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萤的冒险》夏简

1、第一章

　　美好神秘且遥不可及的男子。
　　这是杜静萤第一次到Once的部落之后对他的最初印象，后来发现第一印象往往不太可靠。
　　在维京字幕组，Once是静萤的‘师傅’。

　　杜静萤出生在广州，现在在北京读大一。开学两周已经学会翘课，在还叫不齐全班所有女生名字的时候已经和专业里所有的男生都互相认识，并和同宿舍的弯弯一起打听清楚了学院里其他帅哥的所在班级。
　　在这里她认识了一群说话带着翘舌音的新同学，见到了小叔的女朋友、小叔口中赞不绝口的二哥、以及变得奇怪的顾西扬。
　　……或许还有……
　　Once。

　　顾西扬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厌倦了人这种东西，我也不相信爱情，但是我就是爱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现在的静萤正躺在床上，将笔记本电脑压在腿上看《老友记》，但心思却全不在上面。
　　静萤不知道顾西扬想说的是什么感觉，反正现在她感觉是糟糕透了。
　　因为。
　　满脑子满脑子都是顾西扬。
　　还有他那炙热的眼神，让她心神不宁，又不知如何处理。

　　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盘着腿，拿过草稿纸写下：命题A=我不相信爱情，命题B=我就是爱她。
　　静萤拿笔头指来指去，试图找出问题所在。这A可以理解，B也可以理解，为什么AB在一起就变得无法理解？
　　白天西扬问她的时候她就不明白，回到小叔家还是没有想明白，到后来静萤越来越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不明白。
　　这是个心理学问题，静萤不是学心理学的。
　　于是关掉暴风影音，她很自然的看着右边暗着的头像，在对话框里打下字来。那个头像一直是暗着的，但即使这样，只要看见他的头像在自己好友栏里面，就会觉得很安心。
　　哎呀，关键时刻你就不在。
　　她在等他的回复，但不到很晚的时候他总是不在线的。

　　怡姐敲门问要不要吃西瓜。
　　静萤从床上打了个滚，牵了牵身上有些皱皱的小熊□□睡衣，然后赤着脚走到客厅。客厅的电视里北京台正在播放一个中医美容的节目，静萤拿了块西瓜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
　　小叔是个工作狂，怡姐是小叔的高中同学。静萤很喜欢他们两个，周末常常过来蹭饭和蹭网络。
　　偶尔杜斯瑞和顾西扬也会过来。
　　二哥杜斯瑞是大伯杜辉家那边的人，也是第一个叫静萤小妹的人。静萤记得第一次在小叔家见到二哥的时候，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小时候顾西扬摆了个名侦探柯南的手势很认真的告诫自己——‘二哥他绝不是看起来的那个傻样’，一下子没有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外表英俊性格温和的二哥哪里有一点“傻样”？
　　顾西扬是姑父的儿子，静萤小时候的好朋友。

　　怡姐给房间里的小叔送了块瓜过去，然后又神秘兮兮的跑出来问了个问题。
　　“静萤，你觉不觉得你二哥杜斯瑞很奇怪？”
　　“怡姐，你也发现了对不对？我就说嘛。”
　　怡姐眼光一闪，送到嘴边的瓜都停了下来。
　　“二哥怎么能长得又好，人又聪明，性格又好，家里又有钱，真是太过分了。”静萤愤愤不平，使劲咬了一口手上的瓜。
　　“哦，对了，怡姐，你也觉得我二哥挺好的对不对？我估计喜欢二哥的人应该不少哦。唉，真是的，真不知道我小叔哪里好，你居然会看上他？”
　　林亦怡：“……”
　　“还好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是杜斯瑞不是顾西扬。还有哇，上次我和我宿舍另外3个同学去二哥那家餐厅吃饭，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杜斯瑞的妹妹。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很丢人……”
　　虽然静萤觉得自己本身并不是爱贪小便宜的人，但觉得毕竟是自家亲戚，以为折扣应该还是会有的。没想到自己扮成陌生“客人”，二哥干脆将计就计，实在太阴险了。
　　静萤想起上次和同学去吃饭的那次惨痛经历，西餐厅那个贵呀，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亦怡应了一声然后默默的吃掉手里的西瓜，随后感叹了一声。
　　“这是个奇迹。”

　　“杜静萤，你又在下载什么？现在网速比286电脑还慢……”杜泉在房间里喊了一声。
　　“啊……我现在马上去关迅雷和电驴。”静萤一手拿着西瓜飞奔去了房间。

　　Once还是不在，却是杜斯瑞找她。
　　杜斯瑞：小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线？在做什么？
　　杜静萤：二哥^_^，我刚才在拿你调戏怡姐。
　　杜斯瑞沉默了半天，最后发了个汗的头像过来。
　　杜斯瑞：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二哥就是这样的人吧，生活上总是为其他人着想，把每件事都考虑到细致体贴周到，给人的感觉不遥远却也不亲近。因为二哥就像是班上的“三好学生”，永远遵守纪律考试第一，家长和老师都会很喜欢的那种聪明懂事的孩子。
　　不像顾西扬，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也不像自己，IQ好像没有优势。
　　只是太好的东西总是给人距离感，所以不真实。
　　静萤想了一想，觉得二哥真的好像电影里面的人物。

　　杜静萤：这也算晚？我经常看你半夜一两点更新博客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哈哈。再说了，二哥，我都还没有开始我的夜生活。
　　杜斯瑞估计被逗乐了，发了个笑脸过来。
　　之后安静了一会，才继续发消息过来。
　　杜斯瑞：小妹，西扬白天有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杜静萤：二哥，你怎么会这么说？顾西扬根本就没有正常过好不好。
　　杜斯瑞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开心，没事就好。早点休息吧。”

　　静萤又勉强咬了几口刚才那块西瓜，之后就吃不下去了。
　　是的，如杜斯瑞所说，不开心。
　　静萤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想到顾西扬，心脏的位置闷闷的很难受。

　　“顾西扬，你当我是什么？有你这么和你妈说话的吗？高中的时候不仅成绩不好，还搞早恋，到现在说话竟然这么没大没小的，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就不能学学你二哥？要是再这样说话，小心老子我打断你的腿。”那是姑父的声音。
　　“姑父，您别这么说……”那是二哥的声音。
　　星期六早上，刚参加完一个社团面试的静萤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去姑姑家吃饭。刚到姑姑家门口，就被从里面传出来的争吵声吓了一跳。杜斯瑞迅速把她拉到身后，正好挡住愤怒的顾西扬一把掀翻餐桌而斜飞过来的碎片。
　　顿时整个饭厅凌乱狼籍，姑父青筋暴起，顾西扬面红耳赤。
　　杜静萤从没见过这样的顾西扬。

　　“顾西扬，你伯伯在，说话小声点，还有你也是……”姑姑拼命的拉姑父的衣服，一脸尴尬的看了门口的杜静萤一眼。
　　“真是好笑，你们凭什么偷看我的电脑和手机？我谈没谈恋爱关你们鬼事？你们自己的问题自己不管，整天就知道怎么折腾我！什么叫我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们我又没叫你……要不你做我儿子试试？”西扬质问父亲。
　　西扬爸爸额头青筋一下一下的跳动，姑姑被说得涨青着脸。
　　其他人个个面面相觑，有人避开视线，有人掩嘴偷笑。
　　怎么今天顾西扬家格外人齐？静萤疑惑了一下，立刻被顾西扬火爆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你说啊，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除了懦弱和拿我出气，你还知道干什么？”西扬怒火中烧，步步逼问。
　　“……”
　　“反了反了，你给我滚！不争气的小子……”
　　“正好，别再叫我回来。”西扬甩手离去。
　　隐约传来换鞋和关门的声音，静萤愣了一愣，拿起包包追了出去。

　　公交车上，军训后被晒得黝黑的杜静萤坐在顾西扬的旁边。
　　这趟公交从荒芜的半农村半工业区出发，途径城市边缘的房地产开发区，驶过高楼林立的商业中心，最终到达几所大学的所在地。
　　公车开到后半段，上车的基本上都是提着大包小包刚从市区兴高采烈shopping完的学生。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城市中霓虹闪耀，公交堵在了在繁华地段一直无法前行。
　　窗外是喧嚣的闹市，公车内也并不安静，冷气开得格外的足。
　　“顾西扬，你是怎么了？”静萤犹豫许久终于小声的问。
　　“西扬？”

　　转过头来的顾西扬咧嘴轻笑，“呵呵，杜静萤，刚才很好笑吧？我都觉得，那一家人真是太好笑了。”
　　静萤不明白为什么顾西扬总是称姑姑姑父和二哥为‘那一家人’。
　　她一脸不解的问他，“你在笑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顾西扬懒得解释，“不懂就算了，像你这种被父母宠坏的孩子，怎么会明白我这种人。”
　　又是这句话。
　　顾西扬明明知道杜静萤从小到大恨惨了这句话。好像是故意的，她越不喜欢听，他就越会说这样的话。
　　他说这句话，她便知道，他又开始欠扁了。

　　“不说就算了。”勉强堆出笑脸，立刻转移话题，她从包包里掏出A4大小的邮集递过去。
　　她轻描淡写的说：“对了，你的邮集，我可是一路从广州背上来的，小时候你不是老问我要的，我之前一直放在宿舍箱子里，这次总算记得带过来给你。”
　　顾西扬简直不敢相信，瞪大着眼睛，继而大笑出声。
　　“我早就不集邮了，初一玩的东西，你开什么玩笑？杜静萤你真白痴啊。”
　　静萤生气了。
　　“顾西扬你才是开什么玩笑？你邮集里面的邮票无论数量还是顺序，我都全部保护得好好的。还有长城那套，就是老缺一张的那套，我给你集齐了，你现在说什么？我开玩笑？”
　　杜静萤一脸委屈的看着已经怒气全消的顾西扬。
　　“想死的话，你再开个玩笑试试？”
　　顾西扬看着她的样子愣了一愣，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停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开口。
　　“杜静萤你别哭……本来就不漂亮，哭起来还奇丑，不准哭！”
　　前半句说得格外温柔，后半句说得格外难听。

　　“……”静萤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顾西扬从小就是个毒舌，对这句话她更是见怪不怪。“喂，顾西扬，你对别人的态度好一点会死吗？”
　　“哦，好像现在不能这么说你了。”
　　听到这句话静萤心里小小的诧异了一下。不可否认的，她的内心有一点点的虚荣心迅速膨胀开来。人长大了样子也会变的嘛，话说那个什么什么十八变的。
　　“哼，那当然啦。”
　　“嗯……现在应该是本来就奇丑，哭起来就更不漂亮。”

　　静萤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
　　于是，两个人开吵。
　　“我最讨厌以貌取人的家伙了，你们男生都一个样，鼠目寸光。”
　　“杜静萤，你这几年在广州上的是高中还是小学？你是只长年轮不长脑细胞的吗？鼠目寸光四个字不是这么用的。”
　　“那你呢？人那么聪明，长得也好好的，可是一说起话来那个坏脾气！和你爸妈说话时态度好一点会死吗？你就真的这么讨厌他们？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姑心脏不好，就算她对你再不好，你也……”
　　“杜静萤。”杜西扬严肃起来。
　　四目相对，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我不是讨厌他们，我是讨厌你们所有人。”
　　静萤还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惊讶的问：
　　“你讨厌你父母，还有大伯他们？”
　　“我恨他们。”
　　“连二哥也讨厌？”二哥真的是为人处事各个方面都很好的人啊。
　　“嗯。”
　　“那……连我也讨厌？”
　　“……”他想了一想，还是说出口：“是。你最讨厌。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静萤愣愣的看着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公车刚好路过约翰城，字幕组上周约好聚会的地方，静萤有事没去，后来听LA说Once那次也去了。
　　还有。
　　上上周小叔为了让她不要再去他那蹭网络而想要介绍校友给她也是约在这个地方。
　　唉，我和约翰城好像没缘分呐。
　　突然有电话进来。
　　“静萤，我有个朋友，很厉害的，你应该认识一下。”这么巧，说曹操，曹操就打电话过来了。
　　“噢，小叔，又认识你朋友？不是……我有去认识师兄师姐，是真的，这次真没骗你……”

　　“杜静萤你爱过一个人吗？”
　　“？”
　　静萤张了张嘴，解释停在了一半，来不及反应。
　　会在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插进不合适的话来，顾西扬就是这么讨人厌的家伙。
　　“我厌倦了人这种东西，我也不相信爱情，但是我就是爱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不是喜欢，是爱。”
　　不是喜欢，是爱。
　　是爱。
　　顾西扬此时像是一只揭开了自身伤口的小兽，眼睛里的火花闪耀着极致的光芒，仿佛能够烧毁世间一切。
　　杜静萤从没见过这样的顾西扬。
　　这让她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又点点头，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
　　很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他顿时侧过脸看向窗外，眼中的光芒似乎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下一脸落寞。
　　原来她不知道。
　　静萤不知所措，整整尴尬了三分钟才说出一句话。
　　“顾西扬，听说你高中就谈恋爱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呀。”
　　“你们还在一起么？分手啦？不会是你被甩了吧？嘿嘿，说来听听嘛……”
　　“呵呵，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问的，你不愿意说就算啦，当我什么都没问……”
　　“我什么也没问……”
　　一直到公车到站，顾西扬都没再转回脸来。

　　以前顾西扬就是个幼稚的小屁孩，喜欢双手插在裤袋里，然后瞪着大眼睛盯着大人看。
　　总是一副我很拽，我就是全世界的感觉。
　　只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客厅的电视节目早就放完了，静萤出去拿遥控器漫不经心的换了一圈台，然后关掉电视走回房间。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起来再把笔记本打开，正好看到Once的留言。

　　Once：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Once：你真像我隔壁家长不大的问题女童。
　　已经是半小时之前的留言。
　　萤火虫：噢，我只是突然有些感触，要是你不愿意就不用回答了。没事的。
　　萤火虫：Once，你是翻译作家？你是英语系的吗？能告诉我吗？

　　静萤与Once认识是在高一的时候，那时家里买了第一台电脑，当时的网络资源并如现在丰富，各所大学的BBS却异常火爆。
　　一个偶然情况下，静萤在某所大学的BBS里看到维京字幕组网站的链接。里面的一个叫LA的人发的长长的英文翻译帖子下面，静萤留言说‘从很久很久之前的古代到现在’译成‘由古及今’好一点。
　　不久就收到Once幸灾乐祸的回复，说她的‘由古及今’把LA气得半死。之后两个人逐渐熟悉起来。
　　静萤继续看着刚才没看完的《老友记》，不时的看看电脑的右下角有没有人找。

　　不久就有了回复。
　　Once：都不是，我是英语老师。
　　说完头像又暗了下去。
　　英语老师？难道Once是自己学校的英语老师？于是静萤立刻想起了给自己上大学英语的Mr Chen，那个头上地中海，身体发福目光呆滞，不管是念中文还是英文都永远是一个调调的Mr Chen。
　　静萤不敢相信，于是偷偷的跑去找LA问他Once是不是英语老师。

　　LA：小师妹，Once居然这么和你说？太卑鄙了。
　　萤火虫：L君你怎么这么说他？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L A：朋友有错误的，老师也有变态的。
　　萤火虫：哼，你骂我师傅是两栖类动物，我不理你了。

　　萤火虫：Once，你是在南半球吗？
　　Once：NO.
　　萤火虫：那你都不用睡觉的吗？这么晚还在。
　　Once：小朋友，那你呢？
　　静萤本来想说：我睡不着，我心情不好什么的，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打下去，删除了。
　　萤火虫：我睡不着。你们是不是今晚要出片？你现在在翻译还是校对？要帮忙吗？
　　Once立刻说好，之后头像就一直没有暗下去。
　　心情不好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安慰自己的方法，而在这个周六的夜晚，静萤一个人在一个大房间里，陪着她的是Once发过来的一大段一大段的英文，以及对方零星的只言片语。
　　Once曾说，如果不懂，你来问我。
　　于是静萤就喜欢上了Once这个朋友。偶尔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倾诉的那些话，在虚无的网络世界，也可以和他说个痛快。

　　电脑右下方显示时间为02：27的时候，Once在翻译的一部剧已经快要大功告成，静萤有些困了，但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不想去睡，勉强着又做了些校对的工作。
　　Once问她为什么今天特别勤快，话语中带着戏虐的成分。
　　Once根本就是个又现实又阴险的家伙。
　　她突然高兴起来，像窥探到了这个遥不可及的男子的小秘密般有些微的得意。
　　静萤看着字幕组的群异常的热闹，有人不断的问着Once和LA问题，连带说着上一次聚会见面的事情，估计着上次的聚会肯定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LA今天对Once说的话格外刻薄，L粉和O粉似乎有要开吵的架势。
　　不知不觉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夜晚的冷风掀起了窗帘角，她在梦中被凉意惊醒。

　　Once：去睡吧，小朋友。剩下的我来就好。
　　Once：关于你的问题。我觉得，那个男孩子，可能是很喜欢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