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长安》小小猫的春天

5、薛郎

　　熏香在玲珑的青铜小兽炉内慢慢燃烧，暗香溢满房间，厚重的木制家具散发着陈旧的香味，混合着熏香的味道显得悠远而深厚，夜昕一进屋便见到凌乱的锦被，懒于梳妆的佳人独靠于窗前凝望着天空眼神弥漫着浓浓的悲伤的画面，不禁叹了一口气。

　　当夜昕从露园出来时便得到来自古玩店的消息，薛绍竟然再次前往古玩店欲求迷魂香，闻此消息后夜昕便立刻赶回店中暗想这两人有没有相遇啊，不过当她踏入慧娘房间之后便见到了眼前之景，这下子便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两人已经相见。

　　她有点无措的立于一边，瞧着慧娘那副伤心的模样分，估计两人应该还没谈好或是已经商定好分离吧，夜昕在心中暗暗想着，这会儿便忍住不住徐徐上前安慰道：“为这样一个男人伤心不值得，莫急，气坏了身子对腹中胎儿不好。”提到腹中胎儿便想到了孩子的父亲，夜昕立刻紧闭住嘴小心的打量了慧娘一眼，见着慧娘情绪无任何大起伏之后安了心慢慢的靠近她。

　　“薛郎没有辜负慧娘，是慧娘配不上他，慧娘现在这副容貌无法面对薛郎啊。”悲伤的情绪有话语之中淡淡流露，慧娘缓缓的转过身来看向夜昕，破损的容颜挂满了泪珠，瞧着便惹人怜惜，“你们相见啦，他流露出嫌弃之意吗？”夜昕脸色难看的向慧娘询问道，内心满是对那男子的不屑，她未曾想到这等无用男子竟然还以貌取人，内心对他的鄙夷加深一筹。

　　“不、不，我们并未相见，慧娘只是躲在角落偷偷地望着薛郎罢了，还未敢与之相认。”慧娘急切向夜昕解释道，唯恐自己的相公被他人误会、瞧低了。

　　抬眼深深地看了一下慧娘，心想这个女子，怀着身孕肚子处于若虚寺中，一直坚持还未将其中深意告诉自己，此刻她又未曾怨过薛绍，而薛绍又一次次上前来寻找迷魂香欲探究慧娘死生如何，这其中缘由恐怕更深，自己与慧娘只是萍水相逢，救她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若是为她而卷入更多的纷争之中去，那不是为自己引来更多的麻烦吗，这般想着的夜昕已生了放弃之意。

　　只是当她转眼看到慧娘高高隆起的肚子时，一种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这小孩出生后恐怕不会有父亲的陪伴吧，料想到太平公主何许人也，怎会容忍一个碍眼的东西存在，恐怕这个孩子以后会吃不少苦吧，想到自己儿时的遭遇之后对这个孩子的怜惜之情慢慢的涌起，她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道“她夜昕是何种人，怎会因这种小事退缩，既然一开始便打算帮助，那便得进行到底。”待给足自己决心之后，她便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突然一计涌上心头，她兴奋的覆于慧娘耳际小声轻语，慧娘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但见到夜昕一脸乞求的表情后，最终还是缓缓的点点头，一切便如计划般进行。

　　一望几重烟水，何处是京华。暮云遮。此刻薛绍手中的笔分外灵动，寥寥几笔便将作画之人的思绪勾勒出来，当探子覆于他耳际传达消息时，他分外惊喜以至于手中的笔不经意间抖动，一滴墨汁慢慢坠落于画纸之上，乍眼瞧去还真是浪费了一幅好画，不过薛绍此刻愉悦的心情丝毫未被影响，他对着侍从轻轻道：“若公主差人询问我去处时，便对她道我前去古玩店选取一些物品罢了。”

　　尔后带着一脸的笑意大步跨出门内心暗暗坚定道：“慧娘，这次我必定要寻到你，弄清那些真相。”待他来到古玩店时，便被侍从带到一间弥漫着暗香有屏风遮挡的香闺，瞧着应为女子闺房，一道倩影静静立于屏风之后，婀娜的身姿令人产生无限遐想，只是薛绍毕竟是正人君子外加上内心急切欲知慧娘消息，此刻哪会有其他心思去注意这些啊。

　　屏风之后的女子并未作出任何声响反而是薛绍最终忍不住开口道：“恕薛绍冒昧一再打搅姑娘，只是在下唐突不知姑娘答应的那件事情”话未道完便被屏风之后的人一道冷冷的哼笑之声打断，“你以为这迷魂香是这般容易得来，你能拿什么东西来交换？”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便是任何东西只需姑娘一声下令，薛绍都愿意为姑娘办到。”语气之中时是慢慢的信心。

　　“我也不缺什么，既然答应你，我必定会办到，只不过我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不知”女子的声音非常柔和，不禁令人想到接下来之事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即便是陷阱，但为了慧娘，他薛绍也会甘之如饴。

　　“好，无论什么姑娘拿去便是，在下绝不食言。”语气之中的流露出坚定之意。

　　“我只需要你的双眼罢了，如何？”声音透出一丝冰凉的讽刺之意。

　　“好。”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彷徨，这声音一如方才般坚定，立于屏风之内的女子有点赫然，暗想自己莫非真看轻了这人，但她还是没有犹豫的慢慢走出屏风，并吩咐道：“你闭上眼，我会立刻如你所愿。”紧闭双眼的薛绍能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朝向自己行来，接着他便感觉一股凉意侵袭上自己的眼晴，没有丝毫的闪躲之意，他矗立于桌边任由那凉意袭人，紧接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轻越行越远，一阵不同于一般的熏香慢慢燃气。

　　房间之内弥漫的皆是这种暗香，待他听不到房间任何的脚步声时他才慢慢的张开眸子，果不其然，入眼之处皆是一片黑暗，他伸手向前慢慢地向桌边摸索，在探到座椅的方位之后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放缓自己的身子，等了半天却丝毫听不见任何动静，薛绍内心极度不安，内心一种焦虑的情绪不断翻涌着“莫非慧娘真早我一步……”他不敢往下继续想。

　　突然一到温暖熟悉的香味隐隐传来，听力此刻分外灵敏的他听到了一阵缓缓的脚步声，惊喜瞬间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的立起身准备向前却被放于身边的凳子绊倒，整个人立刻摔倒于地，一阵惊呼之声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立刻叫薛绍忘了身上的痛。

　　“慧娘，真的是你吗？”喜悦之情便是透着层层流苏帐仍可听闻，薛绍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熟悉而又温暖的体香由着身边之人慢慢散发，一种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喉咙分外感觉艰涩说不出话来，两人静静相拥不曾言语，但那股温馨幸福早已无法言表。

　　“慧娘，你可好？”当薛绍回过神来时便感觉拥抱自己身体腹部早已隆起，身体紧密相拥时候他还未曾发觉，当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的覆于慧娘肚子上时，便想到当初慧娘离开他时好像刚刚准备告诉他怀有身孕的消息，只是当宫中传来他欲迎娶太平公主消息时，慧娘便冲动的回娘家啦，只是途中下雨路滑不小心摔入河中淹死了，当他见到疑似慧娘的浮肿的尸体时，悲痛欲绝的他当时便强烈感觉到眼前之人并不是慧娘。

　　他一直坚持不懈的多方打听不停寻找，一面还要抵抗来自武皇方面的压力，实在是苦不堪言，但是到这一刻，他能真切感受到眼前之人真实存在，还安安稳稳的在他身边时，他便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

　　只是想到慧娘怀有身孕独自生活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吧，千言万语无法表达出自己的当初的懊恼，现在的心疼，嘴唇轻轻抖动了几下有许多的话想要倾述，最终只能化为一句“你可好”。

　　慧娘毕竟是聪慧的女子，她虽然对眼前之人心疼不已，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他，只是她还有更需要保护的人--她低下头轻轻的望向自己的腹部，眼神流露出身为母亲的温柔之意，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孩子，这是唯一能见证她与薛郎之间爱情的结晶。

　　想到这她一把推开薛绍，坚决道“薛郎，慧娘其实早已不在人世了，那日你所见到女子的遗体便是慧娘，慧娘只是于奈何桥边等待良久突然听到薛郎的召唤，便随着这香来见薛郎最后一面。”

　　这句话恍如晴天霹雳，薛绍闻此言呆呆的靠于凳子上，喃喃道：“我本该想到，我本该想到啊，若迷魂香真能将慧娘召唤来，那她，便已经离我而去啦。”

　　慧娘温婉的眼眸此刻满是泪水，她有点哽咽道：“慧娘以后再也不能侍候薛郎啦，待薛郎与公主成亲之后一定要忘记慧娘，好好对待公主，好好生活啊。”多余的话再也无法吐露初来，她已经无法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人世间了，她只能希望心爱的人好好存活于世，而她待孩子出生后便会寻个隐蔽之地好好生活。

　　屋内的暗香越来越浓烈，薛绍在这片暗香之中感觉头越来越眩晕，他强烈抑制住昏昏欲睡的感觉，紧紧地抓住慧娘的手不放，只是最后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当夜昕出现在房间内时便见到此幅画面，沉睡的薛绍紧紧抓住慧娘的手，慧娘靠在凳子边细细的凝望着眼前之人不舍回头。

　　干咳一声，有点尴尬道：“快走吧，他也快醒来啦，见到便糟啦。”

　　慧娘伸手轻轻的帮他拂过额头的碎发，轻抚他坚毅的脸颊而后缓缓起身坚决的分开两人紧合的双手，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可是谁又能瞧见一滴眼泪缓缓滑过她的脸颊如流星般瞬间消失不见。

　　都说春将至那么花就会开，只是这番的离别总带着萧索之意，凝望处，不知古人处于何方，这般的梨花带雨，这般的胭脂零落，不知几重烟水，却凭空失了春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