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泪》吴越散人

37、真相

　　帐篷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阳光，我只得用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蜡烛，这时，我才可以看清里面的情景。一个人影静静地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他披头散发，满身污渍，手脚都被铁链紧紧锁着，身上的长袍已经破旧不堪，而屋子里也是一片狼藉。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他跟前，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我轻轻拨开他额前的乱发，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尽管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尽管皮肤干裂皱起，尽管上面有道道血痕，可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萧则！”我兴奋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抬眼望着我，“阿丑？”原本死寂的眼神里似乎闪出了一丝光芒，我们就这样长久地注视着对方。
　　“阿丑！”赫连愤怒地走了进来。看到我们相视的样子，他更加怒不可遏。
　　“来人，把阏氏带回去！”
　　“是！”他身后的一对兵士走上前来，将我从萧则身边拉开。
　　“住手！——赫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努力挣扎着问他。
　　“怎么回事，你不必知道。”
　　“你答应过我，会送他回长安的！”
　　“答应过就不能反悔吗？”
　　“赫连，你骗我，你这个混蛋！”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声骂道。
　　“不错，我是混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奋力挣开士兵拉着我的手，从腰间拔出弯刀，贴在自己的颈上。
　　“告诉我，告诉我这整件事！”
　　“你真的要这样威胁我？”赫连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冷冷地问。
　　“这都是你逼我的！”
　　“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全告诉你。没错，当年我是在天山脚下的农舍里找到了他，而且也帮他把伤治好。唯一不同的是，我并没有把他送回汉朝，而是留在了天山。不过现在看来，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让贺遂把他带到王庭来。”
　　“你为什么不放他走？”
　　他看了一眼凌徵，轻蔑地扬了扬嘴角，说道：“他可是汉朝的将军，他脑袋里有多少我想知道的秘密，我怎么可能会放他走？”
　　“可是你答应过我！”我竭力嘶喊着。
　　“你也答应过我！”他突然咆哮起来，“你答应我会忘记他，可是你做到了吗？！”
　　“我——”
　　他将那断成两截的玉簪扔到我的面前，“婚礼那天，我在你的枕头下发现了这个，看来，在我们的新婚之夜，你心里也没有忘了他！”
　　我傻傻地看着地上的玉簪，久久不能说话。
　　“赫连，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我哽咽着。
　　“阿丑，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现在，你跟我回去，你还可以做我匈奴的阏氏。”赫连又用那极温柔的声音地对我说。
　　“不，我求你，我求你放了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丑！”
　　“阿丑，你不用管我”，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萧则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一个废人，不值得你这样。”
　　“不，我不能扔下你不管，因为我——”一个“爱”字到了嘴边，却又始终不敢说出口，“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哪怕今天上天要我的性命，我也要救你出去！”
　　“不，你救不了我的，我无药可医。”
　　“不会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说的没错，你的确救不了他。即便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他身上的毒也会让他活不过半个月。”赫连冷笑着说。
　　“什么毒？”我又转向萧则关切地问。
　　“他们为了让我说出汉军布防的机密，给我灌下一种毒药，两个时辰发作一次，每次都好像被千万条蛇虫撕咬，钻骨噬心地痛”，萧则无力地说着。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可以熬这么久，不愧是汉朝的少年英雄，只可惜现在落在我的手里。不过我告诉你，哪怕今天你可以忍受这样的痛苦，但是半个月之后，你同样会死于毒发身亡！”
　　“赫连，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我跪在赫连的面前，不断地乞求着。
　　赫连转过身背对着我，任我如何哀求也不再看我一眼。
　　“如果你不肯放过他，那我就陪他一起死在这里”，说着，我将弯刀刺入皮肤里，立时，一股鲜血顺着刀尖滴在了地上。
　　赫连转身，一脚踢开了我手中的弯刀，低下身，抚摸着我的伤口，低声而无力地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只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倒在他怀里，轻声地说着。
　　“阿丑，这毒是从无解药的，他注定是要死的！”
　　“我知道。但是，你至少可以放他离开。汉家的将军，不应该死在匈奴的王庭里！”我哀求地看着赫连。
　　“好，我答应你，我可以放他走，只是你不要再这样对待自己了！”赫连紧紧抱着我，手指滑过我的发梢。
　　“真的？你真的可以放他走？”
　　“是的”，赫连点点头。
　　“那你让我亲自送他回去。”
　　“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赫连的眼中流过一丝悲哀。
　　“我是信不过我自己。”
　　赫连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还会回来的，是吗？为了於单，为了这茫茫草原，——也是为了我。”
　　我点点头，他开心地像个孩子般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