　　暴雨天照逛街
　　偷笑别人花了脸

　　如果再看你一眼
　　是否还会有感觉
　　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全都埋葬在昨天
　　不掺任何的表演
　　轰轰烈烈那几年

　　我怀念别怀念
　　怀念也回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