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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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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黑的午夜,沉沉的迷雾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衍生蔓延。明白色的月被掩在层层乌云后,见证着这场血腥的杀戮。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一条阴暗的小巷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不……不要啊!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一名大汉倒退着从巷中走了出来,健壮的身材暴露在月光下。他恐惧地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停地摇着头。
他的下巴下面,在月光里泛着森然白光的,是一把剑的剑尖。
剑的主人一步一步逼过来,月光清冷,映照着他那同样清冷的面容。
艾因斯握着剑,冰冷的目光紧紧望着眼前的大汉。他金色的发丝轻轻地飘荡着,美似月光,绝美如玉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一双琥珀色的清眸灼灼发光。
月光一点一点从乌云中流溢出来,渐渐映亮了暗巷遍地的尸体。没有一丝血污,这些人的身上只有喉咙一处伤口。
艾因斯在听到那人的求饶时,唇角微挑,一丝冷然的笑意浮现,“不杀你?你觉得我凭什么那么做?”
“就凭……就凭……”大汉慌张起来。
艾因斯的目光一凛,大汉立刻噤了声。
“来做个交易如何?”艾因斯冷声道。
“什么交易我都答应,什么我都答应,千万别杀我……别杀我!”大汉急忙说道。
艾因斯冷笑:“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
“这……这不太好办啊……”大汉支吾着,两只眼睛狡黠地转着。
“原来如此。”艾因斯说着,剑尖立刻紧贴上大汉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线。
冰凉的触感令他浑身一颤,急忙道:“不、不是……不是……也不是……不好办……”
艾因斯冷着脸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一个叫声从大汉身后传来,“艾因斯!”
随即洛希尔娇小的身影就闯入了艾因斯的视线。
趁艾因斯眉头微蹙转移视线的瞬间大汉已从他的剑下逃走,转身抓住了洛希尔,一只粗糙的大手有些颤抖地掐着洛希尔纤细的脖颈。
“放我走,我就不杀她!”大汉喊道,手上微微用劲,洛希尔娇美的面容顷刻间苍白如纸。
她艰难地呼吸着,乌黑的瞳孔里光芒渐渐离散。她紧紧望着艾因斯,在那一刻她看见艾因斯握紧了手中的剑。
艾因斯看着这突然反转的形势,依旧面无表情,无悲无喜。
“放了她。”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气势。晶亮的眸中寒意如丝,让视线也染上令人发颤的冰冷。
“呵呵,笑话,我要是放了她,我也从这儿走不出去了!你先让我走!”大汉冷笑道。
“我给过你机会。”淡淡的话语一落,紧掐着洛希尔脖颈的那只大手便陡然失去了力气,高大的身躯重重地落地。
洛希尔睁大眼睛看着收了剑走过来的艾因斯以及他身后许许多多的尸体。
艾因斯从她身旁走过,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害怕就快点离开,很危险。”
忽然,手腕被人拉住,与自己冰凉体温对应的那人温暖的掌心熨烫了一片肌肤,艾因斯略微惊讶地转过头去,正对上洛希尔泪水迷蒙的双眼,心中一颤。
“离开,离开,离开!!无论什么时候你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我离开!”少女大声地吼着,泪水大滴地落下来,一张苍白的小脸在月光的映照中如水晶娃娃一般,脆弱,易碎,她的声音随着垂下的头低了下来,“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即便有很多危险……即便我在这里是你的累赘……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
艾因斯睁大了双眼,清冷的眸颤抖着,绝美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洛希尔……”他低声道,语气里掺杂着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温柔,忽然,他的声音冷冽起来,“退到我身后。”
“嗯?”洛希尔迷惑地抬起头,不觉吃了一惊。
数十名被黑色风衣包裹的男子围在他们四周,衣袖里一把把短剑滑了出来,在月色里泛着阴冷的光。
洛希尔退到艾因斯身后,仰头望着艾因斯俊逸的侧脸,心中意外的安稳下来。
就像十年前那样,他护在她的身前,所有刀剑风雨,她都不再害怕。
艾因斯冰雪般俊美冷漠的面容在月光下平添一份夺目光华,金色的发丝轻柔地飘荡在身后,被银白色的发环束缚着。
他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月光的颜色。
“你们可以一起来。”他冷冷的用平静的语调说着狂佞的话。
黑衣男子们在话音落地的那一瞬一起发动了进攻。
洛希尔紧紧抓着艾因斯的风衣下摆,看着他轻巧地避开那些致命的攻击,随着剑光的闪烁将敌人一个又一个地解决掉。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情的表情。
然而,这些黑衣男子却像是蚂蚁一般,怎么杀也杀不完,数量越来越多。
在挡住风驰电掣般袭来的一剑后,艾因斯扫视了一下四周,嘴角闪过一丝莫名的笑。
“陪我演一场戏。”他忽然低头对洛希尔说。
洛希尔怔了怔,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用意,但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正如他不知道她是否值得相信,却只一味地去相信她一样。不同的理由,同样的依靠。
在几名黑衣男子再次袭来时,艾因斯装作保护洛希尔的样子没有躲开攻击。
几把短剑齐齐刺入艾因斯的身体,他不禁低吼一声。被他护在怀中的洛希尔紧紧抓着艾因斯的衣领,看着那被鲜血渐渐染红的衣衫,红了眼眶。
艾因斯趁着倒下的机会微低下头,微凉的气息拂在洛希尔的耳畔,“昏过去。”强忍着疼痛的声音落在洛希尔的耳中有种撕心裂肺的悲伤。
一记手刀劈了下来,洛希尔的颈间一凉,含泪闭了眼,在身体倒下去的那一瞬,她仿佛在梦中一般恍恍惚惚听到一个声音,很冰冷很微弱,却让人心中意外的温暖——“没事的……”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爱恨,还有那些刻意隐瞒掉的湮灭的悲伤,都像是细密的蛛丝,在梦境的编制下织罗成一张紧密的网,网住她的心脏,毒液的淬入腐蚀着她身体百骸,那是刻入骨髓的悲伤与悔恨。
漆黑的夜晚,淌着鲜红血液的尸体,在长长的走廊里奔跑的女孩,风中翻舞的窗帘,被女孩不小心撞倒的蜡烛,炽热的跃动的火苗,女孩惊愕的脸,被火海吞噬的城堡,城堡外持剑而立的颓废的男孩,被火光映亮的恨意与绝望,泪水,鲜血,火……
忽然,贯彻全身的冰冷从天而降,她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有些眩晕,等到清晰一些之后,她才发现她现在正被吊在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客厅的天花板上,四周金碧辉煌,明晃晃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痛。
而她自己,则是被吊在了屋顶的水晶灯上,浑身湿淋淋的,一旁站着一个手拿空桶的黑衣骑士。端坐在她正前面的酒红色沙发上的面具男子一身华贵的服装,胸前的蔷薇徽章反射着明亮的灯光。
洛希尔看着他胸前的徽章若有所思。
他是皇家骑士?看这个样子又不像,皇家骑士大多都经过精心培训,身材没有这样弱不禁风的,当然,骨骼纤细的艾因斯除外。除了皇家骑士,还有资格佩戴蔷薇徽章的就是皇室贵族了。十年前的政变大多数贵族都受到牵连,死的死,伤的伤,而今还威风依旧的就只有伊莱顿家和莫利亚代家,那么眼前这个男子究竟是谁?
“猜到现在,猜出我的身份了吗?洛希尔小姐。”面具男子冷笑道。
洛希尔一惊,慌忙移开视线。
“我既然可以毫不避讳地戴上身份象征的徽章,自然你也就应该明白,你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是多大。”男子的目光冰冷,紧紧地盯着洛希尔。
“放开我!”洛希尔大喊。
“放开你?那怎么行。你可是个大饵呢,耗费了我不少心血才捉到的啊,”男子笑道,微微抬手,一旁一名低垂着头的侍从上前,递上一杯红酒,“在这种情调里果然最适合喝上一杯红酒。”他轻啜一口杯中的酒,又将目光投向洛希尔。
“你说我用什么方式欢迎亚德才好呢?”
“他不会来的。”洛希尔说,目光与他相对,满是讥讽,“我这个未婚妻从来都是名存实亡。”若不是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他早就把她丢到天堂去了吧。
“哦,既然那样,就用你来引那个漂亮的骑士,要充分做到废物利用嘛。”男子笑道。
用她来引艾因斯?那……艾因斯已经逃脱了吗?心中涌上的喜悦与被抛弃的悲伤一点一点泛起。不,不对,艾因斯不会抛下她的!可是眼前这个男子的奸笑,他这样胸有成竹,她反倒更希望艾因斯会将她抛下。
“他也不会来的。”洛希尔说道。
“哦?不会来?”男子摇着手中的高脚杯,酒红色的液体微微摇晃着,他嘴角的笑意味深长。
猝不及防的,一旁一直站立着的侍从被攫住了手腕,没有惊讶,那是从的脸上更多的是冷漠与嘲讽。男子一抬手,从侍从的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下一刻,显露出来的便是那张冰雪玉石般绝美的容颜,金色的发丝在明亮的灯光中细细碎碎地飞扬着。
“没想到你也从东方人那儿学了点好东西啊。”男子冷笑道。
艾因斯!洛希尔惊讶地瞪大了眼。
与此同时,艾因斯反手一转,逃出男子的牵制,拔出剑来,男子也拔出剑,两剑相交。
男子的剑一点也不像他的身材一般弱,反倒是极快极狠的,与艾因斯几乎不相上下。艾因斯微眯起眼,剑尖一挑,男子脸上的面具四裂开来,等男子反应过来,只觉颈上一凉,低头看时只见一把剑地在喉咙上,抬头看向少年,男子不觉勾起唇角,冷笑道:“你竟然还活着。”
男子的话似乎包含着隐喻,洛希尔皱了眉。
“除了在门口和地下室的侍卫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你最好不要动歪脑筋。”艾因斯冷冷道。
男子看向一旁,那名提着水桶的骑士不知何时已经倒地了。
“看来……是我输了,”男子看着他,“我低估了你的能力。”
“谢谢您的夸赞,最善伪装,看似病弱的伯爵,莫利亚代·特尔奇。”
莫利亚代?!洛希尔看着男子一愣,竟然是他,那个长年卧病在床不见一面外人的神秘的莫利亚代家的独子!
“对外声称患病而独居深山中,实则从事着秘密的贩毒活动,并组织□□破坏骑士军内部。你做得还真是天衣无缝。”艾因斯冷笑。
“天衣无缝?要真的是天衣无缝的话就不会在运货时被你跟踪,就不会屡次三番的让你破坏我的计划。”男子自嘲地笑着。
“你很愚蠢。”
“没错,我是很愚蠢,我早就应该杀了你,那样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前几个夜族骑士也是你杀的?”
“没错,他们太多管闲事了,而且破绽太多,想不杀都不行。不过,掏肠剜心,我可是在他们死时为他们奉上了一场盛宴呢。”男子幽深的眸中闪着邪佞残忍的光,他唇角的笑意阴冷刺骨。
“你真的该死。”艾因斯淡淡说道。
“哈哈,我是该死,但是同样该死的不是还有你现在为之拼命的那个人吗?真想不到你会像只狗一样为他卖命,他可是杀了……”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的眼睛光线涣散。
艾因斯收了剑,走到洛希尔旁边将她放了下来。
因为被吊了一段时间,脚刚一着地,竟然麻了,站不稳,身体就要倒下去。
腰间一紧,身体便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艾因斯扶她站稳,走到她前面,半蹲下来,“我背你。”清冷的声音。
洛希尔愣了愣,心里忽然被什么塞得满满的,顺从地爬上了艾因斯的背。
为了避开那些守在门口的侍卫,他们从小路离开了别墅,下山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洛希尔紧紧抱着艾因斯的脖颈,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却不觉疼痛。她将头轻轻伏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微凉的体温,心中却十分温暖。这样的时光,能有多长,便有多长,该多好。洛希尔暗想。
忽然,一股血腥味窜入她的鼻中。
血!是血!!她惊愕地看着艾因斯那件已然被背上的鲜血染得艳红的衣服,心脏狠狠地揪起。
那是……那时候的伤……
“艾……艾因斯……”她颤抖着出声,声音竟哽咽起来。
艾因斯的头上已是汗水雨水交织,不显脏乱,反倒有清透之美。
重重地喘着粗气,听到洛希尔的声音,他平稳着呼吸回应:“没事了。”
仅三个字,让洛希尔泪流满面。
无论怎样的困难与危险,这个并不会安慰人的清冷少年总会笨拙地用不变的冷漠的语气说同一句话。明明只有三个字,明明语气冰冷至极,却依然可以轻易地抚平心中撕裂的伤口。
他总是用自己身上的血肉来填补别人身上的伤。
洛希尔把头深深地埋入他的颈窝。
艾因斯,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吗?你知道……我有多么的不能爱你吗?
雨越下越大,少年疾行的步伐停了下来,背上的少女已昏了过去。
他抬起头来望着眼前撑着一把艳红色雨伞的艳丽女子,眸光暗沉。
“把东西拿来,再带她到安全的地方,消除她的记忆。”少年垂下的金色发丝微微遮住眼睛,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女子的嘴角挑起艳丽的笑,“舍得?”
“你该说的不是这句话。”少年冷冷道。
女子敛去笑容,单膝跪下,恭敬地说道:“遵命,主人。”
雨滴滑过少年苍白的面容,模糊那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中铺天盖地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