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和两个女孩的奇事》宿离

4、第四章 挚友

　　第二天起来，陈念止就消了昨日的疲惫情绪。她一改之前的沉默，反而兴致勃勃的和舍友们讲起了自己和那位顾先生的约会经历。
　　黄笑贤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和一个父亲一样的男人约会，那听上去刺激的故事只有在书里才会让人钦羡，在现实中，大多数人都会感到不齿的吧。而最让她佩服的是她竟然敢于和她们这几个谈不上多亲密的舍友分享这样子的经历。不得不说陈念止在有些方面过于高调了。
　　而陈念止却为自己昨日一时情绪化所说出的话感到懊悔，后悔的同时又庆幸顾家临说过的“改天再约”。至少，她还没有把他赶跑。
　　她本该明媚一天的心情却被方简凡的一条简讯打破了。
　　他恳请她帮助他挽回最好的朋友，因此希望她能尽快赶到S市。原因无他，这一天是方简凡高中时最要好的朋友陆爽的生日，他希望陈念止能够陪他一同去S市的师大替陆爽过生日，借此机会与陆爽和好如初。
　　而说起来，陆爽会和方简凡绝交也是因为陈念止。陆爽的父母都是当地的政府官员，因此养成了她从小独立又骄傲的个性，她本来欣赏方简凡是因为他不俗的艺术才华，渐渐熟悉之后却发现两个人有相似的童年经历，孤独倔强的个性打造了他们同样不易与人亲近的习惯，因此，彼此就成为了难得的挚友。
　　得知方简凡劈腿的消息，陆爽先是震惊，甚至觉得是陈念止没有亲自确认才会造成误会，当她确然的从方简凡自己的口中得知这样的实情之时，心里的痛苦与失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她一直以为，方简凡是一个自爱又清高的男孩，他虽然看上去骄矜又多情，但是内心善良，执着专一，不会轻易用情。而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在她印象里他身上所具有的那些优点简直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一个连寂寞都打不败的男人，很难令人相信他会真正实现他曾经许诺过的理想。
　　陆爽是方简凡的挚友，原本应与陈念止的立场不同，可是她又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女孩，所以她无法接受方简凡的此般劣迹，并毅然选择了站在陈念止一边，与方简凡正式绝交。此后，正如陈念止所预料的那般，方简凡仅有的几个朋友都与他产生了巨大的隔阂。他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她却并不满足。
　　因为他剥夺了她拥有的最美好的青春，剥夺了她作为一个少女所拥有过的全部理想。她是真的很想和他一路走到尽头，可是他率先偏离了轨道，那么她又如何能够继续拖着破败残余的躯壳继续行进呢？

　　“陆爽也是你的朋友，你为她过生日也是应该的。”他在电话里这么说，丝毫没有恳求的语气，和短信里所持的姿态截然不同。
　　“我在H省，她不会像你那样无理取闹的要求我赶到S市。”陈念止冷笑着回答。
　　方简凡气结，同样冷冷回道：“同样的距离，我却总是会逃课去看你。”
　　陈念止暗笑他的幼稚，语气带着几丝讥诮：“你倒是很会牺牲，不过我可没要求你那样做，以后绩点课要重修了可别来埋怨我。”
　　方简凡惊讶道：“你说这样的话不会太伤人吗？”
　　陈念止却波澜不惊，改变了听电话的姿势，闲暇之余欣赏着镜子里光彩动人的倩影。她穿上了昨日顾家临送给她的漂亮裙子，整个人一下子像杂志上的明星一样光彩照人，果真是人靠衣装。
　　“与你做过的事情对我造成的伤害相比，我这样几句不轻不重的话算得了什么呢？”她淡淡嘲讽道，露出一抹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苦涩表情。
　　陈念止在午饭时分就赶到了S市，方简凡在车站早早等候。才几天不见，他显得更加颓废冷漠。
　　看见她一身崭新靓丽的装束，他顿时惊讶道：“新买的裙子？”
　　她只笑不答，指了指车站外的人流道：“还是坐地铁吗？我很累了。”
　　方简凡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不想去乘那空气污浊的地下铁，看她今日装扮不俗，也不想丢了脸面，只能暗暗咬牙应道：“那就打车吧。”
　　陈念止却在此时淡淡抿唇，上前挽起他的手臂道：“算了，打车太破费了，地铁也没什么不好。”
　　方简凡又觉得她善解人意，可是想起她之前在电话里的那番冷言冷语，又无法释怀，只能漠然不做声的陪她走向地铁站。

　　陈念止打电话给陆爽的时候，陆爽正在上课，她对于陈念止的突然到访也颇为惊喜。商量好中午见面后，陈念止便和方简凡在师大校园兜转起来。
　　两个人行至一处湖边，却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大群女生在排练古典舞。身姿窈窕，绿影飘飘。方简凡不觉看出了神，被陈念止的手肘轻微一戳，方才回神。
　　“看美女看出神了啊。”陈念止开玩笑道，并无其他意思。
　　在方简凡听来却是她有心嘲讽，于是面色郁郁，默不作声。
　　出乎意料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只见那群翩然起舞的少女中间，有一个女孩忽然脱离队伍，一边扯掉身上的绿云束缚，一边向陈念止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方简凡惊诧之余讷讷道：“那不是周宥微吗？”
　　陈念止视力并不好，出门在外并不戴眼镜，听闻隐形眼镜的坏处后也是鲜少使用，因此此刻只能微微眯起眼睛，试图辨清来人。
　　“啊，真的是你！念止，你怎么会来这儿？怎么会在S市！”宥微狂喜的上前握住她的手，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近一年不见，陈念止发觉宥微比以前更加灵气动人了。她的美不是一种艳丽照人的光彩，而是一种灵动与古典并存的气质。特别在这一身浅绿色的流苏裙的衬托下，更像是一位世外桃源内走出的女儿。
　　“该是我比较惊讶吧，你高考后不是去了法国？怎么会在这里呢？”陈念止的惊诧溢于言表。
　　宥微佯装伤心道：“我回来已经有两个月了，却不知道如何联系你，你换了手机号码吗？”
　　陈念止摸了摸她的脸颊，宥微的脸白皙细腻而且有几分婴儿的圆润感，她顿时爱不释手，一边笑着一边却担忧道：“我怎么会料到你竟然会这么快回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宥微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睛，却只调皮的哀叹道：“在国外遇到的事情很复杂啊，我自己都没搞清楚呢。我现在在S大念书呢。”
　　“那怎么会来师大？”念止知道她眨眼睛的意思是不想当着方简凡的面说话，也不多问其他。
　　宥微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手里抓着绿色丝带，指了指身后的排练队伍道：“还不是学校花样多，下个月要举行S市高校大学生古典文化节，我们这些人就被选中来排练这讨厌的开场式节目啦。”
　　陈念止了解宥微，她虽然有很多优点，但是却最不喜爱出风头，也最怕麻烦。这种事情摊上别人或许会觉得或光荣或兴奋，她只会觉得麻烦讨厌。
　　陈念止安慰了宥微几句，两个人约好一起吃晚饭后便欣然分别。
　　方简凡目送着宥微的背影，又转过身抱住陈念止的腰，在她耳畔轻语道：“你会不会嫉妒她？她即使不想要很多东西却都推脱不了，而你却始终在努力的追求那些她不想要的。”
　　陈念止怅然叹了一口气：“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所以你不能明白。”她在心里又默默说道，你不明白我和她的感情，自然也无法理解。
　　宥微对于陈念止来说，是个怎样特殊的存在呢？她们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彼此很重要，她们就像是同一个灵魂，居住在两具不同的身体里，她就是她，没有特别的彼此之分。她们面对不同的人和事，却始终紧靠着彼此的心。
　　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两个女孩子的友谊更奇妙的事情了。你看见她们或许不会觉得她们会有多要好，可是当你看见她们的眼神，就会隐隐觉得这是多么相似的两个人。在她们的心里，谁也无法替代对方的位置。
　　方简凡的背叛，更是证明了这一点。陈念止心痛，陈念止万念俱灰。周宥微陪她一起沉默，一起彻夜难眠。她说：亲爱的，不要怕，无论如何，还有我在呢。
　　就好像是情人之间的诺言，无论天崩地裂，无论人世沧桑，都还有她在，她永远会陪着她，永远不会背叛她。
　　“还好有你。”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偎在她的怀里，两个人共同挤在宥微的那张小床上，缓缓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室内起伏。
　　所以，像嫉妒这样肤浅的感情如何会出现在她们之间呢？这些，陈念止不会告诉方简凡。向他那样的人又会嘲笑她们两个人矫情过分了吧。
　　“我是不了解你，我也越来越害怕了。”他说着，用力抱紧她在怀，温热的呼吸吐在她的颈边，“现在的你究竟是因为爱我而留在我身边呢，还是想要报复我才留住的我？”
　　陈念止顿感悲凉，曾几何时两个人一起憧憬许诺的未来竟然终究化成黄粱一梦，她在自己另寻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他还并不知晓。
　　她留住他，真的只是为了报复吗？她自己也不晓得，究竟是不舍，还是——不服。
　　静淌的深绿色湖面，为两道湖边依偎的身影平添了一抹冷色，就像那摸不到温度的未来。
　　陈念止悠悠说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曾经想的那么多到头来不都化成泡影，不如让天来决定我们的命运吧。”
　　方简凡放开她，默默的与她对视了两秒，最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从不相信命运，现在是对我失望了才会这样吗？”
　　陈念止无比认真的望着他的脸，他忧郁俊朗的眉宇，他瘦削苍白的轮廓，徐徐道：“简凡，你那时候——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是怎样的诱惑能够让你做出背叛我的决定，还是你根本连想都没想到我，就毅然为了那寂寞而选择了放纵？
　　方简凡别过头不再看她的眼睛：“我爱的只有你。”
　　陈念止伸手捂住眼睛，哽咽道：“你让我怎么去相信你，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能像从前那样天真吗？”
　　方简凡见她情绪不对，便重新安慰道：“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只爱你，别再难过了好不好？”
　　她的肩膀轻轻抖动着，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暂时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她抱着他年轻的身体，感受那熟悉的味道。像他说的那样把一切都忘了，是不是就可以真的回到从前了呢？
　　“我好累。”她说。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用同样伤感的语气道：“我也很累，可是我们还是要走下去。”

　　陆爽没想过陈念止竟会又和方简凡和好，她诧异的盯着两个人的脸，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只能闷闷的说了一句：“随你们吧。”
　　陈念止便拉起她的手问她的近况，陆爽冲她嫣然一笑，却对方简凡视而不见，很快就和陈念止热络的聊起天来，两个人吃着蛋糕，嘻嘻闹闹，方简凡安静的看着她们微笑着沉默。
　　陈念止和宥微在一起时从不会这么嬉闹，或许是由于周宥微生性偏好安静，又或许是她们两个人不需要用这样活跃的气氛来抵御尴尬。即使不说话，两个人都能泰然自若的相处。这就是宥微和念止的友情。
　　不过陆爽很快就露出了倦色，她解释说：“最近跟着我们导师在做一个课题，昨晚在实验室待到一点多。”
　　陈念止听到“导师”和“课题”这两个词语，脑海中赫然蹦出了一个人的脸。高静潇白皙的脸庞，深邃的眉眼，他说话的声音似乎在她耳边盘旋。
　　“你在想什么？叫你两声都没听见。”陆爽带着嗔怪的神色诧异道。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我过一阵子可能也要开始做课题，不知道原来会这么累。”她看了看身边的方简凡，发现他并没有露出好奇的神色，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方简凡却问：“你才大一，就要做课题？是什么老师带你？”
　　陈念止神色淡淡：“我们学校是鼓励大一学生参与这种项目的，而且我们这次的教授是特意从华大请来的工程物理学博士。”
　　方简凡不知道她为何一下子又冷淡下来，便犹疑着没有继续说话。他现在是很害怕她的，怕她生气，怕她总是对他翻旧账。所幸陈念止还不是那种刻薄的小女人，她更擅长粉饰太平。
　　“华大的工程物理学博士！”陆爽惊呼，“那你真太幸运了，他叫什么名字啊？如果你现在就能拿奖，以后会有很多好处的。”
　　陈念止转移话题道：“什么好处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们同学中也有很多人都报名了，我还不一定会被选上呢。”
　　陆爽笑嘻嘻道：“你一定会被选中的，我支持你！”
　　陈念止看了看方简凡，他也用鼓励的神色望着她，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流。她暗暗拉住方简凡的手，与他相视一笑。
　　陆爽默然的关注两个人的神色，只能在心里长叹，即使明知前途已经不再光明，这两个人却依旧抓着彼此不放，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