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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轻零淘落 ...

  •   春来春去,梅花落了,又是犁花如雪。暮春的风轻轻扬起,扯碎了花瓣,纷纷扬扬地零落。

      侯门深似海,寂寞宫花红。

      那日之后,我常常在想若如胤祥所说悦蘅真能嫁给胤祯,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即便若干年后,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虽在仕途上落魄,倒是能够远离那些尔虞我诈的血腥,做个逍遥散人。那种宁静或者才是心上真实所求。

      只是天不遂人愿。

      “哐噹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划破永和宫的平静,镇喝住了我的脚步。回首与雨苓对望一眼,皆生疑顿,不约地加快了脚步。

      东殿的暖阁门口只有齐整整垂首而立的当值小太监,见了我赶紧虾身打千的当口,又是一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怎么回事?”我开口问道。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窥,微微惶恐之下,支吾着道:“回格格的话,是…是十四爷…在里头…”

      胤祯!还未等及我详问,只听到屋内的一声怒斥;“反了,真是反了,都怪平日里我太宠你,既然此等任性妄为。

      我一惊,是德妃的声音,平日的慈眉善目的德妃鲜有如此甚怒之时,那微颤的斥责已是怒不可抑,隐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刚抬手欲推门入内室,耳边又是胤祯充溢着怨怒的答音:“额娘,其他的事儿子都可以依您,可是让我娶完颜氏作嫡福晋,儿子万万做不到。”

      我的手顿然僵在半空,一时作不出声,楞在那里,既不进步,也不离去……

      “啪”地一声,德妃一掌重重地落击在案几上,玳瑁嵌米珠团寿指甲套碰得手边的瓷壶碗叮当做响。

      “胡闹,这胡话是你该说的么。先前的兆佳•悦蘅本以为是你自己个看上的,可你倒好,却说不中意。这也罢了,遂了你的愿。如今这个完颜•淑雅的阿玛罗察是礼部侍郎,向来是你皇阿玛器重的朝中重臣。那姑娘论才貌、品行哪点配不上嫡福晋的容享。你老大不小了,究竟要如何?”

      “额娘,”胤祯涩唤了一声,稍稍缓下的强硬语气,“并非是儿子胡闹不愿意娶妻立家,若不是嫡福晋,只是侧福晋,儿子愿意,因为嫡福晋的位置儿子里心头只有一个人,不想委屈她……除了她儿子谁都不要……”

      “住口,”德妃突地一声断喝,截了胤祯的话头,语气沉冷,“你心里清楚的很,脑子里就犯糊涂了,是不是?这宫里的姑娘家谁都可以有想头,只有她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她的事连我都做不了主,只能由你皇阿玛点头。”

      “那我去求皇阿玛!”胤祯话一落,便是皂靴在地毯上坚实的两声脚步。

      “站住!”德妃斥声道。脚步应声而止。

      德妃不再冷森,柔声劝慰声音里透着丝丝的沉痛;“你真是糊涂到底了。我不妨告诉你,这娶完颜氏正是你皇阿玛的意思。皇家的婚姻大事,娶谁做嫡福晋也不是你自己愿意不愿意的。你如此莽撞,却不仔细想想。这正近在眼脚跟的人,若是你皇阿玛有意指给你早就指了,何需我这劳费地在这里硬生生地受你气?你心里念叨这人家,可你知道人家心思么?襄王有意,神女却未必有梦。额娘劝你不要淌了浑水,最后也只有一场竹篮空梦。”
      屋内顷刻沉寂下来,再没有任何一声的响动。

      鼻尖渗出了丝丝薄汗,我轻叹了口气,颓然地转过身,对雨苓道:“我们走吧,回去吧!”
      刚迈步子,身后的门“哐”地一声打开,我和雨苓皆是一惊,猛然回首,是胤祯直挺挺地立在门前,瞳黑的眸子定定地勾住我……

      “十四爷吉祥!”雨苓一个机灵赶紧福下身子,顺势拉了拉我的衣襟儿。我回过神,赶紧福下了身子,“十四爷……”

      话音甫落,胤祯已大步上前,钳住我的胳膊。一把拽拉起我,肃穆着面容,无视门口下人们的错愕,无视雨苓的阻扰,拖拽着仲怔着我一路疾步走出永和宫。

      微风徐来,桑树轻摇,发出沙沙的细响声,我静坐在湖岸边的礁大石上,肘支着下巴看着胤祯随手拾起一块薄石,弯腰侧身,右手用力一掷,只见那碎石擦着清粼粼水面向对岸“啪、啪啪……”的飞去,湖面上激起一串间断的浪花。

      湖面上的涟漪微波圈圈点点,尚未褪尽,他身子微微向下一蹲,右手又是一挥,石头已顺手而出,向蜻蜓点水一样,在水面划着弧线……

      我不知道他为何把我拖拽到御花园的石岸边,但却没有半点抗拒挣扎只是顺依他的脚步,至到这里。

      他一言不发,一味地向着湖里打耍起水漂。我静心地看着,看着他一次次奋力地挥动臂膀,仿佛欲将所有的怨愤从手中投掷而出。一颗颗石子,落入开阔的湖面,迷迷朦朦的湖面上翻腾着淘洗心襟的浪花泡沫,浅浅的,轻轻的,虽转瞬即逝,却也源源不断……

      *****
      胤祯犹若不知疲倦地投掷着,直到汗腋浃背仍不停歇。我默默起身,走到岸边,俯身挑了块礁石缝中的小碎石,学着他的模样,向湖中心用力抛去。碎石像瘫软的废铁一触湖面随即沉落下去。

      看着自己笨拙的样子,我禁不住“哧”地一笑,耳畔是另一记浅笑,偏眸看向一侧的胤祯,曜石般深沉清澈的目光紧睇着我,星眸流盼是宛若这一汪碧波,粼粼地柔情,漾漾地流溢。

      我莞尔道:“对么,就该这样笑,笑起来才英俊。”

      他一怔,我们二人对视着,仿佛回到了那冰雪融冬的天地间,同样的愁眉紧锁,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捻起雪球掷向树梢……碎雪零落间是我破颜的浅笑。

      “就该这样笑,笑起来才漂亮!”

      风,拂过湖面,轻托片片红蕊,零零落落……

      胤祯额前的薄汗点点密密,我不由地抽下肋下的绢帕,却是一刹那,手在袖口中静默了下来。
      “十四爷,回去吧,娘娘要担心的!”

      话音甫定,只觉手腕蓦地一把被胤祯抓在湿热的掌心,我骇然地望向那直视着我的灼热目光 ,一时间却不知如何言语。

      “刚才你在屋外全都听到了,是不是?”

      我微微颌了颌首,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

      他不甘,逼问道:“那么你告诉我,额娘说的那些是真的么?”

      我陡然一惊,抿了抿唇,沉思了良久,轻细启唇:“十四爷,娘娘所言极是,完颜家的小姐秀外惠中,家世显赫……十四爷娶了她……”

      “住口!”他突地怒声喝停了我苍白的话语,又进一步,另一手,紧紧地捏托我下巴,迫使我望向他,脸上瞬间罩上一层严霜,我低低痛叫一声,他却不顾,冷冷地道:“事到如今,你还准备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搪塞我么,我要听你的实话。只要你的一句实话,我立刻就到乾清宫去,哪怕是跪上三天三夜,哪怕是是丢了皇子的身份,我都会求皇阿玛,求到他点头为止。”
      秀眉一紧,干涩的喉头哽咽了半响,只是轻逸出一句:“我说的你心中早就明了……不要逼我,好么?”

      他身子一僵,陡然松开了指尖,颓然地连退了数步,失笑道:“好一个心知肚明,额娘说得对,我不过是一厢情愿。” 喑哑的声音里难掩丝丝悲怆。
      他的悲凉,让我眼睑震颤,噎得无话可说。

      良久……

      “靖晖,给我一句话,若是你愿意,我愿意等,不论多久只要你开口……” 低头与我对望着,仿若将心中所有的温情尽数溶到眸中,全部交给了我……
      那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我望着他,望着那昔日里阳光的面如雪般凝结,心蓦感沉重,又是一个承诺。我本不该去接受第一个承诺,也无力去承受第二个。
      若是残忍,我宁愿作起这个屠夫,挥起利到刀,斩断他所有的希望。若是同样要伤,只希望在此刻抑住肆意的浓情,一道冷痕好过痛若锥心的剜肉。

      怔怔地摇了摇头,我轻拾起他的手,他的手掌一僵,却没有躲闪,仍由我手执起他的手。我垂首,幽幽地道:“执此之手却非是我,这双手将来持握利器,斩荆披敌。你会是受人景仰的巴图鲁,而我不过是紫禁城的过客,苍白无痕。人成各,强无求。”

      那修长的十指猛然一搐,渐渐收拢成拳,“你心里只有他,对么?”

      我错愕地抬头,语噎于喉。他浅浅一笑,却垂下了睫,覆在眼上,语声低低地,带了丝嘲讽,“也好!”

      只是短短一词,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对不起………”干涩的三个字冲逸出口,只能徒然地面对着那个远去的长身。

      诚然,并非铁石心肠,他对我的种种好,我岂会不知。
      我对他有情,却非是男女。世事便是如此,错了,便是错了,一错手,是天长地久,今生相欠。他最后敛下眼眸,却掩藏不住那眸底最深处的恸,印得我的心阵阵痉挛。

      “我错了么?”我凄凄地问道,“告诉我,我是不是很残忍?”

      窸窣的脚步声轻缓却平稳。

      “格格,若是说了,做了即便后悔了,又有何用。”

      我一转首,面对雨苓坦然的目光,涩涩一笑,“是啊,是我糊涂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瞥过眸光,那长长的碎石小道上已经没了胤祯的身影,徒有一寂清落。

      “我很不安,总觉得这样的亏欠仿佛只是个开头,我会欠他更多更多……”
      ***************
      那日之后,胤祯从未再踏入同顺斋半步,平日里即便是晨昏定醒的请安仿佛都刻意与我错开时间。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这个人如同在我的生命里绝了迹一般。
      那日当值的小太监和看着胤祯把我拉出宫殿的人除了雨苓以外其余的仿佛也没了踪影。没人追究他们被调派去了何处,紫禁城里有着很多暗无天日的地方,终年里惟有孤寂和寒冷,没有春天和阳光。

      而永和宫的五月天却繁衍着明媚。胤祯如德妃所愿娶了完颜氏,始料未及的是同日里更是纳了这届的秀女舒舒觉罗氏为侧福晋。一夜之间迎娶两位红粉佳人,十四阿哥少年风流的韵事在紫禁城内啧啧相传。

      没有燕在梁间呢喃,飞鸟掠过视野,我慢慢眯起双眼,沐在阳光之中,风拂过颈,如同爱人的手一般轻柔,身子未动,心却已杳然飘远。容若说“人到情多情转薄”,若是真的。我亦期盼他能将此看淡看薄。

      风轻起,侵得鼻腔一阵酥氧,忍不住掩鼻打了个喷嚏。
      “格格,您的耳坠子呢?”雨苓无意间眼风一扫,失声叫道。
      “耳坠子?”我抬手摸了摸耳朵,右耳空空如也。

      这对耳坠早上分明是雨苓亲手为我戴上的,现如今不知落在何处,靖晖的首饰大多是额娘留下,或是德妃赏赐的。虽称不上名贵异常,但也件件都是珍品。若是真丢了,实在可惜。和雨苓一合计,二人便分头去寻。

      我一路顺着回廊往着暖阁觅去,垂首俯身细睇着每一寸青石方砖,全然忽略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一双黑缎的厚底皂靴停在了眼前,我怔了一怔,方要抬头,已被一股大力扶起身来……
      一袭天青色朝袍,鼻梁笔直,双目锐朗……久不见,细看之下成了亲的胤祯仿佛褪去了过去的稚嫩,眉宇间添上几许硬朗稳健。我动也不动地直愣着打量,他眼皮微挑,唇角噙上一抹淡笑,“怎么,傻了不成?”

      “哦……”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甩开了他虚扶着我的手,福了福,“给十四爷请……”

      “行了!”他手一落空,顺势一摆,截了我的话,冷哼一声,“你什么时候和我讲上这些虚礼了。”
      我一怔,尴尬地笑了笑,他所言极是,过往,但凡我俩单独碰面,我从未如此客套行礼。

      “我……”我低垂着头,嘴唇嗫嚅着,一时语拙起来。
      半响,既听到一声忍俊不禁的浅笑从头顶飘来。我楞楞地仰抬起头,坦然对上那熟悉的黑瞳,眉眼舒展,咧嘴菀尔地笑了……

      “你不生我气了么?”

      胤祯斜睨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爷可没那个闲功夫!”

      看着那如昔的神情,我心中长舒,释然地轻声道:“若是如此,真好!”

      胤祯楞了一下,碾转了脚步,目光飘忽,投向屋廊檐之外,“你还会待我如昔么,靖晖?”

      “你还会待我如昔么?”我进了一步,与其并肩而立,问道。

      他猛一侧目,望向我,一记和旬温暖的微笑淡淡地染上了他的唇角。突地一低头,唇边吐出的温热俯在我耳边,“那么这个就送给我留个纪念如何?”

      “什么?”我下意识抬眼望去,胤祯修长的手指轻拈着我落下的那只碧蓝色蝴蝶琉璃耳坠。阳光下,轻轻摇摆,熠熠生辉。

      一晃眼,还未待我开口应道,胤祯已一收拳,将耳坠紧握入掌心。

      我刚要开口,不经意间,眼风一瞥,远远地瞧见两个纤丽的身影在簇拥之下正从德妃的暖阁款款而出。

      “十四爷,是来接两位福晋的吧?”

      他顺着我眸光望去,面色淡然,微微颌首,问道:“你不去额娘那里么?”

      “刚从娘娘那里来,你快去吧?要不两位福晋要等急了。”

      胤祯喉头蠕动,却掩下了口中未尽之言,露出淡笑,轻甩衣袖,转身朝着暖阁而去。

      寻着了耳坠子,这会倒是要寻起雨苓来了,才小会的功夫,这丫头仿佛便失了踪影。

      我一路寻到了德阳门,本想着是不是她已经回了同顺斋。刚打算碾转了脚步,往回走,却一时楞在原地,雨苓正在德阳门的墙角跟处,但并非是一个人。她的身前正站着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一身禁宫侍卫的服色,由于是背对着我,看不清面容。正和雨苓低声说着什么,可雨苓的嘴角轻扬,一脸的俏笑却清晰可见。

      我缓步上前,二人全然未察。

      “嗯哼……嗯哼……”两声干咳之后,雨苓终于察觉了站在不远处的我。一时讶然,转瞬又一脸惊喜。
      我见状,倒是糊涂起来,方要开口,那侍卫扭转了身子,单腿跪地,已经一个千打了下去,“奴才见过格格,格格吉祥!”
      *******
      十四的确是不错滴,阳保证会给他最后的幸福.不过可能前面会先虐一点,不要PAI我.
      四四马上也会越来越展露头角(这个\"侍卫\"是阳很早就为四四埋的伏笔,终于可以出场了),十三越来沉稳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圈禁前阳还是希望他潇洒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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