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纪事》GIVENCHY

4、三

　　三
　　“你挺兴奋的？”
　　“嗯。”
　　我老实的点点头，羞耻感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全然□□的坐在他身边。
　　“刚毕业？第一次办案？”
　　“是。”
　　Chris一边娴熟的开着车，一边和闲聊，他好听的声音让我几乎魂飞天外，只知道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Chris，林队他很快就会回市局刑侦队了吧？”
　　Chris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他会回去的。……谢谢你！”
　　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提起林凡音？说出他的名字，他就仿佛站在我面前。
　　“谢我什么？”
　　我故作轻松，看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
　　“你帮了我们很多。……以后，我一定想办法……”
　　“该说谢谢的是我。”
　　Chris似有似无的摇摇头，把车停在路边，隔着玻璃我看见了大门口悬挂着的门牌：市法医院。
　　“原来你是法医。”
　　“呵呵，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当警察吗？”
　　Chris自嘲着笑笑，等着我把轮椅推到他的腿边，然后倔强的拒绝我的搀扶，几乎是跌进轮椅里。我暗暗记住了他办公室的门牌号：712
　　“请进！挺乱得别介意。”
　　Chris打开门，灯亮起来，呈现在我面前的果然是一间拥挤凌乱的办公室。桌上堆着大摞的文件，墙边的档案柜让整个房间更显得拥挤不堪。我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只能在门口站着，看着Chris驱动轮椅灵活的在无数看起来非常相似的文件夹中找到我们现在需要的那一个。
　　“找到了。”
　　说着，Chris把文件夹递给我，我接过来就翻开一看，差点在下一秒就呕吐了出来。Chris拍拍我的手，安慰道：
　　“没事儿。以后习惯就好了。走吧，我们去市局。”
　　“不好意思。”
　　Chris淡淡的微笑起来，立刻让我看得呆了。那种感觉却如此奇异，明亮到有些惨白的灯光之下，他面带倦容，但是那一抹细腻的笑容，让他眼角的细纹都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风情。
　　“呆什么呢？快走吧！”
　　Chris关了灯，瞬间把我拉回到灰暗的现实世界。我们两人回到路边，Chris朝街道上看了几眼，对我说道：
　　“我开车送你过去。这里偏僻不好打车。”
　　“你回去休息，……我自己……”
　　我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轮椅，惹得他有些恼怒的看着我：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上车！”
　　此时，他竟然和林凡音是如此相似。下一秒，我便无法自制般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林凡音肯定会怪我。
　　这个想法只在我脑中闪现了几秒钟，我的目光便再也无法从Chris的侧脸上移开。Chris把车开得飞快，十多分钟之后，我们就到了市公安局的大门口，一片灯火通明。
　　要找到陈副局长的办公室并不困难，因为在办公室门口已经聚拢了不下十个不知所措的文职警官。他们听见我的脚步声，纷纷转过脸来，继续差异的目送我走近那扇紧闭的门。林凡音的声音立刻清晰的起来：
　　“陈局，这事儿今晚必须办了。否则明天他横尸街头……”
　　我推开了门，林凡音看见我，就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文件夹，把它甩在陈局的桌上。我顺着他的动作看见一张冷峻的面孔。
　　“把你们抓到的人移交给秦奋。”
　　“陈局，别逗了！你知道那个白痴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小林！……”
　　陈局白了林凡音一眼，接着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现在被撤职了。你明白吗？”
　　陈局把桌上的各种文件往前一推，大有那种我什么都不管了的架势，闷头用力抽烟。
　　“你们先出去一下。”
　　林凡音转过脸，对我和LEE说道。说完，给了LEE一个眼神，显然不是我能理解的。LEE拉着我出了市局的大门，坐进林凡音的车里。
　　“我们带AK去认尸。”
　　她简单的说了一句，便发动汽车，飞速驶进黑暗里。仿佛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回到了派出所，关押着AK的讯问室里一片安静。我和LEE开门进去，发现AK趴在椅子上睡了过去。LEE倒是一点没犹豫，直接把AK从椅子上拽了起来，AK惊醒过来，却被LEE钳制住胳膊，动弹不得。
　　“你们干什么？”
　　AK的声音里有一点惊恐，看来其实他内心非常清楚七星追杀他的决心，自己能死里逃生也算幸运。但，此时我和LEE都没有什么心思回答他，只是拽着他出了派出所，把他塞进后座。LEE站在车边仔细的审视四周，一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才坐进来，发动引擎。我把AK拷在车上，坐在他旁边，LEE则给Chris打了个电话，等我们到法医院门口的时候，Chris已经等在那里。
　　看见Chris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幸福感，但是这幸福感却在几秒钟之后让我出了一身冷汗。车刚刚停下，我下车之后绕到AK坐的那边，把他的手铐打开，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车里拉了出来。谁知，他竟然猛烈的挣扎了起来，我一时把握不住，差点让他挣脱。
　　“你干什么？！”
　　“小心！”
　　LEE的声音随即响起，让我的神经瞬间绷紧，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我便听见一声爆裂的枪声，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本能的拉着AK蹲下，脊背死死靠在冰冷的车门上。
　　“别动！”
　　命令AK躲在车身之后，我刚准备起身，又传来几声枪响，我立刻放弃了我的打算。
　　“LEE！你怎么样？”
　　“……跑了。你们受伤没有？”
　　“我们都没有。”
　　说着，我抬起头，赫然看见轮椅上的Chris，正用力抱住自己的胳膊，远远的我仿佛看见了血迹。
　　“Chris！”
　　我几乎要把AK丢开，什么都不管的朝Chris跑过去。但是，LEE显然比我快了一步，她已经跑到Chris身边，同时还不忘记嘱咐我看好AK。我无奈的继续按住AK，藏身于车身之后，一边看着LEE快速的把Chris推进大楼里，一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冲到他身边的冲动。隔了几分钟，LEE重新出现，和我押着AK进了法医院的大门。
　　“七星，也太嚣张了。”
　　我低声问LEE。她看了我一眼，用眼神附和了一句肯定。Chris的轮椅停在一边，他倒是很淡定的看着我们三个。LEE的注视下，我不好意思对他太过关注，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受伤，神色平静，也让我暗暗放下心来。反而是AK始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们四人来到地下室，狭窄的走廊上，Chris用力推着轮椅，而我终于可以看清他胳膊上被子弹撕裂的外衣，和白皙皮肤上一道暗红的印记。
　　“Chris，……”
　　“嗯？刚才子弹擦过去。”
　　他看见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胳膊上，若无其事的向我解释了一句，便推着轮椅先进了停尸房，根本不给我表达关心的机会。身边的LEE用力搡了一下AK，把不情愿的他推了进去。Chris已经找到存放尸体的那个冷柜，示意我把尸体从柜子里来出来。
　　谁都有第一次。
　　我抓住冰冷的不锈钢托板，脑海中闪现出无数血腥的镜头，用力向后一拖，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块白布下起伏的轮廓，然后我强作镇定的揭开了那块白布。尽管那不过是一张惨白的脸，配上眉心一个黑乎乎的弹孔，但是作呕的感觉仍旧让我向后退了一步。LEE立刻把AK推了过来，AK努力躲避着，根本无济于事。Chris的轮椅也停在远远的角落，他的目光始终落在AK的脸上。
　　“认识吗？”
　　“应该就是这个人。”
　　“哪个人？”
　　“和bang哥一起去抢银行的……”
　　“还在其他地方见过他吗？”
　　“见过，在七星的酒吧里，见过一两次。”
　　“名字知道吗？”
　　“不知道。这个纹身我记得。”
　　AK似乎鼓起了全部勇气，才抬手指了指死者脖子上的纹身。看得出来，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显然，他透过这具尸体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我有点同情他，没工作，没朋友，被亲人抛弃，被人追杀，走投无路……似乎是体谅到了AK的心思，LEE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这种手法，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死人。”
　　AK尽力把目光从尸体上移开，我上前一步把白布重新盖上，AK近乎感谢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是LEE却没有带AK离开的意思。
　　“AK，你说七星派一个叫bang哥的人和你对接炸弹的事情，那你现在还可以联系上他吗？”
　　“怎么可能？！”
　　AK陡然提高，像看外星人一样扫了LEE一眼，后者顿时有些火大的迹象。
　　“你们见面一般在什么地方？”
　　“一般都是在七星的夜总会里，但是……”
　　AK说着，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双手抱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们也在想办法保护你，但是，你也得帮我们。”
　　“怎么帮？”
　　AK抬起头，看着LEE，有点像是一个求生欲很强的小猫。LEE略微低头，看着地面，沉默了几秒。隐约之间，我仿佛听见了外面传来警笛声，想必是在处理刚刚的枪战。
　　“你得帮我们做一个bang哥的画像。”
　　“画像？”
　　AK有点茫然，目光在我和Chris身上来回扫视。Chris朝他点点头，便摇着轮椅出去了。我们跟着他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Chris已经坐在电脑前面，屏幕上出现了各种眉眼口鼻的图片。
　　“坐下。”
　　LEE把AK按在旁边的椅子上，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屏幕上，拼凑一张面孔并不容易，AK费力的挑出一对眼睛。一时间，房间里有些沉闷。而我却有些走神，墙上的挂钟告诉我已经是深夜十点半，Chris的背影有一点摇晃，他的右手握着鼠标，左手却一直撑在腰上，又揉又捏，但是显然，没有任何作用，他歪靠在右侧的扶手上，似乎在用左手谨慎的维持着平衡。
　　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不适吧，我想，只有我独自握着这个心痛的秘密。又过了一个小时，AK才勉强完成。
　　“凡音，bang哥的画像已经做好了。”
　　“……”
　　Chris只说了一句，便一直没有开口，我突然明白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林凡音的心疼与责备，这样深夜的持续工作，只有他知道他的艰难。而我却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心疼难过我只能当它们不存在，只能假装和自己没有关系，转过脸去。
　　我们暂时告别了Chris，带着AK回到派出所，暂时把他安置在讯问室里。LEE也没有回家的意思，我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林凡音从市局回来，脸色相当难看，一言不发的进了办公室。我想跟过去，但是，显然那里的低气压让我望而却步。果然，等到了上班时间，来了几个市局的刑警，把AK带走了。
　　“小海，先回去休息吧。”
　　林凡音和我一起目送着AK被塞进车里，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却根本没有看我一眼，就上车走了。我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瞬间被遗弃的孩子，丢了魂似的回到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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