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字字空谈

12、繁华如斯，纷乱未休（2）

　　波尔提军队突然在弓箭射程外不远处摆开了一个阵型，主将波尔提出列指着城墙之上的李元知高声呼喊：“大晋皇帝，敢不敢出来迎战？”

　　左衍枫笑道：“他在等投石机前来。”

　　“那……怎么办？”李元知抿了抿唇。

　　“我昨夜教人连夜送了封信给离这里最近的丰城城主，要他今日带兵前往波尔提的军营，烧了他的粮草，顺便解决跟在部队最后的投石机。”

　　“丰城最多只有两千人部队。”

　　“解决这个问题足够了。”左衍枫撇了撇嘴，“大台强在骑兵，骑兵速度快，肯定是携带着最好武器的，现在骑兵几乎都在我们眼前，所以跟在队伍最后保护投石机的，肯定只有少数重甲步兵和弓箭手。我告诉丰城主，要他们先扎了马屁股，放那群快要发疯的马出去，弓箭手肯定会受惊放箭，我要他们趁此机会解决弓箭手，重甲步兵不是问题，那些马就够他们受的了，铠甲太重，是跑不快的。”

　　“波尔提追求速战速决，粮草恐怕没有多少，烧了……”

　　“重要的是军心。一个军队军心是否稳定，还是要看粮草。”左衍枫道，“得知投石机被破坏，就看波尔提是不是选择硬攻了。”

　　“大晋皇帝！我看你的确是个龟孙子！我看你啊，还是回家跟你娘学学刺绣吧，也许那个更适合你！”

　　左衍枫从一名弓箭手手中要过一把弓，在箭上绑了一块锦帕，然后拉开弓，对准波尔提，嘴角含着浅笑。

　　“他们在射程外……”

　　“嗖——”

　　弓箭射出之后，顿时到达了敌军部队前，并落在了波尔提面前不远处。

　　“哟，原来号称邺城第一才子的左将军还是个神射手，可惜你就差那么一点就射到本将军了……”

　　似乎是看到箭上有东西，波尔提皱着眉挥了挥手，命令一名士卒前去取箭。

　　左衍枫搭弓，拉箭。

　　那名去取箭的士兵立刻倒在了左衍枫箭下。

　　波尔提后方策马奔来一个士兵，在他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之后就退下了。

　　波尔提在原地想了想，突然举起了手中的旗帜：“杀——！”

　　“狗急跳墙了。”左衍枫挑了挑眉，望了眼远处的浓烟，“弓箭手！”

　　箭雨顿时不断落下。

　　左衍枫搭弓，对准波尔提，微微一笑，然后松了手。

　　波尔提的右臂险些中了箭。

　　下方的弓箭也开始向城墙上射击，几架梯子已经搭上了城墙。

　　“投石机射击！弓箭手换火箭！”

　　左衍枫搭弓，瞄准波尔提又是几箭。波尔提发现左衍枫不断瞄准他射击，便一咬牙策马奔到了射程外。

　　李元知又推翻了一架云梯，然后举起了绿色的旗帜：“泼！”

　　顿时，几袋白色的粉末被从城墙上泼了下去，下方顿时一阵惨叫。

　　而后干草一捆接着一捆被扔下了城墙，火箭落上去顿时开始燃起熊熊烈火。

　　左衍枫望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望向波尔提带来的大军，微微抿了抿唇。

　　其实这个人的本事只在于在平原作战而已。湘城城墙巍峨，用骑兵来攻城是最不明智的，更何况他还将重要的步兵和投石机放在了队伍的最后。

　　七天攻下三座城池，若是没有……

　　左衍枫垂下眼，叹了口气。

　　**

　　“皇上！将军！敌军的步兵到了！”

　　李元知看了眼左衍枫。

　　左衍枫垂下眼：“没事的，他们会撤退的。”

　　果不然，过了没多久，对方就传来了鸣金的声音。

　　“波尔提受伤了，副将在北门被个埋了剑的大坑吓得不敢前进，他们撑不下去。”

　　“埋了剑？”李元知皱了皱眉。

　　“清理战场的时候埋的，我还特地加大了那个坑，估计能害得了一千多个人，我知道他们的探子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过麦隼既然被兰双激怒了，脑袋也就热了，再说那里的土地也没什么差别，他只知道有大坑，可当时波尔提大军陷入那个坑的时候他并没有跟来，估计是在军营中准备第二天的分头攻击，不过麦隼这个人性格也古怪，他遇上那个坑，肯定会觉得那个坑比他想象的要大，从而不敢从那个方向前进而是转向从城西向南门前进，不过来不及了。我们的援兵估计也快到了。”左衍枫笑了笑，“他们会在北门直接遇上我们的援军。”

　　李元知看了眼城墙下乱作一团的骑兵，叹了口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没能守住邺城了。”

　　左衍枫看了眼手中的扇子：“他们没有撤退。是骑兵后退，步兵被换到了最前面。”

　　“那……”

　　左衍枫抿了抿唇，然后皱了皱眉：“怎么会这样？”然后蓦地瞪大了眼，“他们是要分散兵力，要骑兵去对付我们的援军，然后让步兵攻城。”

　　“可是波尔提此次出征带的兵应该不超过二十万。”

　　“我们得到的消息估计是假的。他们步兵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估计是打算先用速度较快的骑兵来消耗我们的守城工具，然后再由骑兵拖住援军，用步兵攻城。”

　　“那……现在怎么办？”

　　“禀皇上、左将军！前来援助的刘龙将军突然转变方向，麦隼带领的军队正在从北门进攻。”

　　左衍枫‘啪’地打开了折扇，对身边一人道：“马上通知兰将军，要他去把城里所有的牛全部调去北门，找到空隙就把牛放出城去，麦隼带领的是骑兵，本来就不适合攻城，遇上牛，马必然受惊，他们的队伍会乱。”然后抬起头提高了声音，“弓箭手、投石机，攻击！”

　　“刘龙怎么会突然改变方向？”

　　左衍枫一挑眉：“他来南门了。这次出征前我有要他制造一种专门对付骑兵和重甲步兵的武器，不知道有没有造好。”

　　“杀——！”

　　“他来了。”李元知瞧见远远冲来的一队骑兵，略略松了口气。

　　“造好了！”左衍枫瞧见冲在队伍最前列的刘龙手上拿的兵器，露出一个微笑。

　　“那是……”李元知愣了愣，“那是矛还是钩？”

　　“都有。”左衍枫抿了抿唇，“钩子用来钩马腿或者人，重甲步兵行动迟缓，只要摔倒就很难站起来，至于马，如果摔倒了，马上的人估计不死也得伤残。”他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长弓，迅速射出了一箭。

　　波尔提举着大刀的右手顿时被射中，整个人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敌军的阵型顿时一乱。

　　“集中火力！”

　　……

　　晚上回到府内的时候，左衍枫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杀那些城民？！”秋景蓦地冲进了他的房间，抓住他的衣襟，“他们再怎么样，也是大晋的人民！他们只是受到了惊吓……”

　　“是不是你最清楚。”左衍枫冷哼了声，然后将他的手自自己衣襟上扯下，“秋将军，你该知道那些‘暴民’去东门，不是为了逃命，是为了替波尔提的手下开门吧？我知道他藏了三千士兵在东门外。”

　　“你在胡说什么？”

　　“从东门出去就是座大山，越过山便是刹利海，他们若是要逃命，该走西门才对，不过西门外是一片大平原，没有什么可供敌军藏身的地方……”左衍枫顿了顿，扯开了秋景的衣襟，然后抚了抚他左肩上的一块烫伤，然后抬起满是笑意的眼，“秋将军，这伤是哪来的？”

　　秋景没有说话。

　　左衍枫便退后了一步，继续道：“我听说波尔提的长子滕姜左肩上有个胎记，是梅花形状的。”

　　秋景瞧了他一眼，然后微笑：“左将军，天已晚了，你还是好生歇息下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遇上你父亲，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可又不想让他攻下湘城，你也够矛盾的。”

　　“……”

　　“秋景，摆明你的立场，既然已经脱离了大台，那你就已经是晋国人。”

　　“我从来不是为了晋国！若不是为了容素……若不是容素求我一定要保你安全，我决不会来湘城！”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提醒你，战场上，没有血缘亲情也没有儿女情长。”左衍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自认这辈子还不需要任何人来护着。你若是为了容素放弃了大台细作的身份，那大台就已经是你的敌人，别以为你帮了你的父亲，他就会接受你这个叛徒儿子，他现在只是在利用你。”

　　秋景想说什么，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我知道了。”

　　“那就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秋景咬了咬嘴唇，然后转身离开了左衍枫的房间。

　　左衍枫关上门，掏出一块玉佩，放在灯下，瞧着上面的诗，和遍布的裂纹，闭了闭眼，然后紧握着那块玉，翻开了桌上的书，看了良久之后，他伏在案前，闭上了眼。

　　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人放轻了脚步走进来，替他吹掉了灯，然后披上毛毯。又端详了一下他手中的玉，然后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又轻轻地替他关上了门。

　　左衍枫睁开眼，看了眼身上的毯子，皱了皱眉，揉了揉眼睛，然后站起身，走到床边，安静地躺下，将玉佩收起，然后盖好毯子，再度沉睡下去。

　　那块被握得火热的玉贴着胸口，感觉上十分暖和。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吹箫，先是昔人已逝，然后是鹤顶红。

　　他突然睡意全无，然后坐起身，拿过桌上的书，翻到某一页，折上了一个角。

　　那一页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内容，只是写着这样一行字。

　　鹤顶红，亦名沦陷。

　　四十二年，他把这支曲子吹到烂熟，也终于辨清了昔人已逝和鹤顶红之前仅仅相差的十几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