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真真假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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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尘给了王晴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王晴也是识大体的人，立刻不再说话。对于叶尘，她是信任感激的。
叶尘伸出手，在兜里摸摸，掏出一张缀着红色的纹路的黄色符纸。
食指和中指夹着符纸一抖，符纸上竟然冒出一丝白烟，然后燃了起来。
烟雾散去后，本是庭草芳芳的庭院竟然变了一番景象。
“啊！”王晴将出口的惊呼压下，本就惨白的脸上倒是看不出变化，只是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拽住叶尘的衣袖，人也向叶尘身后退了两步。
数百只动物的魂魄密密麻麻的出现在院子里。
蜘蛛，蜥蜴，蛇，狐狸……各种各样的动物种类繁多，而且死状都极其恐怖，这便是令王晴大惊失色的原因。
叶尘看着这些动物的魂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惊讶的神色。
双手并剑，向前一指。
叶尘开口，“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地上围着的动物魂魄通灵般，纷纷退后，让出一条小道来。
叶尘带着王晴沿着这条小路向前。
王晴不像叶尘，艺高人胆大，她不过是天地间一抹孤魂野鬼，因为枉死，没有办法转世投胎。虽是一只冤鬼，但是怨气却不重，如今面对这样一群惨死的动物，受气怨气影响，内心竟也产生出一股嗜血的冲动，攀着叶尘胳膊的小手指甲忽然变长。
“不要被它们的怨气迷了神智。”叶尘忽然出声，声音不大，但却字字炸在王晴耳边，敲在她的心里。这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处境，若是一不小心落了魔道，只怕下辈只能入了那畜生道。
“这一群生前都是有些法力的，最不济也都开了心智，不比一般野物。你要守住本心，莫被它们的怨气沾染了，否则我也帮不了你。”叶尘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晴一听，连忙点头称是。
叶尘打量着这些孤魂，越向前，围着的魂魄生前的法力就越高，而其死状也就越惨。
啜泣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比对上次听得更加清楚，确实是女子的哭泣声。
“叶公子……”王晴拉了拉叶尘的衣袖。
“你也是鬼，怕她作甚？”叶尘回头，看着王晴。叶尘一张脸白日间是清秀俊雅，但是一到夜间，尤其是被这绿幽幽的烛火照着，竟比那王晴更是渗人。
“哎哎哎，你怕鬼也就算了，现在连我能吓唬住你，真是没用。”一看小姑娘一脸受着了惊吓的样子，叶尘也颇觉有趣，这样的鬼他也是第一次见着。
想想，若非当初也是见王晴明明枉死，却不带一丝怨气，又怎会决定帮助她？
越是向前，怨气越是深重。
小院明明不大，叶尘和王晴却行了半个小时才隐隐看见前方光亮。
这次女子的哭泣声更加明显，其间不时还夹杂着几句男人的话语，低低的，听得不真切，但是声音却是熟悉的。
叶尘带着王晴走到屋外，用手指沾了口水，在窗纸上抠出一个洞，向里望去。
若说屋外是鬼气森森，那么屋内便是人间地狱。
屋内地上堆着小山似地动物的尸体。
毛皮，血，肉块，脏器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有些动物即使被剖出了心脏还在地上挣扎着，有些已经断了气。
屋子的正中有一口大缸，一个女人的头露在外面，一颗光洁的头颅，毫发未见。眼皮松懈，眼角还挂着血。
正是这女子口中发出呜呜的抽泣声。
女子不远的地方还坐着一名男子，男子身材肥实，一个挺高的大肚子最是显眼。
白日里憨态可掬的笑容，如今却阴狠至极。
此人正是那‘来福客栈’金掌柜。
“晴儿啊，晴儿，你为何还不来见我，莫不是还在埋怨我没有给你报仇吗？我的好晴儿，这女人便是你的仇家，她便是这附近有名的盗匪之女。”
金掌柜说罢，又恶狠狠的瞪了那缸中女子一眼，道，“当年我一查出是他们杀了你之后，便下定了决心为你报仇，隐姓埋名，甚至还不得不娶了这个女人。前几年，我才终于寻了机会在这帮盗匪的老巢水井里下了毒，大大小小七十二口，全部下去给你赔命。而这女人，我更是用尽了方法折磨她。”
“可是……为何你还是不来见我？连梦中都不愿意见我？晴儿……”
金掌柜从地上拿捡起一条纯白色的蛇，蛇长不过两尺，小指粗细。
小蛇在金掌柜的手中极力挣扎，却奈何毫无用处。
金掌柜一只手握着小蛇七寸，一只手拿着剪刀，眼看就要给小蛇开肠破肚。
“啊！”只听房外忽然出现女子惊呼声。
“谁？”金掌柜心中惊讶，他在这后院用动物的惨死魂魄聚集的阴气开了忘川的大门，此处已经是阴阳交汇之处，怎会出现旁人？
“是我。”金掌柜还来不及惊讶，屋门便被推开。
叶尘举着烛火，出现在门外。
“你……”金掌柜还没来得急惊讶，眼光忽然瞥见叶尘身后精神未定的女子，瞬间手中小蛇和剪刀落在地上。
“晴、晴儿……”
金掌柜一张肥肉横飞的脸，上面还沾着点点血迹，眼中先是惊讶再来是狂喜，一跨步就要拽住叶尘身后的王晴。
谁知王晴一见此人如此可怕的样子，反应也快，立刻缩到叶尘身后。
“你……你是谁？不要过来！”
一个是比鬼更像鬼的人，一个是却是比人更像人的鬼。
金掌柜被王晴的话语当头棒喝，一棍子打愣了，呆立当场。
叶尘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叹。
这世间情爱，真真假假，各中滋味，却是伤神。
这金掌柜为情所困，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如今心心念念的少女，却再不认得他。
叶尘心中明镜，王晴哪里会认不得自己的心上人，这鬼和人不同，识别不是靠相貌，即使着金掌柜不若少年时的俊俏英挺，王晴也可以从其魂魄辨认出他，否则也不会拉着自己找过来。但是如今见自己念念不忘的情郎竟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受到惊吓也是定然的。
这小姑娘身死时不过二八年华，涉世未深，哪里受得住如此打击。
就在这时，缸中女子的哭泣声在次响起。
金掌柜回过神来，面色竟堪比死灰。
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晴儿，我……”
晴儿却一听他的声音更加颤抖，更是极力像叶尘身后缩去。
金掌柜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女子，道：“当年我……从林叔那里得知夫子和师母的尸体在城郊被发现的时候，几乎要疯了。去了城郊县衙里的捕头告诉我除了你其他八口人的尸体都在，那时虽是大悲，却也大喜，一心想着你可能还活着，然后便是去寻你，但是却苦寻不着。整整找了三年，才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听隔壁醉酒的汉子炫耀的讲三年前劫了太白书院王夫子一家的车，还说王夫子的女儿长得水灵......说及你的......身体就被抛在后山。”
金掌柜声音已经带着写哽咽，接着说：“我在后山又找了一个月，但是还是没有发现你。于是，便想着找不到你不如跟你一起去了，差点寻了短见，但是转念一想，那些杀你的人我却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便被化了姓名，佯装落魄书生辗转进了这帮土匪的老巢，当了一名狗头军师。然后……娶了他们老大的女儿，再然后……”
随着金掌柜的叙述，这些年发生的始末一一被道来，其中辛酸艰苦，一听便知。
“晴儿，如今想来，这些我做的这些事情当真是禽兽不如，跟这帮畜生又有何二般？你怕我惧我也是应当……”金掌柜一张老脸低垂着。
叶尘对金掌柜的血泪复仇史没什么兴趣，只是在一旁听着。
解决了这桩，一会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算了算时辰，开口打断，“这情郎你也看了，该上路了。”
身后王晴看也不看金掌柜，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如今过往仿佛镜花水月，她只想快些离了这可怕的地方。
叶尘将手中烛火放到王晴手中，道：“这里本就是阴阳交汇的地方，你拿着这引魂灯一直走，便能看到忘川，到了忘川自然有鬼使接引你。”
王晴接过引魂灯，看着叶尘指的方向，外面密密麻麻的动物魂魄没有离开，她也不敢动。
“莫怕，这些不是在等你，你大胆过去便是。若是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叶尘拍拍王晴的肩膀。
王晴看了看叶尘，又看了看外面，装壮着胆子，向外飘去。
动物魂魄见王晴拿着引魂灯自然向两旁散去，也不去看她，王晴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叶尘的视线里。
叶尘这才回头，金掌柜还在那里站着，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叶尘也不说话，走到水缸边上。
水缸里的女子极惨，四肢都被人看去，眼皮凹陷，估计眼珠子也被挖去。
这可不是传说中的‘人彘’么……即便叶尘看遍人死时各异的惨状也不禁大骇。
伸手将水缸上一道黄色道符揭开。
道符一离开水缸立刻化成灰烬，同时，女子也发出一声极细的呜咽。
女子的躯体立刻腐烂，没一会儿，便变成一滩烂肉。
这女子本就是被金掌柜用符纸硬生生镇着魂魄，身体早已经死亡，魂魄却被困在这里日日夜夜承受痛苦折磨。如今禁锢一解，女子魂魄离开躯体，身体自然回复本来的腐烂样子。
女子魂魄出现在半空中，可是目光呆滞，神形飘忽不稳，几欲散去。
叶尘只得先稳住女子魂魄。
与此同时，屋外怨气忽然大炽。
动物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声声凄厉。
这屋子本就是靠着这缸中女子尸气震住，那些惨死的动物魂魄莫不敢入，如今尸体化为烂肉，尸气尽散，再没什么能阻止怨气。
“罢了，罢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金掌柜忽然长叹出声，竟自己跑出房门。
门外立刻传来动物们兴奋的嚎叫和人体被撕碎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这声音也消失了。
叶尘见没了声音，脸色也不变。弯腰，伸出手，被抛在地上的白色小蛇缠了上来，饶了一圈在他的手腕上。
叶尘出门，外面自然没了金掌柜的身影，从身体到魂魄全部进了外面动物的腹中。
女子的魂魄受到叶尘的牵引，飘到动物面前。
“这女子就交给你们了，投胎的时候，别忘了带她一程。”
说罢，晃晃悠悠的沿着小路走了。
没走几步，眼前景色变化，叶尘一笑，他又回到了小院门口。
“叶小哥！你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身后胖头的声音传来。
“你没见着大好的月色，我在赏月呐！”叶尘说罢，还一边摇着头，一边念叨着：“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
“得了，叶小哥你别酸了。”胖头挥挥手，走了。
叶尘也不介意。
“举头望佳人……”
客栈地上，明月映出一道身影，红色的衣裳，绝世而独立。
“低头……”叶尘看得痴了，过了一会儿，被夜风一吹，才回过神来，“低头挖美酒。”
说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铲子，在院子里端详了一会儿，找到一颗桃树，开挖。
挖了俩下，铲下果然触及硬物。
叶尘蹲下身，将土拨开，露出一个坛子。
揭开盖子，嗅了嗅，“四十年的女儿红，果然是好酒。”
手腕一凉，那小白蛇竟也闻着酒味，抬起投来，不停的吐着芯子。
叶尘瞧了一眼小白蛇，“这酒可不是给你喝的。”想了想，“不过拿你泡酒倒是不错。”小蛇显然是受了惊吓，立刻吐着芯子爬开了。
叶尘又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不一会儿，也爬上了客栈房顶，坐在那人身旁。
“这世界情爱真真假假，若水中月，镜中花，有是情比金坚，有时却又薄如蝉翼。”
见那人没有回话，叶尘接着又道：“这世间，惟情之一字最是看不透。”
……
“人哪有看不透情爱，看不透的不过是自己的心罢了。”略显尖细的男声响起。
叶尘一怔，这确实这人第一次与他讲话。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中那坛女儿红便忽地出现在那人手中。
揭盖，仰头，倒酒，动作一气呵成，说不出的潇洒狂放。
叶尘自问也是逍遥闲散的人，如此狂饮也不是没有过，如今见东方不败，才知自己的潇洒比之他来差得远了。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真真假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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