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边不是陆地（写手：飞飞）》飞飞粒粒闯天涯

21、第二十章

　　叶荻和莫凡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的威力丝毫不亚于投向广岛的那颗原子弹，顿时在两家掀起惊天巨涛。
　　“小荻，你和小凡闹着玩的吧？”
　　苏妍虽然问得很婉转，但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紧张。自从昨天得知女儿的婚讯，整个人就象掉了魂。按理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尤其对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说。可是，除了震惊之外，她还有更多的疑惑和不安。莫凡，那个毛头小子！从小就爱黏在小荻身边，一天到晚姐姐长姐姐短的。从来没有任何迹象让她联想到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忽然毛头小子就要变成自己的女婿了。这叫她怎么可能说相信就相信。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把女儿叫回家来问个明白。
　　“玩？你看我是把婚姻当玩具的人吗？”叶荻剥着手里的猕猴桃，闲散地架起腿。
　　“啊！”听出话里的含义，苏妍顿时觉得胸口一闷。“你还真的要和莫凡结婚！”
　　叶荻咬了一口猕猴桃，重重地点下头算是回答。一不留神嘴巴里的一小块果肉掉落到地上。换在平时，苏妍早就拔高声音罗嗦上去。可是现在，这点事情已经引不起她的注意。
　　“你脑子进水啦！他比你小五岁，根本还是个孩子。”
　　“谁说的！我觉得他蛮成熟的。小五岁又怎么了，现在流行姐弟恋，小十五岁的都有！”
　　“呵，照你这么说，莫凡还老了十岁。”
　　“等我三十八，小个十几岁也行。”
　　“你——”给她这么一讲，苏妍反倒说不出话了。心里着急却没法表达清楚，无奈只得向老伴搬救兵。
　　“伯年，你看看她说的，还象话吗！我是不新潮，也不是浦东人，没有接受大娘子的观念。她现在这样都是你惯出来的。”
　　叶伯年一直坐在边上喝茶，母女俩的对话一字未漏全听在耳朵里。这时听到老婆叫他，也没有立刻接上来，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视着女儿。
　　两道迫人的目光让叶荻徒然一慌，立刻心虚地低头啃水果避开父亲的视线。叶伯年沉默了半天，终于放下手里的茶杯。
　　“姐弟恋，我从来都是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小荻，关键是究竟恋不恋！”
　　一嘴糊状的东西哽在喉咙口，她突然觉得吞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父亲的话不多却正好触到地雷上。她从一边腮帮子鼓到另一边，来回好几次才勉强清空存货。
　　“我和他都谈了大半年恋爱了，感情不好会谈论婚姻吗？”反正这事情没有公开，时间多久还不是她说了算。
　　“大半年……”
　　苏妍闻言惊呼起来，叶伯年立刻用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开口。其实他心里也很惊讶，没有想到女儿会瞒的那么好。调整了一下思路，他继续说道：
　　“小荻，你一直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就算谈了大半年的恋爱，也用不着说结婚就结婚吧！还有，你真的认为莫凡最适合你吗？听你莫叔叔说，莫凡刚上班没多久。你们现在结婚，他有那个经济基础吗？你能确保他可以带给你幸福吗？”
　　问题象雪球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砸过去。顿时砸得她头晕目眩，何况还尽是重量级的。她涨红了脸硬挺起脖子，脑袋里七拐八弯转得飞快。现在的情形要想蒙混过关显然不太容易，看样子非得祭出和小凡串通好的杀手锏不可。打定主意，她立刻露出羞涩的神情，吞吞吐吐地说道：“爸爸，小凡，小凡是没有经济基础。可是，我有啊。你知道我的，有钱没钱不是我择偶的先决条件。再说，再说，即使我们都没有，莫叔叔有呀。小凡是他唯一的儿子，莫家娶媳妇还用担心吗！还有最重要的——”
　　她把声音拉长故意不说下去，又去咬那个猕猴桃。
　　“重要什么，你说呀！”
　　知道母亲的胃口被吊上来，这才往下说：“我能等，可总不能等到儿子做我们的小傧相吧。”
　　话音一落，客厅里立刻鸦雀无声。叶荻偷眼瞧见二老面面相觑的滑稽表情，连忙垂下脸屏住一肚皮的暗笑。好半天听到父亲从鼻子里憋出来的声音。
　　“嗯，年前办了吧！”
　　苏妍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圆瞪的双眼几乎眨都不会眨动。叶伯年再次拍她的肩膀，终于如梦初醒般挤出一句话。
　　“几个月啦？”
　　叶荻刚松的一口气又提到嗓子眼。怪不得有人说，一个谎话要靠无数个谎话来圆。都编到这份上，多编一个又打什么紧。等结了婚，孩子还不说没就没了。
　　“一个多月。”
　　还说什么！苏妍朝天翻了个白眼，喜忧参半的感觉塞满了整个胸房。这时候叶荻的手机突然响起，把她想要关照的话闷了下去。
　　“小荻，你现在在哪里？”
　　叶荻的心“咚”得一跳，是莫醉言的声音。她望了望父母，发现他们都没有回避的意思。　　于是，只好用若无其事的态度对着电话回答道：“我在父母家，有事吗？”
　　“八点半，我在兴国路‘喜客’咖啡馆等你。有事找你谈。”
　　莫醉言的语音里有半命令的成分存在，好象容不得她说不字。用脚都想得出他找自己是什么事，她和莫凡说好今天同时向两家扔炸弹的。这边炸得不算支离破碎，那边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形。
　　“好，”她看看手表，七点半。“我会准时到。”
　　听清楚对方说再见，她也礼貌地回了句。
　　“莫凡约你吖？”苏妍鸭霸地问道。
　　“不是，莫叔叔。”
　　“醉言？喏，人家家长找你了吧！我就说莫凡还没成熟，大事情还要你莫叔叔做主的。”
　　叶伯年万事晓的调调又跑出来了，惹来叶荻的一记冷眼。
　　“什么年代，还父母包办哩！我做莫家儿媳妇，不见的是亏了莫醉言吧。”
　　她撒气似说得来劲，叶伯年却听得连连摇头。“你啊，真给你妈说中了。现在是无法无天，好歹人家以前是你叔叔，今后还是你公公。莫醉言，莫醉言。喊出去说我叶伯年家没家教。”
　　“好，算我喊错了。老爸教出来的女儿哪会给你丢面子，嘻嘻。”话从来都是多说多错，遇到敏感问题更要及时关掉。
　　“我要走了，给未来公公留下迟到的坏印象麻烦就大喽！”
　　“这还象话，明天我再找醉言老弟。和他成亲家，嘿嘿，打死我都没想到。”
　　叶伯年干笑得很牵强，看得出他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担心父母还会想出什么新问题，叶荻连忙关门闪人。结果还是被追上来的母亲耳提面令一番。
　　“走路千万慢点！”
　　“别乱吃药，生冷的东西不要吃！”
　　“要不你先住回来，我天天炖鸡汤给你喝。”
　　“叫莫凡这段时间忍忍，谁叫他闯的祸。活该！”
　　“我晚上给逸云电话，跟她商量商量结婚的事情。她呀，素来不操儿女的心。这次说什么也要让她忙忙！”
　　…… ……

　　喜客咖啡馆相当适合真正懂得品尝咖啡的人光顾。不大的空间里有好几种款式的座位，方块木格的玻璃窗却和每一种座位都很搭调。这里的咖啡煮得很地道，喝过一回很容易成为它的常客。
　　莫醉言已经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他特意提前到达，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能够更好地想些事情。晚饭的时候，小凡向他和逸云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他要在两个月之内和小荻结婚，因为，小荻怀孕了。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叶荻那些话的意义所在。“你不再是我的莫叔叔！”“我会缠着你，至死方休！”都快是公公了，爷爷了，这辈子摆明要牵绊到死。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小凡狂喜坚决的模样，心底却翻腾起说不上来的嫉妒。嫉妒自己的儿子。在那晚之前，他绝对不会承认。现在，他百分之百告诉自己。他嫉妒，嫉妒地心都扭成一团。逸云丝毫不可能猜到他沉默的隐情，相反却帮着小凡说好话。其实，他哪里不知道她的如意算盘。如果小荻成为自己的媳妇，那笔贷款根本就不用担心。忽然，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当时压根就不该找小荻帮助“若斯菲娜”中标。只有这样，他和她之间的感情才不会有决堤的一天。
　　他一支接一支抽着烟，眼神总在思绪的断层飘向门口。此时，他非常渴望见到她。因为他知道，只有叶荻本人才可能解开这个局。
　　八点二十五，他刚看过手表，叶荻出现在大门口。咖啡馆立刻出现小小的骚动，有些男士交头接耳，艳羡的目光不时扫向他的位置。
　　“莫——，莫先生，你又早到了。”
　　叶荻在他面前坐下来，冷冷的称呼令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拿铁？”他招来服务生，试探性问了一句。
　　“谢谢你还记得。”叶荻掏出烟点燃，眼睛里的喜悦一闪而逝。
　　目光经过玫瑰色的嘴唇，忽然，有些片段跳跃回放。他觉得一阵尴尬，猛吸几口烟，开口却感到了障碍。
　　“莫先生，你今天约我来，不会只是让我欣赏你抽烟的姿势吧！”反正无所顾忌，说话再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咳，当然不是。”莫醉言稳住情绪，竭力摆脱对他的吸引力。“小凡告诉我，你要和他结婚了。”
　　“是的。”熟悉的莫式对话又回来了，她的浅笑里看不到真正的笑意。
　　“他说要在两个月内完婚。”
　　“是的。”
　　“刚才你在父母家，和伯年兄说了？”
　　“是的。而且他们同意了。”
　　“小凡还告诉我，你怀孕了。”
　　“没有。”
　　极其突然的一个否定词在一连串的“是的”中显得格外突出。莫醉言不由眯起眼向前倾过身子，眼角的几条皱纹斜扬飞起，看上去性感得乱撩心扉。叶荻“咕嘟”吞了一口烟下去，差点把自己呛到。
　　“没有？！那么，只是你们结婚的借口喽？”
　　“是的。”
　　在莫醉言的面前无须隐藏，所有的用意和打算明明白白摊在台面上。她的每一个回答都用最为简单的词汇，有时坦白更容易占得上风。果然，莫醉言不发话了，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她。她也保持缄默，彼此吐出的烟雾在他们面前聚拢散开，再聚拢再散开。
　　“nomeames,porque pienses，
　　que parezco diferente……”
　　熟悉的旋律骤然响起，两人同时一震。细碎的烟灰落到桌面上，又不约而同伸出手指沾去。完全一样的举动，刹那间粉碎了莫醉言的自制。
　　“你并不爱他，那又何苦呢！”
　　仓恻的声音让叶荻心里一酸，然而接踵而来的是更多的委屈。你明明知道的，却还要问我何苦。愤怒迅速替代了委屈，一出口变成了桀骜不驯。
　　“谁告诉你我不爱小凡，我爱他！”
　　“你爱他？你不是，你不是……”莫醉言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怀疑又有些受伤。
　　“哼！不能接受了？是不是。”叶荻脸上凝起寒霜，用纸巾抹着指尖。
　　“我爱你，莫醉言。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爱上你了，明的暗的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你。可是你呢？你躲、你逃、你不屑、你不敢！好了，现在我要嫁给你儿子，你却跟我讨论爱不爱的问题。我告诉你，我爱你也爱小凡。对小凡，那是友爱的亲情。对你，是□□的激情。都是爱情，是不是！”
　　叶荻的话一句一句轧进他的心里，血淋淋痛得无法呼吸。他分辨得出两种爱情间的区别，尽管叶荻已经把它们形容得几近赤裸。他的情绪因此而亢奋起来，伸过去抓住温凉如玉的纤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不要嫁给他，小荻，不要嫁给他！”
　　他明显感到手掌里的颤抖，随即就从那对深眸中看到一层梦幻般的神采。她微仰着头，吐气如兰。
　　“我不嫁给他，醉言，让我做你的情妇。”
　　许多已婚男人梦寐以求的话语从叶荻口中缓缓哀求出来，瞬间颠覆了所有的世俗羁绊。他不知道心底狂烈的火焰该用什么去形容，只听见全身血液奔流的声音。
　　我要你，小荻！我发疯般得要你，小荻！
　　他真想不顾一切地把那些话喊出来，可是，残存的最后一线理智却紧紧勒住喉咙。象被蝎子蛰到般飞速缩回手，默然的神情里装载着答案。
　　叶荻超乎异常的平静，起身穿衣收拾东西，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味道。然后，她来到他的座位旁，弯腰贴近他的耳朵边。手指爬过一边鬓角的银丝，绕过去搭住另一边的肩膀。
　　“祝福我们，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