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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说 伞 》 ...

  •   《 说伞 》

      老人说,从一把伞里看世界,很美,很美。
      ——题记
      他于是想起了伞,想起了江南。
      江南的雨巷再一次把他的记忆拉得很长很长,拉成一串彩色的旋转,撑起这漓漓洒洒的晚雨让行人们在青石的街道上油绿的嫩草上湿泞的田埂上多踱上几个来回。伞中的世界就像一幅臻于完美的淡墨水彩画,美的清丽,雅的出尘,特别是江南的伞,不像那宾夕法尼亚州的阿勒格尼山下那零星的几点,点缀着相隔万里的焦虑与匆忙,也不像科罗拉多州的落基山中的伞那样令人发闷,窒息着那看似逍遥的季风。江南的伞似乎是那最绰约的仕女,是他千回百转的梦,带给他最初的悸动。每一个下雨天,伞是最青涩的苔,铺留在街角桥下小吃摊欧昂,楼有多高路有多长似乎都已显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停穿梭的伞,穿梭的伞,既不是流浪者的失落也不是诗人编织的情思。它只是灰色的蝴蝶翅上的斑驳色彩,不带一丝烟火气,只有下淡淡的郁结和静谧。他感觉如同回到了古时水乡。少女依门。问伞下是谁。
      伞从记忆深处开始向他蜿蜒,蜿蜒到丽江湘江赣江,红白相间无声的默片。可就算是默片,电影院照相馆,他们总该记得那悠长悠长的水巷,还有,那叶伞。低头舔舔衣襟上的雨,随手将伞一转,水帘中便算是自己的家,别有洞天。他有兴致时,便可带着心爱的她举着一把伞在雨中欢笑狂奔,或是轻轻牵上对方的手在雨中信步闲逛,悄悄滴把伞推到她那一边。他想想自己也曾在雨中漫步,偷看她的长发被雨染出明乌的光,装作不在意地将她的发轻轻勾起,缠绕在自己指尖。他觉得那是多么幸福。
      伞是为人准备的,自然会有些别出心裁的花样。他喜欢这样,五彩缤纷的伞千奇百怪的伞回给他更亲和的感觉。每当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稻香弥漫水波粼粼,他便浮想联翩。伞为他打开了不属于红尘的岑寂,打开了杏花春雨清明的时代。那个时代,江南的伞江南的雨总是有着诉不尽的绵绵情意,或说是诗情画意,游荡在曲折的千巷万巷,吻一下病柳弹一下颓墙,偶尔还会遇到一个丁香般的姑娘。伞面拂过柳枝的声音是他的最爱,尤其是梅雨时节,撑起伞登上船,让船夫将船摇近陋巷的岸,让伞抚过多情的柳,发出沙沙的响。他觉得那似乎是她的琴音,如昨日的筝一般,摇过他的耳畔,划出一波细水。梅雨里荡漾。
      在北方的他很就再没闻到梅雨的气息。他怀念姑苏城外的寒山寺,更怜那寂寞的空船,该是有雨触及他了吧,敲响他伞上黑白交替的琴键。他把思念和爱留在了深圳,留在了那座可能会是伤城的城,寄上一把伞,雾湿这场冷雨谁驻足。有人笑他面对的是塞万提斯的风车,笑他面对的是那不能盛开的紫荆花。他自己也笑,笑自己似乎命若琴弦,是否寄出一千二百封信也等不到回答。他想为信鸽,不,为邮递员没人送上一把伞——不为别的,只为他们能早点将白纸黑字的深沉的慰藉送与她。他觉得自己痴。自己才一把伞。却奢望这些。
      伞是故乡的屋檐。天边飘来故乡的云,载着他故里的挂牵。挂牵太多而沉重的云渐渐贴进了伞,靠近他“维斯帕”(Whisper),深沉地呼唤。这一生呼唤,唤出了他的永久,他逢人便说,他在燕城露重时刻,被触动了心弦。他说心底最柔软的那份忧伤呼之欲出,蠢蠢欲动的阴霾,是覆了北京,深圳,还是伞?他问自己。他不知道。他走向旅馆。又是一夜无眠。
      他要进一味苦,一味断肠之苦。伞倒立在墙角,像被谁冷落了一般,呜咽的泪从伞柄划过。高适说那是“玉筯”,他却不这么认为。闺阁寂寞,且有下九之欢,而他呢?他在伞中迷失了自己。他走过去像安慰伞,却在伞下那一汪水中看清了自己的风烛残年。他要找回自己。顾影自怜的念头促他又拾起笔,写信,写那第一千四百封信,听听那笔声。
      听听,那笔声。年轻人,看看那笔锋。伞在无数次的风雨中洗礼,却仍坚守着他的笔迹。少年的他青涩又情况,高傲地在伞上留下了他的报复,之后带上伞远走他乡。这本该是一场诙谐的劫,留给他无尽的遗憾便够。命运却偏要捉弄着红尘的细雨,让他与伞无法了断。他把一生交给了伞,交给了这黑色与灰色,希望在伞里能等出一片晴空,让他到广东去到深圳去,去做一把新伞,和她一起编织一段春色暖。想到这里,他突然恐惧了,衣衫褴褛满面风霜,又怎去见那宛如谪仙的她。他苦笑一声,罢了。
      雨下的愈大了,他不由得又怀念起古风,泽国水乡,江南。江南给他苦痛他早已忘记,他所留下的只有留恋。他留恋田畦里的油菜花闪着雨赐的光,留恋他擎着伞捉那啮菜的蚜虫;他也留恋那栋阴森森的公寓,推开那扇窗,扯破碎了的蛛网。门前的树大概有三人高了吧,他曾经每天都要路过。他记得那树叶的形状像一把伞。他曾多少次在这样的场景中穿梭。鬓已星星十余年,却息在寒冷的北方,无奈地感受着西伯利亚袭来的冷漠。初春时分依旧飘雪,伞的韵味渐淡渐旧渐清渐远,他纵有千缕忧思万缕愁绪,也凑不出年少时的那阙词。他明白只是他一厢情愿。他背起伞离开旅店,雨中他窥见了十年前他提起背包决然舍下的魂,带着明媚的伤掠过长江黄河向他附来。他转身狂奔想要逃避,迈进了旁边的四合院。
      正门前的一对老夫妻看见了他,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恰如记忆里的江南一般温暖。
      这一刻,他终是没有逃过。他握紧了手中的伞。
      ……
      江南的伞仍在朔气弥漫的天空盘旋,江南的月依旧陪在他身边。破旧的伞或许还会为他的期待张开,他和伞都明白高大的建筑挡不住沥沥的冷雨,汽笛的鸣声拉不近与深圳的距离。他踟蹰在四合院里的老槐树下。隔着层层的乌云向南望——
      他在伞中看透,只一场镜花水月。

      老人说,从一把伞中看世界,很美,很美。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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