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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赐名 亏欠 ...

  •   四月中,斗南的樱花也开到了一季之末。
      这天雪见正在屋边的菜园里劳作,远远地便看见本来应该在日新馆上课的盛之辅急匆匆地朝家里跑过来。她疑惑地停下手里的活儿,站起身来。
      “姐姐,快……快……换身衣服,容……容保公回来了,他要见你。”盛之辅气喘吁吁地说道,一脸的兴奋。
      雪见惊喜,这么快?!桂先生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到得日新馆,进了屋,山川大人他们都在。上座上是个面容和悦,气质儒雅的陌生男人。雪见见山川等人都跪坐在一旁,倒也不用再猜测此人的身份了。
      她上前行礼,“民女雪见见过会津公大人。”
      “免礼。抬起头来说话吧。”
      雪见从命。
      “雪见跟藤田为会津所做的一切,我都已经知道了。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会津对你二人的感谢,只是,现在的会津却也没什么能给予你们的了。”
      “大人如此说,民女不胜惶恐。”
      “但至少有一份心意希望你能接受。藤田的姓名是我赐予的,是期望他能成为会津真正的自家人。那么,在我看来,雪见你也应该享有这样的身份。从今天起,就将高木这个姓赐给你,而名字就叫时尾吧。”
      雪见早知道高木这个武家的姓氏在会津是相当尊贵的,是几代人的功勋换来的荣耀。所以,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姓名,却代表了这位一藩之主对自己最大的认可。即使现在时代已经变了,这些或许都将成为了过去,但这份心意依然宝贵不已。她再次叩谢,“能成为会津人,并承此高贵之姓,不甚荣幸,高木时尾谢过藩主大人!”
      容保公含笑点头,转头道:“藤田。”
      斋藤从边上起身,跟雪见并排跪下,“在。”
      “我已经应允了山川的请求,能做你们婚礼的媒人也让我大感欣慰。”
      斋藤和雪见惊喜,一起谢道:“多谢大人美意!”
      “山川,这件事情就由你具体去操办吧。”容保公对左手边的山川说道。
      “大人,我看这件事不如去了东京再办。斗南此地毕竟还是太过蛮荒。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婚礼总得像点样子才好,而且,对时尾的表哥风间桑也算是有所交代。”
      “嗯,有道理。总之,就交给你了。”
      去东京?会津藩士不都是流放之人么?如何能离开斗南去东京?
      山川看出了雪见眼里的疑惑,指向容保公右手边坐着的留着八字浓须的男人,道:“这位是护送藩主大人回来的谷大人。”
      “见过谷大人。”
      男人点头回礼。
      山川继续道:“谷大人不仅带来了对藤田君的任命文书,你们即日便可离开斗南。还有更令人欣喜的消息,木户大人允诺不久便会取消对所有会津藩士的流放处分。”
      谷大人点头,“应该就在新年之前,甚至更快。木户大人说了,今后的日本应该是一个四民平等之国,大家都应该为了同一个国家去奋斗才是。战争已经过去,藩与藩的恩怨也该结束了。大人对会津藩士们的勇武与忠诚都非常欣赏,鄙人对山川桑当年若松城外的那一出‘彼岸狮子舞’也是佩服不已啊,所以希望在新的时代里,会津人也能为这个国家而尽自己一份力量。”
      “不值一提,谷大人过奖了。”山川道。
      两个曾经兵戎相见的对手,如今也能相视笑谈,这情景让雪见甚是欣喜。
      战争的阴霾终于散去了吗?!大家都不再是戴罪之身,重获自由,可以和亲人团聚,过上平和安宁的生活了。
      “新年不错了,我看这婚礼不如就选个正月里的好日子吧。新年伊始,万象更新,都是好兆头。”容保公笑道。
      众人连连称是,最终就定在了正月初九。

      虽然收到了文书,但桂先生并没有要求斋藤立马到任。雪见和斋藤本来打算等解除处分之事尘埃落定,跟大家一起离开斗南。却被山川拒绝了,容保公已经平安回来,不再会有危险,而且,小公子自然是送回到了父母身边,斋藤和晴香也无需再假扮夫妻了。但忽然让斋藤和雪见同居一处,却也不妥。乡野之地,虽闭塞,闲言碎语却也不少。山川不觉得他们还有在斗南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于是催促着二人尽快去往东京。
      离开前一晚,大家为二人践行。
      得知雪见和斋藤的关系,盛之辅和小惠都惊诧不已,怎么也没想到原以为最不可能的两个人才是恋人。知晓其中的曲折无奈,盛之辅对二人又多了一分钦佩,而小惠除了钦佩,更有几分羡慕,这样的执着,谁能不动心?!
      吃过饭,男人们在一起喝着酒,木户大人带来的信息显然让大家都很有感触。
      山川不禁回忆起了早年去欧洲的所见所闻。对比西洋列强与日本,其中的差距,他不是不清楚的,他也不希望日本步清国的后尘,会津也曾经积极西化,希望能找到一条自强之路,只是,还来不及见到成效,战事已然爆发……
      对于长州倒幕的理由,他是能理解的,幕府对西洋各国一系列的软弱政策,他也无法赞同,国家的强大,对于每一个血性男儿来说,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使命感。
      只是,忠诚是武家存在的全部价值,是绝对不容玷污的。所以,容保公只能选择忠于德川家,而作为会津家老的他也只能选择追随自己的藩主,他不能让山川家先祖的名节毁在自己手上。国与家,忠与孝,梦想与现实,这其中的无奈不是“愚忠”二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回忆这一切,他难免会想如果当初将军大人能更加坚决,更加开明,是不是这场战争就可以避免?但将天下大事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一个家族的英明睿智上,似乎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所以,总逃不过有一天会被取而代之。
      现在的新政府已经不再是世袭的权利,也好,能前进总是好的。
      山川本以为这下半辈子不说全部,至少要花去大半在斗南艰苦求生了。
      没想到木户给了他很大的一个惊喜,如此的胸怀,如此的远见,此人让他对新时代不由得生出前所未有的期许。
      他看向听他絮絮叨叨回忆了半天往事的佐川和斋藤,还有盛之辅。
      他不知道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是否有跟他一样的想法,但他知道他们一个是战场上的好手,一个有绝世武艺,而盛之辅是会津新的希望,将他们埋没在斗南实在是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情。
      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对斋藤的感激更甚,也更加欣慰斋藤并没有把自己束缚在武士之名上。
      山川举杯,“藤田,《叶隐》里说武士最重要便是舍身,但你为会津舍弃过的东西,已经远远不止是生命了……咱们不说感谢,只祝接下来,你们两人能一直幸福下去!”
      斋藤微笑,一饮而尽。
      将酒杯斟满,山川继续道:“为一个国家而奋斗……我看废藩恐怕是木户大人势在必行的事情。不管将来,会津这个名号还会不会存在,但我们是会津人这一点却永远不会改变。既然,处分可以被撤销,那我们也要让新政府的人看看会津人并没有倒下,会津人会为这个国家贡献自己应有的力量。”
      斋藤点头。山川大人和土方桑虽然年纪,出身都不尽相同,但对他来说,他们却是同一种人。是那种天生就能带领着大家朝着目标坚定地前行的人,是在任何困难前,都不会迷茫,不会让身边的人失去信念的人。

      男人们在外间畅谈,晴香和小惠则在里间帮雪见收拾着行李。
      其实她也没太多东西要收拾,这些年四处辗转,她早已习惯了轻装简行。
      小小的柜子很快便空了,最后一件衣服被拿出来的时候,忽然掉出一个小东西。
      小惠捡起来,“好漂亮啊!”
      原来是初来斗南时候,风间托不知火送来的胭脂。因为行医的缘故,她并不常用胭脂,不想刻意强调自己女子的身份,担心更加得不到信任。而且,在斗南这样的地方也觉得太过招摇。所以,送来后,她随手放进柜子,就忘记了。
      “是胭脂,小惠喜欢的话,就留着好了。”
      “真的?”小惠喜道。轻轻地打开小小的蚌壳,带着芬芳的艳红凝固在白色的贝壳里,精巧香艳。
      雪见点头,“我没有用这东西的习惯,总是忘记,放在我手里倒是白白浪费了。你这个年纪,正是该娇该俏的时候。若担心病人的想法,出诊的时候别用就是了。”
      小惠倒不以为意,“若是看我是女子就信不过,这样的病人不瞧也罢。”
      雪见笑着摇头,“唉,还是这么孩子气。等你离开这里你就知道了,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跟斗南一样缺医少药的,你若不瞧,有的是人争着去,你岂不是砸了自己的饭碗了么?”
      小惠心虚地吐吐舌头,“我听贞姐姐的话就是了。”
      一旁的晴香笑道:“应该叫时尾姐姐了。”
      “不,她应该更想听‘藤田太太’这个称呼吧。”
      雪见和晴香闻言,脸色都有些尴尬。
      小惠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用手指轻轻挑出一点点胭脂道:“时尾姐姐的嘴唇借我一用,看看会不会太招摇。”
      雪见也想转换一下气氛,只笑着随小惠摆弄。
      “好看!”小惠眼睛发亮,“我也要试试。”转身去拿镜子。
      见小惠如此,雪见不由得想笑,转头见晴香也看着自己,“很招摇是不是?”
      晴香摇头,“是很适合。”
      “怎么连你也笑话我。”
      正说着,小惠已经转过身来,皱着眉道:“为什么我用上,就会觉得自己的脸像狐狸呢?”
      她不说,雪见倒没觉得,听到此话,再看小惠的脸,竟越看越像。
      雪见和晴香对看一眼,扑哧笑出声来。
      “为什么时尾姐姐就不会让人有这样的感觉呢?”
      “因为小惠下巴更尖,眉眼更翘些吧。”晴香道。
      雪见笑道:“你的脸本来就生的极好,用上胭脂自然会更艳丽些。不要自己胡说,很好看。”
      小惠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看来出诊的时候确实不要用的好。”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雪见又将自己手边的几本医书留给小惠,简单地讲了讲自己的心得。不觉外间已经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从里间出来,才发现山川和佐川都醉倒了,盛之辅在一边打瞌睡,斋藤一个人正对着院子的圆月出神。
      “我们回去吧,小惠。”晴香轻轻地道,小公子交给容保公后她已经搬去跟小惠作伴了。
      小惠点头。
      “我送她们。”闻声回神的斋藤起身对雪见道。
      雪见点头,送他们出门。斋藤和小惠走在前面,她拉起晴香的手,轻声道:“对不起!谢谢!”
      晴香轻笑摇头,“我没有遗憾,亦没有后悔,所以,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你们值得拥有这样的幸福的……而我,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雪见抬头,皓月当空,完全掩盖了周围的星光,就如恋情,有光必然有暗,有喜亦会有悲……
      晴香的洒脱让她越发愧疚,但这种愧疚却无法弥补。或许,当她找到自己的幸福的那一天,她会释然。
      但她最亏欠的那个人,却注定只能欠他一辈子了……

      “下山一次,你这个病更严重了啊。果然,对人血才是真正的渴望。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做出这种藐视神佛的试验……”安慈望了望窗外的圆月,将手里的碗递给冲田,“你打算继续瞒下去么?我看宗次郎和神乐迟早会知道的。”
      冲田勉强直起身体,将碗里的鲜血仰头饮尽,呼吸稍稍平稳下来,“能瞒到几时是几时……要在一个嗜血怪物身边长大,谁都会害怕吧。”
      “或许,他们不会这么想。”
      冲田不语。他也知道瞒不了多久了,害怕的其实是他。
      近藤桑的仇其实已经报了,处刑的那些人他一个也没有放过。这样的身体,抛开也没什么可惜,只是,他放不下宗次郎和神乐,两个孩子对他的依赖,让他没办法就这样丢下他们……那种强烈厌恶感让他自己都吃惊,他想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也被亲人抛弃过。
      他想陪着他们长大,所以,他害怕他们的眼里的自己变得那样不堪。
      他拒绝人血,也是担心有一天自己会真的失去心性,伤害到他不想伤害的人。
      安慈默默地起身,将血碗拿了出去。杀生放血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得很顺手了。
      冲田对两个孩子的照顾,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这些事情,因为那是他最熟悉和了解的心情。
      走出屋子,眼角似乎瞟见一个人影。见到他已经发现,那人倒也没动,他轻轻地走过去,是神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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