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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7.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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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阿魅转身欲回,忽然听到一阵细细的鼾声,她飘到杨林脸旁,才发现原来他已经睡着了。
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阿魅不由得打量起他的样貌来。
他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似女子般秀丽雅致,细白耳垂上的红色蔷薇花形胎记格外显眼,阿魅啧啧称赞,他若为女子,不知会令多少男子神魂颠倒啊。
毕啵一声,灯花暗结,再次看了一下那朵蔷薇胎记,阿魅念起口诀,钻入了他的耳洞。
一进他的脑袋,阿魅便吓了一跳,里面居然塞满了各种书籍,到处都塞得满满当当,害得她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阿魅一面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的书本,一面朝他脑中心走去。
一路都堆满了书籍,除此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阿魅无奈地笑道,“这么标致的一个人居然是个书呆子。”
到了中心,那里有一扇门,门里面便是今夜杨林的梦境。阿魅悄声无息地飘了进去,眼前霎时一黑。
阿魅心中奇怪非常,难道他竟不做梦?若他真的不做梦,那自己岂不是白来了?阿魅哀叹,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第一次入梦就碰到个无梦之人?
似是听到了阿魅的哀叹,那黑色渐渐变淡,眼前的情境渐渐清晰。阿魅心头一喜,用心细细阅读他梦中的一切,一丝细节也不放过,只是越读越让人心寒,阿魅不禁替梅含香不值。
忽然梦境渐渐消散,阿魅暗道不好,连忙跑了出来。
原来是杨林手中的书滑落,惊醒了过来。
幸好自己跑得快,不然要困在他脑子里了,阿魅心道。
杨林似是尚未清醒,他愣了一会儿神,捡起书本,又看了起来。
阿魅等了一会儿,见他毫无睡意,想必今晚无法再入梦了,于是转身返回。
醉酒男子被尿憋醒,双目微睁,墨色瞳孔里,一片萤光再次掠过,男子忽然睁大了双眼,神智陡然清醒,他惊喜地喃喃自语,“是你吗?是你现身了吗?”男子喜极而泣,眼泪将肮脏的脸冲出了两道光亮的痕迹。
用力擦掉眼泪,他从地上爬起,哐啷一声砸碎了手中的酒壶,挺直了一直佝偻着的身体,坚定地向他的住处走去。一双精芒四射的眸子满是坚定和锐利,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之前那个穷困潦倒的醉汉了,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那个穷困潦倒的醉汉。
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找她。
元神归位,阿魅呼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阿忆一下子蹦进了她的怀里,亲热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主人,你可回来了。”
“阿忆,我警告你,下次你要再敢舔我,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张嫂家的猫。”阿魅恼道。
这招很狠,因为阿忆最讨厌张嫂家的猫,觉得那猫又丑又老还口臭,要是自己高贵的舌头被那样一只臭猫吃掉——
噢噢噢,他才不要。
阿忆委委屈屈地答应了阿魅的要求,不经过她的允许不准舔她的脸。他一脸哀怨地看了看阿魅,慢吞吞地爬下了床,平日里高高翘起的尾巴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阿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色和缓了许多。
“阿忆,明天我做早饭,你多睡一会儿。”
“我做。”阿忆的口气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决,令他整个人似乎成熟了许多,阿魅不禁有些愕然,这小子真受刺激了?
阿魅一拍自己的额头,对了,自己怎么忘了那茬儿了:话说阿忆刚刚来到杨柳巷的时候,那只猫便雄赳赳地来挑衅过,虽然那猫最终惨败而回,但阿忆却还是被它抓伤了脸。那是阿忆一生的耻辱啊,自己怎么给忘了。
“阿忆,今晚陪我睡吧。”阿魅柔声道。
阿忆小的时候一直是躺在她怀里睡觉的,一直到他可以变成人形,两个才分开睡。起初阿忆还因为这个闹了好久的脾气,是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跟他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他才开始接受分开睡的事实的。
阿忆闻言一喜,闪电般跃起,落入了她的怀里,他笑眯眯地看着阿魅,“那么我们睡吧。”虽然此时他并没有表情,但阿魅相信自己看到了他的笑容,那笑容同幼时一模一样,她的心变得十分柔软,嗯了一声,拉过被子盖好,一边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一边哼着那首熟悉的摇篮曲。
阿忆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快乐地进入了梦乡。
窗外,月色皎洁,清辉满地。又是一个宁静而温暖的夜。
解梦馆大门外,一名衣着邋遢的男子静静站立了许久,淡淡的影子孤独地印在了碎石子铺成的地上,曲曲折折的样子,无端端让人觉得心酸。
第六章
一夜无梦,阿魅在一阵扑鼻的鱼肉香味中醒来,一睁开眼,便看到俊美的少年含笑的双眸。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露出娇媚的笑容,“早安。”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如砂纸轻轻划过他的心脏,带起阵阵酥麻的舒适感。少年悄悄咽了咽口水,竭力忍住想去吻她的冲动,脉脉含情地望着她,“阿魅,我——”
“阿忆,你怎么变身了?”阿魅奇怪地道,并没有注意到阿忆对她的称呼有了变化。
阿忆神智一清,才发现自己变回了真身——一匹雪白雄健的雪狼。
“我,我”阿忆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阿忆,是不是你法力退步了?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哦,对了,会不会是你父王在召唤你?我记得到今天你的假期就结束了。”阿魅坐起来,一边摸着阿忆雪白光亮的毛,一边思考着他变身的原因。平日里因为担心阿忆的真身会吓到人,于是阿魅便要他变作一只小狗陪着自己。他也一直很听话,没有露出过真身,今日怎么忽然就现了真身?
只有阿忆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他们雪狼族里,无论法力多么高强的狼,只要对异性动了真情,就会从各种幻象里变回真身。
阿魅的抚摸让他浑身有种战栗的快感,她红润的脸庞比三月的桃瓣还娇艳,润泽的双唇如水蜜桃般诱人,他心中叫嚣着想要抱她,亲她,可是,他不可以,不能够。这种煎熬让他很难受,他从阿魅手底下逃开,闷闷地道,“我去盛饭。”
阿魅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家伙又闹情绪了,每次要他回族群,他就是这样的,闷闷的,不吭声,像是在无声的谴责自己的无情。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始终是要回到自己的族群的。他是雪狼族的狼太子,他肩负着带领和保护整个族群的责任,他不可能永远这么任性下去。
吃过早饭,两人默默无语地打开了大门。
“哎呀,阿魅姑娘啊,可算等到你了。”不用回头阿魅也知道是谁,除了那个肥头大耳的曲中,还会有谁这么有空一大早就跑来。
阿忆早变回了小狗,对着曲中怒目而视,喉间凶悍地呜呜叫着,表示着他的敌意。
曲中随手扔了根骨头在阿忆面前,然后猥琐地笑着朝阿魅走去,“阿魅姑娘,在下今日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不要拒绝。”
阿魅强压下心中的烦恼,淡笑着道,“曲先生请讲,阿魅若能帮忙,定当竭力相助。”
曲中搓了搓手,竟有些腼腆,油光光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色,他讪讪地道,“曲某见姑娘孤身一人在此开门立馆,日日费心与诸般人等周旋,着实辛苦异常。曲某虽无权无势,然所幸家中尚有铺子百间,良田万亩,可供姑娘衣食无忧一生,不知姑娘可愿下嫁,曲某此生定对姑娘深情不移,坚贞不屈——嗷——”
曲中正口沫横飞地胡说八道,阿忆早听得怒火高炽,憋了一早上的火再也忍不住,他飞身扑了上去,死死咬住了曲中的咽喉,幽幽绿眸里,妖火熊熊,似要将眼前这人焚烧殆尽。
阿魅越听越恼,但她涵养够,准备待他说完,再行拒绝,却见阿忆忽然暴起伤人,她一惊之下忙跑了过去,拧着阿忆的后颈毛想将他扒下来。
谁料他咬得太紧,几乎洞穿了曲中的大动脉和气管,阿魅急怒道,“快松口,他要死了!”
阿忆不动,喉间呜呜有声,阿魅知道他的意思,她急道,“快放开他,他要是死了,我就麻烦了。”
阿忆看着她,慢慢松了口,跳到地上,迅速跑进了里屋。
而那曲中早吓得魂飞魄散,他看怪物似的看了一眼阿魅,捂着鲜血淋漓的脖颈,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惹得路人纷纷驻足窥探。
阿魅蹙眉,心中烦恼着此事要如何处理才好,这个阿忆,怎么忽然变了,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都很不对劲。看来得早点让他回到雪狼族了。
“阿魅姑娘。”
朝阳下,一名玄色长袍的绝美男子静静地站在碎石路上,墨色长发随风飘举,衣袂飘飘风情无限。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金色的眼眸光彩熠熠,比那阳光还要璀璨,晃花了她的眼。
“阁下是?”
“孟寻。”男子含笑答道,金色的眸子微眯,像极了一只猫,妖艳深沉,不可捉摸。
他美得太过妖异,让人不由心生畏惧。阿魅定了定神,客气地道,“孟公子来得不巧,阿魅今日尚有要事,若要解梦,请过两日再来。”
“孟寻前来并不为解梦。”
阿魅白了他一眼,不为解梦来解梦馆做什么?太过无聊找人玩儿么?
孟寻呵呵一笑,抬脚跨了进来,自在地打量起馆中的布置来,一边看,一边不住啧啧称赞。阿魅心中不悦,口气略嫌冷漠,“孟公子,若非为解梦而来,还请自回,阿魅尚有要事在身,无暇招呼,恐怠慢了您。”
那孟寻竟闲闲地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阿魅不由得动了怒,她都这么客气地赶他走了,他怎么还赖着不走?
“哦,对了,阿魅姑娘,我想到你馆中谋个差事。”似是感觉到了阿魅的怒气,孟寻转身笑眯眯地望着阿魅,道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阿魅冷笑一声,对此人厌恶更甚,她张口欲拒绝,却被阿忆抢了先。
“出去,我们不需要人。”阿忆居然开口了,阿魅吓得立刻往四周看了看,幸好没有人来,她连忙将大门关上,对阿忆抱怨道,“你怎么又开口了。”
大厅里气氛很僵,阿忆幻化出了人形,同孟寻对峙,两人目露凶光,各不相让,阿魅犹如置身火窟,这两个家伙想怎样?打一架么?
“孟公子,我这儿用不着人,你走吧。”阿魅站在阿忆身边对孟寻道。他见到阿忆幻化成人形居然没有一丝惊讶和害怕,那么他定然也不是什么凡人。这种人招惹不得,她只盼快点完成任务,早早赶回离愁谷。
“快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阿忆怒道。
孟寻却好整以暇地坐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自在地倚在椅子上,像只慵懒的猫,“原来是只小雪狼。你父王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么没邀请我去喝喜酒?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下次见到他,我定要赏他两顿板子。”
阿忆绿莹莹的双目中燃起了火苗,他清啸一声冲了过去。
第七章
见阿忆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孟寻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底子不错,就是太冲动了。”他随手一指,阿忆便被定在了半空,上下不得,双手双脚乱蹬乱刨,却动不得分毫,只能用凌厉的眼神绞杀他。
这个孟寻真是个棘手的人物,与他正面冲突十分不智,阿魅担心他会伤到阿忆,忙放软口气,“孟公子,阿忆还是个孩子,请手下留情。”
孟寻愉快地笑道,“美人相求,莫敢不从。便依你所言。”
他收回手,阿忆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他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当下怒喝一声,现出雪狼真身,狼吻大张,露出森森獠牙,再次凶悍地扑了上去。
孟寻摊了摊手掌,无奈地望了阿魅一眼,意思是,看吧,不是我不肯罢休啊。
阿魅急得大叫,“阿忆,住手!”
大怒中的阿忆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咬死他!
孟寻无奈地叹了叹气,“小雪狼,你父王是我的徒孙,你怎可如此不敬老?”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阿忆便似被缚住了四脚,落到地上动弹不得。
“阿忆。”阿魅大叫一声,忙忙上前,将他扶起,“你有没有事?”
阿忆气得脸都有些扭曲,看起来又凶恶又怪异,他大叫,“你这妖怪,用了什么妖法?有种的就别用妖法,光明正大的跟我打一场。用妖法算什么好汉!”
阿魅很想翻白眼,这么拙略的激将法,谁会上当啊,人家就是妖法厉害,随随便便就能打败你,干嘛还要费神费力跟你动手,笨蛋才会中你的计。她开口劝到,“别闹了阿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阿忆还想反驳,阿魅捂住他的嘴,冲他摇了摇头。阿忆哼了两声,转过了头去。
“孟公子”
“叫我孟寻或者寻,不然唤我相公好了,以前你就”
“孟寻。”阿魅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他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我们打不过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孟寻金色的眸子黯了一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还是她根本不是她?可是,明明她与她那么像,温柔的时候娴静如水,娇媚的时候含情脉脉,凌厉的时候冷锐如风,这明明就是她啊。
“阿魅,不要这么冷冰冰的对我,这里,很疼。”孟寻一脸的哀戚模样,嫩白漂亮的手指指着自己心脏的地方,口气幽怨凄苦,与之前判若两人,然而,那股妖气却是一点没变。
“明人不说暗话,想要什么划出道来,别磨磨唧唧让人生厌。”阿魅起身护在阿忆身前,睨着孟寻,一脸的疏淡冷漠。
“如果,我说我只想要你,你信吗?”孟寻收起了他的随意散漫,金色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阿魅,温柔缱绻,深情无限,他执起她的手,像捧着无价的珍宝,“让我陪着你好吗?我不要再放开你的手,我不想再次经历失去的痛苦。阿魅——”那一声唤得阿魅轻轻一颤,一股酸意弥漫上了眼眶。
阿忆匍匐在地,见孟寻居然对阿魅动手动脚,一怒之下竟挣开了束缚,朝孟寻喉咙扑去。
孟寻神色不动,悄悄念了个咒语,将自己和阿魅关进了结界里,外间的一切都被挡在了外面。
他的眼神愈加温柔,似温泉在周身围绕,似大海般幽深宽广,她不由自主陷入了那一腔温柔里。
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阿魅心中一凛,刹时回过神来,那孟寻的双唇已轻轻碰到了她的。一股热血顿时冲上了脑子,她想都没想,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为什么?”孟寻捂着脸,委屈地看着阿魅,她明明就有感觉的。
阿魅朝后连退了好几步,自己这是怎么了?被他迷惑了吗?他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你,你最好立刻离我远远的,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阿魅从未有过的慌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她不可以再靠近这个人,他,很危险。
“快滚啊你。”结界已破,阿忆上前推了孟寻一把,孟寻反手一掌,立时将阿忆打昏在地。
“你师父?哈哈——”孟寻忽然大笑,然后面色一寒,双目冷厉如冰,沉声到,“是谁,敢自称是你师父。”语气隐含沉沉怒意,“是墨白还是墨青?还是,吴寒那个混蛋?”
“住口,不许你侮辱我师父!”阿魅气得脸都涨红了,她绝不允许他侮辱她最最尊敬,最最爱戴,最最迷恋的师父。她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一条宽约一寸的软剑,朝孟寻咽喉刺去。
“你要为了他跟我动手?阿魅,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你要如此对我?”孟寻不偏不移,定定站在当场,只用一双金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阿魅,眼中满是萧瑟和黯然。
软剑刺破了他的咽喉,却再也无法深入一分,他的萧瑟他的黯然他的失落,让她的心肠硬不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保持着怪异的姿势,一动不动。
孟寻缓缓阖上双目,他的痛,阿魅根本无从体会。
当年他失意之下远走西方学道,兼疗养情伤。待他得知消息之后赶回时,一切混战都已结束,他找不到阿魅,找不到墨白,找不到墨青,甚至连那混蛋吴寒也找不到。他们四个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他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上天入地,寻遍八荒四合,却连一点她的气息都没有找到,他以为她已经灰飞烟灭了,直到昨夜,那熟悉的莹亮元神的出现,他早已枯死的心,才有了生气。
她明明就是自己的阿魅,为何,却又不是自己的阿魅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八章
“阿魅姑娘在吗?”熟悉的声音打破了馆内凝滞的气氛,阿魅刷地收回软剑,低声道,“你走吧。”她心软了,莫名其妙,找不到原因。
孟寻眼皮急速跳动几下,随即他睁开了眼睛,金色的双眸再次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恢复了初见时的那种散漫和妖艳,邪邪笑道,“阿魅果然好定力,吴寒教得很好,很好。”说罢拂袖站起,大笑着走了出去,那笑声狂傲,却隐藏着深深的落寞,阿魅心中无端端涩然。
郡守府的小厮进来的时候,阿忆已经被阿魅抱回了里屋,阿魅整了整衣衫,勉强笑道,“让你久候了,抱歉。”
小厮客气地道,“我也是刚到而已,姑娘,你没事吧?”小厮发现阿魅神情有异,双目还红红的,仿佛要哭泣似的。
“没事,大概是昨晚睡得晚了点。我们走吧,夫人大概也等得着急了。”
还是从后门进去,一切都与昨天一样。不一样的只是两人的心情。
斟一杯茶了,梅含香绞着双手,略有些紧张和不安,她不知道阿魅会带给她什么消息。
阿魅小口小口将杯中香茶饮尽,心中种种烦恼渐渐平息。她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郑重地递到梅含香的手中,“夫人,这是昨夜探得的信息。今夜请夫人无论如何要将郡守大人请到床上休息,免得阿魅再次入梦不成。”
梅含香白净的面皮微微泛红,她何尝不想,可是夫君总是以要看书来拒绝自己,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那是一面古朴的铜镜,镜柄不知是何材料制成,黑得有些发亮,粗粗看起来像是沉香木。
梅含香双手将铜镜捧起,紧张地望向镜面,双手微微发抖,真相即将揭开,她心中忐忑不安,暗暗祈祷,但愿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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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凉郡,昌平街。
夜色已深,凉风乍起。
杨林布衣打扮,绕过好几条街,兜兜转转来到昌平街口,一头扎进了那挂满红灯笼的烟花柳巷。
梨香院大门口,一个面容苍白憔悴的女子迎了过去,投入他的怀抱,两人喁喁细语,柔情蜜意历历可现。那女子并不年轻,眼角甚至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画着俗艳的妆,一看就是久在贱地的女人。可是,为何,她的头上有一支一模一样的凤钗!
杨林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那样的深情,仿佛怀中的女子是他的挚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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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含香啪的一声将铜镜盖在了炕几上,脸色变得煞白,眼神灰败,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茫然地看着对面的阿魅,嘴唇哆嗦,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夫人,也许这其中有误会,昨夜的入梦并未完成。”阿魅不忍见她绝望而难堪的神情,出言宽慰,她原本也没料到清正廉明的郡守杨林居然也有这么龌龊的一面,他的气质和他平日里的作为完全不像是会去狎妓的人啊,无论如何,今夜她一定要查清楚。
“多谢。”梅含香勉强说了两个字,起身下了炕,扶着炕几的手藏在袖子里,微微颤抖。
“夫人。”阿魅忙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忧地望着她,希望一切只是个误会。
梅含香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在那样极度绝望混乱的情况下,她还记得吩咐小厮送阿魅回家。阿魅不由赞叹,果然是大户人家有教养懂礼仪的闺秀,半点也不肯失礼于人。只是,这样的她,却越让人心疼她的遭遇了。
心事重重回到解梦馆,猛一抬头发现馆前围满了人,人声喧闹沸腾,不知发生了何事。阿魅心头一紧,不会是阿忆出事了吧?
第九章
见阿魅回来,那群人忙围了过来。
“阿魅姑娘,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的,你不要害怕。”
“对啊对啊,你千万别担心,曲中要是敢为难你,我让我爹派一千名士兵来灭了他。”
“还有我,我爹跟江湖上的侠士关系很好,请他们帮忙肯定没问题。”
“我,我,我,我可以出钱。”
阿魅被他们吵得脑袋昏昏,她无奈地抬手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停!各位公子爷,拜托你们,先让我进去好吗?我总得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众人闻言连忙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在人群的尽头,一队凶神恶煞的红边黑衣捕快扛着刀围住了解梦馆的大门,在他们当中还夹杂着几个道士打扮的人,手中拿着桃木剑和符咒,围着大门做法,口中念念有词。
“糟了。”阿魅暗叫一声,忙冲了过去。
“官爷,不知到小馆有何要事?”阿魅扫视一眼,并未看到阿忆,顿时松了一口气,镇定地淡笑着对领头的张捕头道。
张捕头是张嫂的大儿子,与阿魅熟识,见她回来,神情放松了下来,“有人击鼓报案,说你这里有妖怪出没,郡守大人令我等前来查看。”
阿魅点点头,看到了藏在捕快后面的曲中,他脖子已经用白布包扎好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到阿魅看过来,他忙往捕快身后躲了躲,再一想这样做似乎显得自己很窝囊,于是又伸出脑袋来,细缝一般看不见眼珠的眼睛狠狠地朝阿魅瞪来。
这个锱铢必较的小人,为了阿忆咬了他一口居然去报官,如果说开始阿魅对他还有些歉疚,那么此刻,她却对他满是反感和不屑,这么小的事情,他居然闹得这么大,存心想让自己无法在平凉郡待下去。
“小人!”阿魅挑起嘴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曲中被她冷厉的目光一瞪,吓得有些腿软。然而很快他挺了挺胸,他在怕什么,他已经请了平凉郡法力最高强的道士来捉妖,他可不怕她了。
“张大哥,我想事情有些误会。曲中早晨跑到我馆中来被我家小狗咬了一口,是我不对,我愿意赔偿他的损失。还请张大哥让这些不三不四的道士快点离开,不然以后阿魅还怎么做人啊?”阿魅故意将声音放柔,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软软地求道。
张捕头转头看了看那些道士,个个拿着桃木剑乱舞,又是烧纸又是画符又是撒狗血,弄得好好的一所院子变得脏兮兮臭烘烘,乱七八糟。他本也不相信太平盛世会有妖怪出来作怪,但郡守大人一定要他来看看,他也只好来了,如今折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点妖怪的踪迹,他心头越加不耐,听阿魅这么一说,他抬起了右臂。
“牛鼻子,你们捉到妖怪了吗?”张捕头对着舞的正欢的那名老道士问道,口气十分不耐烦。
老道士停了下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微微垂头道,“妖怪法力高强,老道奈何不得,恐怕要请出老道的师父来才能让他现出原形。”
张捕头不屑地冷哼一声,睨了他一眼,“忙活半天连妖怪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该不会是你们想得些钱而故意耍弄我们吧?”
老道吓得忙忙解释道,“贫道绝不敢欺瞒捕头,此处的确妖气重重,而且,啊——”老道看到张捕头后面的阿魅,忽然吃惊地大声叫了出来。
“你发什么神经?”张捕头厌恶地皱眉,这些人就是这样,整天一惊一乍神神叨叨,看到谁都像妖怪。
那老道却似被吓傻了似的,双眼定定地盯着阿魅,全身吓得发抖,手中的桃木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想逃跑,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抖抖索索的,眼看着似乎就要晕倒。
阿魅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不晓得他怎么忽然吓得满脸发青,难道自己长得很凶残?阿魅不禁也有些怀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头发,衣服,检查了一遍,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老道的徒弟们听到这边的动静忙跑了过来,机灵点的小徒弟连忙扶住了老道,在他耳边悄声问到,“师父,您怎么了?”
“快,快,快扶我走。快——”老道大口喘息,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妖怪似的,全身僵硬。小徒弟顺着师父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了阿魅,那是一个很妩媚的女子,可是,她整个人却的美很虚幻,虽然她站在人群中,但是与人群却是格格不入,她与这里的人仿佛总是隔着一层什么,即使离得那么近,却显得那么远。他直觉她有问题,但他道行太浅,还看不出来。
“是,师父。”小徒弟机敏地扶着师父,从另一头快速离开,生怕跑慢了就会被恶鬼吃掉一般。
那曲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追着道士们哇哇大叫,“喂,你们这群牛鼻子,收了老子的钱,怎么跑了,快给我回来捉妖。”
老道士从腰带上扯下一个钱袋朝后面一扔,颤声道,“对不起了,您这趟生意我们做不了。钱还给您。告辞。”
曲中追到钱袋的地方,想继续去追那群道士。跑了两步又舍不得钱,转身返回来,把钱袋捡起来。忙不迭地打开数了数,不止没少,还多了十两,他眉开眼笑地将钱袋塞进了袖子里。
那边张捕头见道士莫名其妙全部跑掉,只留下解梦馆周围狼藉一片,刚刚的事情就像一场闹剧一般,顿觉颜面无存,他转身歉然看着阿魅,道,“抱歉。”
阿魅笑着摇了摇头,诚恳地道,“张大哥公务在身,阿魅省得的。”
张捕头嗯了一声,转身寻找曲中,却看到他正往袖子里塞钱袋,他眉头一皱,大声喝道,“曲中!”
曲中正美美地想着怎么处置那多出来的十两银子,猛然听到有人自己的名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抖了一抖,贼眉鼠眼地四处望了一下,生怕有人知道他多得了十两银子。待看清楚是捕头,他忙殷勤地跑了过去,“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