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长》朵朵舞

2、第二章

　　极少听到如此温柔好听的声音，仿佛能滴出水似的让人感到心颤，他凝神看着朱瑾和洛绾，神态中却又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玩味。朱瑾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手势有片刻的停顿，抬头看向光亮处，男子依然那样温柔地站着。
　　从包里掏出两张精致的卡片，光线照耀下，卡片的表面浮现银色的图腾，和大厅上若隐若现的龙图案有几分相似。那男子接过卡片，唇边笑容更深，那种温柔里掺进了酥甜：“欢迎两位的到来。”欠身让出通道，手势优雅地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入口等候在前方，洛绾没来由地有些心慌，转头看朱瑾，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惨白如纸。轻轻握住她的手，温热的触感里带着薄薄汗湿。朱瑾回以宽慰的微笑，两人并肩走入光亮如昼的房间。
　　房间的入口处有两张极为精巧的屏风，长约三米，银色勾边，五彩丝线绣成的屏面。两人走地很慢，将屏风上的图案清晰的收入眼中，屏风的第一面中绣着一群古人，峨冠博带，衣带当风，以一种祭祀的仪式跪拜在地，云雾笼罩中，一条神龙显出身影。接着，一个面目清俊的儒士抬头望天，龙降于地上。等洛绾和朱瑾走到屏风的中段，画面由秀雅骤转为冷厉，神龙被人群围攻，刀剑相加，神龙遭受重创，血流成河……
　　两人均被那精美的屏面所吸引，看地目不转睛，当看到那鲜血成河的一面，不约而同生出一种悲伤之感。人群围着神龙神采飞扬，切切私语的模样似乎要瓜分神龙，后一副屏面，居然是人群为了争夺神龙而自相残杀，一场鲜明的杀戮场景被栩栩如生地绣在屏风之上，丹赤丝线勾勒出鲜血，似瓣似叶地张扬在画面之上，妖艳之极。直至最后只有三个人站立在神龙身旁……
　　“奇怪！这最后的三人，面目好模糊啊……”洛绾轻喃，与前几副清晰的人物图相比，最后一副连男女都分辨不出的图案显的如此突兀。
　　“他们在分龙肉。”朱瑾的眼中由初见屏风的惊慌渐渐变为冰水一般的沉静。
　　“世界上真的有……”龙肉两个字含在嘴里，洛绾盯着似乎有些紧张的朱瑾，终于还是没有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反而因为这古怪的沉默，自己轻笑出声，“这怎么可能呢……”
　　因为观看屏风而产生的浓浓悲伤化解在这样的微笑里。两人继续往前走，屏风已到底，为了看清那最后三人的面貌，两人凝神看向最后一副屏面。
　　一片空白……
　　最后的屏面，除了银色的勾线，别无它物。
　　“为了不让人知道面目，居然连图都没有了！”洛绾长叹，不免有些可惜。
　　“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
　　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即使刻意掩饰，那无所适从的惶然依然从她的眸底渗了出来，纤细的身姿，仿佛风吹即倒，盛着无限怜惜。洛绾看着她，微微一笑，把视线从屏风中移开。
　　越过屏风，刚好是容下两个人的入口，阶梯只有三步。光线越见明亮，两人慢慢走进饭厅，鼻间闻到一缕缕悠淡的檀香，极淡，带有安心宁神的作用。
　　房内已坐着四个人，当看到来人，同时回过头来。
　　饭桌是圆形的，正是中国式的八仙桌，四个人正坐席中，左边是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炬，挺直的身躯透着一股子威严。靠他的右边，是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带着商人式的笑容，探究似地直盯着洛绾和朱瑾。
　　被那样的眼神盯地心头发毛，洛绾拉着朱瑾的手向右边的空位走去。
　　右边位置上的女子笑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她穿着黑色的旗袍，边襟衬着如意图纹，深红的绣线，图案是繁复的“四蝶图”，名虽叫四蝶，衣袍上却是绣着不下十种的蝴蝶图样，翩飞，盘旋，戏舞，一针一线都是精心之作。
　　洛绾不由惊叹，走地近了，才发现那女子年岁已老，灯光下，掩饰不住的皱纹爬满脸上，只是眉梢间流露着一种称之为“风韵”的东西，可以想象，年轻时必然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洛绾和朱瑾在她身旁坐下，回以亲切的笑容，这才发现她深后还坐着一个人，却因为光线的原因，一半沉在了阴影里。桌上的人都具有一些不同一般的气质，洛绾不由好奇地向最后一人看去。
　　不期然，一双清蕊般的美瞳就这样直直地撞进心间。她的呼吸为之一窒。
　　精致！
　　从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男子，他舒适地依着椅背，优雅如画，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作用下显得愈加透明，仿佛一尊瓷做的娃娃，在洛绾注意他的一瞬间，他抬起眼眸，异彩流转，竟是妖艳非常。几乎夺去了她呼吸的权利。
　　她认得他的。
　　他是当红的巨星，大街上，商场里，几乎处处可以看到他的海报，他所唱的歌曲，即使是刚入学的孩子，也都会吟唱。总以为，照片上过于俊美的影象多少是经过修饰，今日一见，才知道，真人比之照片更胜三分。
　　那种妖冶的魅惑，会如同美杜莎的魔力，把看到的人变成石头，不知为何，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窜过这么一个念头。
　　桌旁一共有七个座位，现在已坐满六个，隔着通道，却传来一声：“上菜！”
　　燕尾服男子托着一个雕花木盘从放着银色屏风的入口走来，动作很慢，却是优雅至极。木盘比平常所用的要大上一倍，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从盘中飘出。他缓步来到桌前，坐在左首的那位中年男子听到上菜两字，身体竟有些颤抖，凌厉的眼光如刀般地射向燕尾服男子。其他几人也各有异色，专注地看着木盘。
　　燕尾服男子似乎并未察觉，依然端着盈盈笑脸，放下木盘，上面放着三道菜肴。他慢条斯理地放在桌上，柔声道：“各位想必已经饿了，先尝尝我们俱乐部的招牌菜。”
　　失望的神色在几人的眼中一闪而逝，那风姿极佳的女子格格笑了几声，首先拿起筷子：“老板的菜总不会差的，让我先来尝尝。”桌上的三道菜，分别是荷花什锦炖、大千干烧鱼和红烧小嘴鱼，菜肴造型讲究，色彩悦目，一看就知道是极品佳肴。
　　“的确美味！”女子赞扬一句，众人这才纷纷动筷。就在大家都开始吃菜时，洛绾发现那被称做老板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正如他走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老板就是这样的，”左边商人式的年轻男子似乎看穿了洛绾的疑惑，笑着说，“在这家俱乐部里，不知何时或何地，会随时出现，也有可能随时离开……”
　　正在他说完之际，老板温柔的声音又突然出现：“我是去拿其他菜。”手中的木盘在灯光下透着一种奇怪的光泽，盘中袅袅蒸汽证实着他的话。又是三道菜端到了桌面上。正如前三道菜一样，都是做功一流的美味佳肴。
　　同桌而坐的几人除了洛绾之外似乎都失去了胃口。尉寥表情清冷，意态尊贵，每道菜仅浅尝一口，百无聊赖似地坐着，可即使是这样闲坐，依然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时间似乎越过越慢，一直谈笑风生中年美妇也渐渐沉寂，眉心拧起。
　　自从进了房间就一直带着微笑的朱瑾，却显得心不在焉，转头看洛绾专心地品尝美食，吃地很慢，一口口都嚼细了才咽进腹中。看着她的安定，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何时，房间里的香气开始变地浓郁，甜丝丝的夹着腥气。洛绾放下筷子，发现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惊奇。
　　这种奇异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里，很快勾起了每个人的食欲。
　　“今天最后一道菜，”老板第三次从门口走进来，始终维持着殷情的笑容，对众人的眼光视而不见，这次木盘中只放着一只精美的碟子。那种撩人的香从碟中散发。
　　左首邻座的两人眼睛一亮，那美妇人极具风情地笑着，尉寥抬起眼，琉璃似的眸中闪过些惊讶的神色。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把方碟放到桌上。
　　碟子极小，白瓷色，光线下泛着玉泽，边沿是蜿蜒的赤金条纹。
　　碟内，放着一块肉。
　　准确地说，是从一整块被分割成七小块的肉。
　　肉呈奶白色，没有任何调料，简直像是用开水白煮的肉。却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清香。
　　老板走到桌旁坐下。洛绾这才知道，这最后一个座位，是为他自己而设。
　　桌上放着这么一碟肉，与前六道精致美味的菜肴相比，简直粗糙地不能入口。可偏偏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小方碟，没有任何失望，更多的，是一种期盼。
　　老板先是一笑，然后开口说：“让大家久等了，这是最后一道菜。”
　　“老板，”一直都没出声的灰色西装男士直盯着他，严肃的脸有所松动，“这个就是……”
　　“是的！”老板点头，“这是今天‘长生宴’的最后一道菜。”
　　他说话的口气非常轻松，同时优雅地拿起面前的筷子，夹起碟中的一块肉，放入口中。美妇笑靥如花，也同样夹起一块。左首的两个男子虽有迟疑，也伸出了筷子。
　　朱瑾紧抿着唇，眼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也拿起了筷子。只剩下洛绾和尉寥静坐着。
　　尉寥的眼中多出一种审视的意味，使地他的眸色更深，往还没动筷的洛绾直视而来。
　　洛绾的瞳眸很明净，笑眼千千中带着一些顽皮，毫不掩饰地观察每一个人，也许是耐不住那阵香，和尉寥同时夹起了碟中最后两块。
　　肉入口。
　　质地细腻，有点类似鱼。却又比鱼更耐嚼。
　　唇齿间流转着浓浓郁香。本是没有任何味道的肉入到喉间，直窜浓酸，即而又涌起甜，咸，辣，苦，涩等味道。
　　舌间百味流转，一时之间，洛绾连话都说不出。等味道全部从口中淡去，她看向老板：“这是什么肉？”
　　老板眉一挑，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上古流传，龙肉鲜似鱼，质似鹿，尝之无味，入喉百味沉杂，其意喻指人生，食之……”尾音拖长，把房中每个人的心都高高吊起，他的笑容却依旧温雅，“长生不老！”
　　房内无声，洛绾凝视老板良久。
　　此夜，迷离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