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有佳人》顾佳佳

4、柯以敏——《谢谢你让我这么爱你》

　　随后，每天翩然而至的条条短信，如同夏日里难得的微风，清清爽爽，将我的思绪刮到了5年前，丝丝清晰，毫厘不差。
　　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因为一次不经意的擦肩而过，而陷入了一段感情的呢？也不知道有几个人是像我这样，把那样一段短短浅浅的初恋，义无反顾的深深刻进了自己的每一片骨血里。曾经以为，不过是初恋而已，谁没有初恋，初恋和以后的每一次恋爱没什么分别，过去了就过去了，简简单单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我一直觉得，皓南一定这样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因为我们从那之后，就确实是相忘于江湖了，曾经幻想的相濡以沫，空成奢望；而我，却似乎永远也做不到。当一切结束之后，我仿佛看到，他潇洒的转身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前行一步…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初恋折磨的终究是女人，而对于男人，淡忘，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我也曾经深信，初恋之所以难忘，不是因为它是最好的，而仅仅因为它是第一次。
　　时至今日，我不知道别人的初恋是不是最好的，但于我而言，它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好的…只是这一切，是我失去之后才知道的。

　　我几乎从来没有早上十点前去校外的网吧上过网，也从来不曾把电话留给网友，更何况还是第一次聊天的网友；只因为我要赶回学校去上10点钟的3、4节课，我实在没有时间向对方解释我为什么不想留电话。总之我就是这么不合乎常规的在屏幕上敲下了那串数字；当时真的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打来这个电话，这个电话会改变我的生活，5年前的生活，以及以后所有的生活。
　　就像大多数初进大学校园、情窦初开的大学生一样，就这样，皓南和我，不咸不淡的开始了联系。慢慢我开始喜欢上了他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让人很舒服很轻松；慢慢我发现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在家，有些孤独，有些落寞，一如很多个哥哥在上海求学，妈妈在单位加班的晚上，独自在家的我；慢慢我发现，其实他还很会讲笑话，我也搜藏刮肚的和他交换着笑话，更交换着快乐。这样柔软、舒适的半个月的通话之后，皓南突然而又必然的说，“我们见面吧！”
　　那个周日的傍晚，在许许多多个那样落日余晖的傍晚，我都仿佛可以看到，皓南，站在我的大学校园里，在那个桂花环绕、幽香飘荡的白色小亭子里，这个高高大大的帅气男孩，正痴痴傻傻的对着我微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彼此的容貌是那样陌生；这又是我们第N次的谈话，彼此的声音是如此熟悉；第一次见面，彼此都有些羞涩和尴尬，无数次在听筒里对着彼此唇角上扬，却又是那样的了解和熟悉；那样出乎意料，却又自然而然的，我们的手牵在了一起，唇吻在了一起。
　　就在昨晚的短信里，我仍然能够记得，那天，他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耐克T恤，虽然他似乎早就不记得了；他仍然能够清楚的说出，那天，我穿的那件白色衬衣，粉色长裙，虽然我真的早就忘记。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很多理由吧！也可能，不需要任何理由吧！爱上他，我似乎找不出什么理由；爱上他，我似乎又有着千千万万的理由。
　　那个夏末秋初，我和皓南的足迹，走遍了我的学校，他的学校，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那个我们第一次去的麦当劳，每次乘车经过，我还会任目光流连，直到那个大大的M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个长江边可以将周围一览无遗的观景台也还没有拆去，我们相拥着在观景台上大笑大喊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那个我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以及后来他第一次说“我爱你”的白色小亭子，是我那个夏天最悠扬浪漫的童话，却也成为我后来大学两年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分手之后，我每次上课都绕道而行，不想小亭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却怎么也无法阻止它长在了我的心上。

　　我记得，这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怎么可能忘记，我的爱情在那个夏天高高的飞翔在天上，我的期末成绩却在那个秋天结结实实的摔倒回地面，把我从梦境彻底扔回现实之中。大学两年，我第一次挂科，而且一次挂了两门。很多大学生会说，不挂科的大学是不完整的大学；而于我而言，挂了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我真的没办法面对哥哥严厉的眼光，妈妈失望的神情。
　　“你别不高兴了，偶尔挂科而已嘛！我陪你上自习，到时候补考一定能够通过。”
　　“补考？我活了20年，从来没补过考，连80分以下的时候都屈指可数！”
　　“好，好！怪我影响你了，对不起了，好吗？今天去我家散散心吧！”
　　“去你家？那碰见你爸妈怎么办？”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九点前绝对不会回家的。”

　　可是那天，他妈妈九点前回家了，见到了我，她是平平淡淡的，我也是平平淡淡的。我没有心思去想这次的邂逅，思绪还依然沉浸在对那两门挂科的祭奠之中。

　　“跟你说个事，你别介意啊！”
　　“说！现在除了补考不通过，我什么都不会介意。”我边做题边回答皓南，头也不抬。
　　“我妈，她，不太同意我们交往，她，说，你是单亲家庭。”
　　“哦，那就算了吧！反正我哥为这次我挂科也很恼火。”我尝试着抬头，可还是不想面对他的目光。
　　“算了？顾佳佳，你说什么算了？”
　　“就是我们算了啊，反正你家人我家人都不赞同，而且我现在除了补考不愿意想其它的。”我的笔仍然在草稿上刷刷的写着。
　　“什么叫算了啊？我只是和你坦诚的说说我妈妈的想法，那是她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想想怎么努力！”
　　“再说吧！我要回去复习了，等我补考过关再说吧！”
　　“那下次什么时候见？”
　　“等我考完之后吧！”

　　补考之前我们再没见面。考试自然通过了。补考的难受劲过去了，我初次恋爱的伤痛才开始慢慢浮上水面。
　　“单亲家庭？”这是我最敏感、最忌讳的字眼，这不是什么耻辱、丢脸的事，却成为了我青春里最灰暗的颜色。在爸爸支撑的天空轰然倒塌的那个夏天，我的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而第二年的夏天，以及之后的许许多个夏天，我再也看不到以往那样的斑斓灿烂的夏天了。
　　我从一个无忧无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女孩，突然，变成了和妈妈、哥哥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孤儿寡母”。爸爸离去的那一天，我的内心，仿佛是一夜之间，霜华遍地，满目悲凉。这之后，每次考试的第一名，由以前的“值得鼓励”，成为了一种“理所应当”；偶尔的考试失利，由从前的“下次努力”，变成了“罪大恶极”；我对待学习的近乎疯狂，由以前的老师口中的“天赋很高”，成为了同学们眼中“单亲家庭的榜样”。老师、同学、亲戚、朋友，包括我的妈妈，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我在人前的荣誉不断，无限风光；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在人后，我幼小的心灵，一夜长大，也一夜苍老。
　　有一次，我的数学连80分都没有过。那之后，每次数学考试的前一晚，我都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一直做梦一直做梦，梦见的也都是诸如，考试题目没做完，分数没有及格，老师的责备，妈妈的失望，同学的嘲笑。甚至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偶尔恶梦的内容，也可能是数学试卷上那个红得令人触目惊心的分数。这十年，我用对成功的追求不断激励着自己，却也用这种方式近乎自虐的折磨着自己。即使我已经考进了本市这所名牌大学的西语系，这些折磨的痕迹仍在。
　　所以，如果有人如此介意我“单亲家庭”的身份，那“还是算了”吧！

　　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面，可能我不会让它在不欢而散的气氛中结束；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可能我还会有好多话和皓南说；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我会不会让自己的情感背负上如此沉重的遗憾呢？
　　我们真的没有再见面，后来皓南打过好几次电话。我不知道，电话中我那故意的漫不经心、寂寥数语，是对自己自卑的掩饰，还是对彼此心灵的折磨。总之我的初恋就这样随着日渐萧瑟的秋风，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了；只是，这种消失，这种忘记，只是对皓南而言的吧！在我的心上，它一直都在，在那个洒满夏日最灿烂阳光的白色小亭子里反复流连，再也不曾离去。

　　“顾佳佳，你喜欢过我没有？爱过我没有？难道你是跟我闹着玩的？”
　　“喜欢，有的；只是，我得认真对待我的学习了，对不起！”
　　“为了学习，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我？我就一点儿也不值得你认真对待吗？对不起？你这是在为玩弄我的感情说对不起吗？”

　　多年之后，似乎当年我和皓南的千言万语都渐渐模糊了，只是，我们最后的对话，我还能记得些许。有时候不禁苦笑，都说男人是最健忘的动物，我想，皓南也一样吧。健忘些也好，希望这段感情只给我带来了遗憾和伤害；留给他的，全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