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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绝 ...

  •   (2)绝
      偌大的天武门此刻满目素槁,金碧辉煌的大厅挂满了白色布幔。迎风飞舞的白纸漫天都是,那样压抑的气氛让她浑身不自在。
      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却这样咒自己,不怕不吉利么。
      白羽晴皱眉。
      走在她身边的那些武林人士一个个目光深沉,却看不到一丝前来吊唁的悲伤,反而有着隐隐的兴奋和期待。白羽晴想不通,一场葬礼,有什么值得期许?
      还有他们紧紧扣着刀剑的手指,就像随时要迎接一场比武。
      这就是江湖,冷血无情的江湖。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白羽晴抬头,看到面前那一身青衣的男子,笑了笑,“晋玄,你也来凑热闹?”
      “风影楼主一代少年英才,我一直渴望与之一叙。岂料天意无常,生时无缘,他的葬礼我定要来参加。”叶晋玄声音平淡,白羽晴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丝惋惜和悲哀。
      “谢谢。”
      “谢?”叶晋玄挑眉,“你是在替他谢我么?看来江湖传言果真不假。”
      白羽晴一愣,不知如何接话。
      “莫要太难过,你身为医者,生死之事应当看淡了吧。”
      听着那人的劝慰,白羽晴竟觉得心情真的好了些。她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步入大厅便可看到正中央花团锦簇中的乌木棺材,千寒、烈焰、金缕、银泉站在棺木的四个方向,牢牢地守护着棺木里的那个人。
      一个又一个武林中人走进来,焚香,鞠躬,如同虔诚的信徒,然而看向棺木的眼神却带着疑惑。
      他们站在大厅两侧或窃窃私语或警惕的望着棺木,似乎躺在那里的人会随时跳出来一般。
      “听雨帮主叶晋玄,药王谷主白羽晴到。”门外的弟子高声通报。
      两人并肩走进大厅,拜祭之后,天武门主亲自走下台阶向二人道谢。
      那是一名年约五十的老者,须发花白,颇有一派武林前辈的气度。看到他的第一眼,白羽晴便觉得那人身上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比起呼风唤雨的江湖首领,他更像一位慈爱的长者。
      “二位远道而来参加墨辞的葬礼,天武门及风影楼上下不胜感激。”天武门主的声音很温和。
      “门主言重了。”叶晋玄回礼,“逝者已矣,节哀。”
      天武门主点了点头,望向白羽晴,“听闻墨辞生前曾去谷中打扰,在此谢过谷主了。”
      “门主客气。”白羽晴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那座棺木上。
      天武门主还想再说些什么,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开口,惊扰了原本的宁静,“风影楼主真死了么?为何前几日我还在边城见过他。”
      白羽晴浑身一颤,顺着那声音望去,说话的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铜戒指。
      人群中开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天武门主望着众人沉默一阵,随即沉声开口,“既然大家有此质疑,恰逢药王谷主也在,请白谷主开棺验验便是。”
      白羽晴闻言一愣。
      “谷主放心,墨辞虽已过世月余,却一直用天武门内的千年冰棺封存,不必害怕。”天武门主淡淡解释着,对白羽晴做出请的手势。
      周遭的武林人士纷纷点头称是,白羽晴无可推脱,一步一步走向棺木。
      她看清了守在棺木旁那四人眼底的神色,烈焰的伤感、千寒的悲悯、金缕发红的眼眶,还有银泉眼底的绝望。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怀疑,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不然那四人何以会有如此真实的神色?
      棺盖并未钉上,千寒烈焰轻巧的将它掀起。
      白羽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躺在那里的人神色平静,面容雪白,那种完全不会属于一个活人的白。
      她缓缓伸手,指尖触碰到那人的身体,冰凉刺骨的感觉就像十岁那年第一次接触尸体。
      尸体,为什么是尸体?
      那一刻,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人,说过的话还未在风中散尽,此刻却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他说,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
      可如何能轻易欺骗精通医术的自己去解释这些专属于死亡的征兆?
      “白谷主,林楼主怎样?”
      人群中有人大声询问。
      白羽晴站在棺木旁,惨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人群开始骚动,每个人都在心里猜测究竟是什么把见惯了生死的女医者吓成这样。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跃而起,“白谷主不说话,我们自己看看!”
      他话音未落,已有一丛剑光疾驰而至,精准的刺透他的喉咙。
      那个人缓缓倒下,一双眼睛不甘的睁着,望向那剑光的源头。
      那是一个面容冷艳的女子,明眸中带着不应属于她的决然。
      “生时不得安,死后,还要被你们惊扰么?”银泉厉声开口,“我不许!不许!”
      所有人都为这一句不许而震撼,失神的片刻,那女子竟将棺木中的人抱了起来,身形一晃,轻巧的掠出大殿。

      洛阳仓山之巅,不夜崖边。
      年轻的女子怀抱着毫无生气的人,小心翼翼,似乎那是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
      乌黑的长发随风轻扬,她扯下那一身素衣,露出一袭鲜红色的长裙。
      那,是新娘的嫁衣。
      她又想起了那一年的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没有那么多的背叛,没有那么多的无奈,没有那么多的计谋。
      她抱紧了怀里的人。
      这一生,怕是只有这片刻能做到如此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音,银泉叹了口气。
      来的,太快了。

      白羽晴随着人群赶到不夜崖的时候,就看到那穿着一身红嫁衣的银泉跳了下去,怀里抱着林墨辞。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唯有她不顾一切的冲到崖边,却只看到了一片雾霭。
      “这是不夜崖啊,深不见底,风影楼主和那个女人怕是死无全尸了……”人群中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片刻死一般的沉寂,似乎是在为那二人默哀,又似乎是大家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更或者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下一刻,忽然有利剑出鞘之声。
      “风影楼主已死,孤星剑在我手中,我是江湖之主啦!”
      有人举着一柄碧色的剑高呼。
      然而再下一刻,他的头颅已经和身子分开,喊声还回荡在山谷。
      “那是假的,孤星在我这里!”
      “不,孤星在我这里!”
      越来越多的人从怀中抽出了那碧色的小剑。刀剑相击的声音响彻天地。不过片刻之间,血已经将整个山头染红。
      白羽晴站在崖边茫然回首,只看见一片刀光剑影。鲜血喷溅而出沾了她满身。
      “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是么?
      穿着嫁衣的银泉不是真的,堕入山涧的墨辞不是真的,满天满地的鲜血不是真的,响彻天地的刀剑哀鸣不是真的。
      那,什么才是真的?
      我,是真的么?
      恍惚间想起了他说过的草屋,白羽晴迈步向那个方向跑去。然而刚刚走了一步,便被一阵剑光逼得后退,脚下一滑,坠下断崖。
      下落的过程好长,白羽晴闭上眼睛,似乎作了一个梦。
      不是真的,那便是梦了?
      梦醒的时候,墨辞,我能不能看到你好好的在我身边?

      梦也有成真的时候。
      当白羽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洞穴之内,身下的石床冰冰凉凉,躺着很舒服,洞穴里没有火把,只有天然的水晶石发出昏暗的光。
      她侧过头,看到与她并肩躺在石床上的人。
      白羽晴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猛地坐起来,颤抖着手去探他的脉搏,然后又慢慢的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胸口。
      那一下一下虚弱的不太规则的心跳却让她那样安心。
      他还活着,真好。
      白羽晴闭上眼睛,好想这样在他身边睡一会儿,然而却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
      “确认我是人不是鬼了?”林墨辞并未睁开眼睛,只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他的一句玩笑却听的白羽晴想哭。然而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便被那个人冰凉手掌的温度凝固。她重新在林墨辞身边躺下,紧紧握住他的手,“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抓住你不放。”
      “傻瓜,鬼哪里抓得住。”
      “我不管。那你就不许做鬼……总之,你要让我抓得住你。”
      林墨辞愣了愣,挑起嘴角,“好霸道的小丫头。”
      白羽晴没有说话,侧身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那人颈间。
      林墨辞慢慢敛起笑意,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别怕,羽晴。”
      白羽晴并不做声,林墨辞也就没再多言。两个人就那样躺着,安静的躺着。
      就那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林墨辞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的时候,白羽晴忽然拉着林墨辞坐起来。
      “这石床好凉,你这样躺着不会冷么?”
      起身太急带来的晕眩还没完全散去,林墨辞却拉着白羽晴离开石床坐到一侧的椅子上,“还冷么?”
      “我是怕你冷。”白羽晴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原本那般畏寒的人,竟躺在连她都觉得凉的石床上。
      “你在身边,我哪里会冷呢。”林墨辞笑得温柔,可不知为何白羽晴竟觉得那笑有些勉强。
      “你还好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有没有受伤?”她上上下下的打量面前的人,目光中满是担忧。
      林墨辞看着她,笑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你自己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你怎么会让我受伤?”似乎不需要思索,白羽晴便脱口而出。
      林墨辞显然没想到她这样回答,愣了一下才道,“这么相信我?”
      白羽晴没有回答。
      “相信到不看我的信,也不问我发生的这一切?”林墨辞追问。
      “不看信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不问你是觉得现在不适合说这些。”白羽晴在他身边坐下,“是光衬得么?你脸色好差。”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解释给你听。”林墨辞刻意的忽略了她后半句话,“这不夜崖终年大雾弥漫,无人能看得到底,世人不知深浅,便称之为绝地,却不知绝处可逢生。这断崖虽高,却有藤条自上方一垂到底,崖底是湖泊而非土地。若能在坠落之时及时抓住藤蔓,便可缓解下坠之力,落在湖中自可生还。”
      “难怪……”白羽晴点点头,“可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下来过?”
      “百年之前的天武门主曾下过不夜崖,当年跟在门主身边的落尘创立风影楼后将这件事记录下来,就存在楼中的密室。”
      “那天武门主之前可曾有人下来过?”
      “该是没有。”
      “既如此,当年的天武门主岂不是抱着必死之心下谷?”白羽晴若有所思。
      林墨辞笑笑,“若非逼至绝境,岂有机会绝处逢生?”
      “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白羽晴也笑,“那么,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是想作什么?”
      “你终是沉不住气开口问了。”
      “你可以不回答。”白羽晴看着他,目光深沉,“但若是答了,请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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