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4、秋月春风等闲度 ...
-
车马疾驰,山路蜿蜒曲折,心下着急,却也全然顾不得危险重重了。
巫山牧场皇上急召皇贵妃,圣旨上说北楔王与楔灿公主渴望一睹皇贵妃盛容。实际上,却是南漠对楔灿公主不敬。络七心下烦闷,掀开车帘,外头竟已然一片绿色了。
回到京城这么久,整日停留在宫廷之中那些惊心动魄中,却未曾能如从前他说的那般,带她看尽美景。所有曾渴望的梦想在现实面前,终究是低头了。如今,他是姜国的皇上。
“娘娘可算是到了,皇上和北楔王,楔灿公主狩猎去了,怕是要到傍晚才能回。娘娘舟车劳顿,先行歇息下。”王公公亲自侯着她,引着她到了一处大帐,正黄色的旗帜招摇。茫茫无尽的草原,让她一时恍惚,仿若到了那西出西漠的茫茫天地。
“殿下和公主呢?”络七坐下身,帐中绵软的羊毛毯,在这温和的春日增添了更多的舒适。
“殿下和公主在姚嫔娘娘那里照顾着,这不,清早便带着去放纸鸢了,娘娘放心,殿下和公主好生喜欢姚嫔。若是回来了,奴才第一时间来禀告,娘娘先歇息吧。”王公公笑道。
络七一时狐疑,莫非姚嫔也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对了,王公公,楔灿公主可有伤着?”
“楔灿公主性子爽快,也只当是小孩子玩闹,并不介意。只是咱们公主当日穿的那马靴,一脚便踢在楔灿公主小腿骨上,那楔灿公主当时便痛倒在地,好在太医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王公公答道。
络七点了点头,“这孩子,实在顽劣,小小年纪,如何得了。罢了,待她回来再说,一路风尘,劳烦公公吩咐准备下,本宫要沐浴更衣。”
“奴才遵旨。”他行礼告退。
一旁的夙玉扑哧笑出声来,“竟瞧不出,咱们公主可是厉害啊。”
“楔灿并非不可理喻之人,性子爽朗。不知此次究竟是为何事。南漠愈发无法无天了,也就是你们整日宠着。”络七瞧了一眼夙玉。她忙收起笑容,转身跑了。
洗去一身疲累,静卧着便浅浅睡了一觉,睁眼时,正瞧见一个小脑袋凑在她面前。眼睛忽闪着望着她。
“娘亲—”南漠见她睁眼,软软的唤了一声,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心里头一下子柔软了,纵使再累,有她在身旁便是最幸福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稚嫩的声音响起,丁点大的阳暄规矩行礼。他和南漠的性子完全是不同的,一个沉稳,一个好动。一个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懂事,一个全然不知规矩为何物。可两人的感情却是甚好。
“快过来。”络七将他唤到身边,伸手抚上后背,才发现浑身都被汗湿了。
“怎么照看的殿下,衣服都湿透了,也不换了,若是受凉了,你们可当的起。”络七朝外头立着的丫头说道。丫头忙去拿干净的衣物。这些宫里的人,因着尹兰久的失势,时常这般不上心。
“母妃不气,阳暄不要紧。”他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笑的甜蜜至极。
一时间的感伤,片刻敛起情绪,厉声喝道“你们两个跪下。”
“究竟为何踢伤了楔灿公主?”她看向丝毫不以为意,把玩着地上羊毛毯的南漠。
“阳暄的错”他急忙叩头。他总是护着她。如同幼时如意和哥哥那般,任凭犯了天大的错,他们都替她顶着,她看着他们在烈日下罚跪,那时候心里头竟丝毫不觉愧疚,一如现在的南漠。
“阳暄起来。南漠伸出手来。”她上前拿起桌上的戒尺看着她,而后重重的落下。转瞬间,便是哭声连天。
络七扫了一眼跪了满地的丫头,“你们都下去,叫薇雅进来。”
阳暄拿着锦帕不住安慰着仍在抽泣的南漠。
“问的如何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薇雅没有答话,转而蹲在地上,看向两人,“姚娘娘是不是与你们说,那楔灿公主要嫁给父皇了?”
络七停住脚步,两人郑重的点头。
“姚娘娘是不是与你们说,楔灿公主是坏人,不能让她嫁给父皇,让你们去欺负她” 两人又重重的点头。
“姚娘娘还要你们做什么了?”
“用簪子扎马。”南漠忽然开口,虽说字句仍旧不完整,络七心里当下明了,便是那次南漠向林贵人郑石头,让这位姚嫔利用两个孩子去替她出气。而后的事情,便是嫁祸给她了。毕竟孩子是她教导的。用簪子扎楔灿的马,好一个狠毒的女人,是要她坠马而亡吗?
络七放下戒尺,厉声道,“薇雅好好照看着孩子,夙玉跟我出去一趟。” 一路直往姚嫔大帐走去,大大的姚字被这落幕的晚霞映照着,红彤彤的刺眼。径直而入,门外的侍女急忙阻拦,却被夙玉重重推开。
屋内的人静坐在妆台前,从镜中笑看着她,“娘娘真是着急,应当是妹妹前去拜见才是啊。”
“你若是狠毒,本宫绝不阻拦,但你若是利用本宫的孩子,便叫你尝尽苦果。”络七看着她道。
“娘娘说什么呢,妹妹丝毫听不懂呢。”她起身笑道。
络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扯着她的衣领,静静盯着她的眼睛,“姚嫔,本宫可不想与你废话。”
“娘娘是要怎样呢,告诉皇上?皇上才不信,即便是信了,也不舍得罚我。”她震惊了片刻忽而答道。
络七看了她一眼,扬手便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脸上,她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敢打我,你竟然敢责打妃嫔。”
“这一巴掌是本宫惩治你,还有一巴掌是替楔灿公主教训你”她扬起手,看着她,可不待手落下,却已被一人重重的拉住。
络七回头看着他,他静静的盯着她,那样的神情,片刻化作笑意,“皇贵妃放肆了。”
姚嫔上前开始哭闹起来,“皇上为臣妾做主啊,姐姐不知为何忽然便来打臣妾,怕是要杀了臣妾呢。”
屋内的丫头和那个女人一同历数着她的疯狂。
紫越臻微笑着安抚着她。络七只静静看着,看着眼前这毫不关己的一幕。
自此,紫越臻,我对你的那残存的情谊便荡然无存。
出门,天已暗了下来,一个人影向她而来。
叮当的手环清脆悦耳,“好久不见。”
“故人相逢,只是心境却与当初不同了。”她笑着随她往远处走去。
“你如今的妆容和宫里的女人无异,我险些都认不出你了。”楔灿笑的明朗极了。
“放心,这颗心还和从前一样。”她答道。“对了,熙和公主之事,我得跟你道歉了”
“小孩子喜动,熙和可爱极了,与你和皇上有九分的相像。”她的眼神里透露的是真心喜欢。
两人一时无语,在这沉寂的暗夜,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看来不开心?”楔灿打破了沉静忽而道。不待络七答话,她忽然接着道“你若是因我不开心,却是不必的,皇上认我为妹,加封宁伦公主,暮夏便要嫁给南楔的小王子了。”她的脸色绯红。
“恭贺公主了。”她莞尔一笑,这般道。
“我父皇说,深宫漫漫,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他不愿我做身不由己之人,心之所往人之所向,才是最好的人生。不论是从前皇上口中,还是我私下调查,现在的你与我当初见过听过的那个人判若两人。”她的言辞直白,安静的看着她。
“心之所往,人之所向。何尝不是我的夙愿。”她伸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这是我最喜爱的簪子,一来它是我娘亲留下的,一共两只,二来,也是江南最好的工艺了。当作新婚的贺礼,你莫要嫌弃。”
“大婚尚早,贺礼未免早了些。姐姐仿佛告别。”她笑道。
“这一别,也不知何年月能再见了。自然先送了的好。”络七莞尔。“天色已晚,听闻你明日还要表演马术,快早些回去歇着吧。”
“姐姐的美意楔灿收下了。姐姐也早些回去吧”她转身,这入夜的巫山很是寒冷。让人不自觉的瑟缩在一起。牙齿微微颤抖。原本应当是望不尽的黑暗,可天边的圆月却是那样大那样美,照耀着前方的路途。
身后有脚步声临近。再熟悉不过的,不止是这脚步,还有那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忽然身子便悬空了,被那人打横抱在怀里,直往大帐而去。
“你放开我,紫越臻。”她拍打着他,却丝毫动摇不了他。
帐内温暖至极,竟无一人看守伺候着。他粗鲁的将她放在榻上,唇间呼吸凝重。眼看着他的身上已被她咬伤几处,却仍旧阻挡不了他的强势。
她索性便这样静静的躺着,任凭他的疯狂肆虐。
大帐之外的火把燃烧的热烈,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天际。不知何处的狼嚎竟也分明入耳,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眼角清泪流淌,并非铁石心肠,那些年的你侬我侬,依依相偎,哪一出不是历历在目。
那满池的荷花,满江的花灯,哪一个都是曾真切的落在眼里。
几乎生死离别,几乎永生不见,几乎,相伴终身。
我眷恋着的是那个良人,我愿依托,他信我念我,他是那个随我跳入江中的男儿。
一夜无眠,身旁躺着的人睡的安稳。闭眼睁眼,多想时光便又到了那个时候,可你不知,每一夜,我的梦里都是那些人,父皇问我,他为什么要给我吃药姑姑问我,他为何容不下他的父皇和兄长?他们都在问我,一闭眼,便是那么多人走近我。还有后宫里面目狰狞的女人,她们抓着我的南儿,用刀在她脖颈间一刀刀割下去,每一刻我都害怕自己睡着了,睡着了便是这些血淋淋的一幕幕。
天渐凉,外头的号角声连天响起,他翻身下榻,忽而转身看着她,笑道“既是醒了,为何不睁眼看朕,可是生气了?”
她缓缓睁眼,明媚一笑,“皇上九五之尊,言行必是圣旨,臣妾哪敢生气。”
他坐下身,用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发“姚嫔挑唆熙和,朕是知道的,你放心,朕总会惩罚她,只是如今,南边春涝,百姓死伤无数,更有居心叵测的趁机挑拨民众叛乱,姚相正在那里。”
她的心缓缓的降到冰凉,哪一次,你不是因着国事而告诉我总有一日。只是如今,我已不在乎你的总有一日了。紫越臻,你是天下君王,我不怪你,可是,我的女儿却是我的生命,我不能允许她再有丝毫的不测,我不愿她在这阴狠险恶的宫廷再停留一日。
“想什么呢?”他忽而问道。
她怔怔的用手抚上他的眉间,这曾经让她多么刻骨铭心的人哪。
不过一瞬,她便笑道,“臣妾想,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他起身也笑了起来,“七儿说的无错,青春年华可的确是不能随意打发了。”
“皇上,后日是臣妾母亲祭日,虽说不能亲临江南,却想今日便带南儿启程回了京城,到颜府替母亲上一炷香,也算是尽尽孝道。”她低头答道。
这许多日子两人之间的沉默仿佛一夜便消失殆尽。
紫越臻高兴的点头,“那是自然,你且回去好生准备,朕明日送别了北楔王,后日快马赶去,傍晚时应当赶得及奉一炷香。”
“皇上—”外头的王公公已然催促了几次。紫越臻有些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便往外走去。
“紫越臻—”她忽然坐起身他回头,疑惑的看着她,许久未听到她这般唤他,他心里一动,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事,今日皇上也要策马,千万当心。”她看着他,这般说道。
他点了点头,“放心吧。”
帐帘掀起复又落下,那人已然消失不见。她赶忙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紫越臻,紫越臻,她默念着他的名,轻抚着他的被褥,紫越臻,那年尹相府邸,窥探到你与尹兰久时,那一刻便已然深深记住了你的样子。紫越臻,我如今愈发不认得你了,我已经成了你那么多后宫女人中的一个,我害怕极了你的谋算,也怨极了因你而起的那么多人的离去,更恨极了你的那些女人伤着算计着我的南漠。可纵然我已然决绝,这颗心里仍旧绵延不断的告诉我,你在我心里早就扎根发芽结果。天涯海角,天上人间,我此生是再也无法将你忘记了。可我痛苦的有些无奈了,我宁可就这样痛苦着,也不会将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