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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如果生活真的可以过得简单,除非生命里从来没有莫醉言。有时候异想天开常常是用来掩盖无可奈何的残骸余魄,就象海螺姑娘无非是众多光棍痴人们的杜撰一样。失去莫醉言,简单等同于苍白,这个道理叶荻很早就明白了。星期六的下午,当她再次遇见莫醉言的时候,薄如蝉翼的脉络更加的透明起来。
      老天终于收起了哀伤的眼泪,清朗地如同凡人落泪后的眼眸。叶荻最爱的就是冬日里阳光明媚的午后时分,冷冽的空气使尘埃失去了攀附的兴趣,每一次的呼吸都那么干净彻底。
      走进父亲家的客厅时,原本舒畅的呼吸猛然滞住了。迎面坐着的赫然是莫醉言。难道真的变天了?在没有事情和他有交集之前,每一次回家最最渴切的情景竟然发生了。换在几个月之前,她相信自己肯定是雀跃感恩的。此时,惊喜中的涩然意味多多少少冲减了原先的浓度。
      莫醉言同样微微一愣,心里寻思着她怎么来了。按理说不会的,来之前并没有通知伯年。真巧!可能也只有这么解释了。但是,方才看见她进门的一丝悸动难道也是碰巧心脏早搏了一下吗?
      “诶,小荻,你怎么回来也不打个电话呢?早知道你回来,我一早就去买大闸蟹了。对了,莫叔叔也来了。快叫人哪!”
      叶伯年兴奋的声音提醒了莫醉言。是啊,他可是莫叔叔。扬起脸恰当地打了个招呼。
      “嗨,小荻。”
      “你好,莫叔叔。”一边换鞋一边毫不犹豫地顺从了父亲的意思。“你来看爸爸啊,真巧!”
      真巧?!多有意思的寒暄,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小荻,快点过来坐吧。你妈正在午睡呢!我去帮你烧咖啡。”叶伯年的宠爱逸于言表。
      “让她睡吧!我吃了晚饭才回去,你别忙了。我自己冲杯鸟巢得了。”叶伯年老说速融咖啡是鸟巢,还说喝咖啡必须要现煮现烧的才好,否则真是糟蹋了喝咖啡这么有情调的事情了。叶荻的很多习惯承袭自他,苏妍批评他们太过小资的论调常引来父女俩的同声讨伐。
      “好啊好啊。你莫叔叔也在这吃晚饭,我现在去市场兜兜。西北风刮过了,雄蟹的膏长结实了。你陪莫叔叔聊聊,鸟巢放在老地方。我碰都不要碰。”
      说着拿下玄关处衣架上的束腰羽绒服,穿整齐后还戴上个格子呢的八角帽。配上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活脱脱就是一个上海“老克腊”。
      打开门又想起什么,冲着莫醉言捋了捋鼻子。“醉言老弟,不是存心要亏待你。囡囡回来了,没办法。担待点!”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缩头就关门走人了。
      随着叶伯年的关门声,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叶荻感觉到独处的情形忽然变得有些滑稽,她马上跑到和客厅相连的敞开式厨房冲咖啡去了。
      莫醉言取出香烟却没有点上,两只手捏住两端在指腹间滚动,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不远处的忙碌身影。即使是套头毛衣加上紧身皮裤的装束,叶荻依然能够穿出特殊的味道。很快,他又发现了另外的一个“真巧”。今天他也是白色毛衣黑色皮裤。如果这会儿是在外滩18号的顶层,相信所有的人都会从他们的“情侣装”上忽略掉年龄上的猜疑。
      噢,莫醉言,你都在想些什么!
      小声音过后是自觉的收敛。他收回视线点燃了皱巴巴的香烟,望望周围熟悉地就象家里的环境,头一次感觉到不自在。这个时候,叶荻握着杯子来到他的边上坐下来。下意识的他往扶手边挪过去一点。
      “莫叔叔,你和父亲刚才在聊什么?隔着门就听到他的大嗓门了。”叶荻存心不去在意那个小动作。你躲吧!躲到天边又怎么样!你还看不出来吗?归根结底我不能怎么样!
      “听他说十字军东征那段历史。他说你也很迷的。”叶荻的开场白让他轻松不少。
      “对。我特别喜欢圣殿骑士团,还有他们神秘的财宝和誓死捍卫的秘密。”
      “女孩子很少会喜欢这类东西,受你父亲影响吗?”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其实这段历史也让我深深痴迷其中,可惜现有的历史出现了断层。伯年是法国史教授,和他交上朋友就是因为圣殿骑士。你爸爸跟你说过吧!”
      “说过。他说你们是在妈妈和佟阿姨的校友家属联谊会上认识的。那时他还把你当成附庸风雅的伪求知者,没想到你这个设计师居然对法国的历史那么熟悉,就连他的学生都自叹不如。为此他还训过我说‘一个法国史教授的女儿竟然搞不清法国大革命!’天知道法国人民怎么那么爱搞运动,动不动就推翻这个王朝那个皇帝的。我世界史考50分的时候心里还骂过你呢。”
      叶荻说这番话的时候充满了对往日情景的回忆。她记得父亲评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用词。她曾经是那么用心去装载关于他的任何点滴。
      莫醉言哑然失笑了,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问道:“你骂我什么了?”
      “‘该死的莫醉言,没事研究法国史干什么,怎么不去研究斐济史埃塞俄比亚史!’”
      “哈哈哈,你这丫头!”莫醉言大笑着自然而然地拍了一下她的头,自然地就象对着小时侯的叶荻。
      没想到这个举动拍掉了叶荻的回忆,硬生生地把她拍回了现实。他已经多久没有象现在这样拍她的头了。五年?八年?甚至更早?她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手掌落在头顶上的奇妙触觉,尽管短暂却依然心醉。他好象撤去了所有的防备,又是以前温文而雅的莫叔叔。心随意动,话里藏着话。
      “按照你的吩咐,贝儿和我谈了很多项目上的进展。”她特意突出“按照你的吩咐”这句话。“老油子这次居然为你豁命了。她说细部分解图出来了,赶着给我看呢。你放她几天,别把她累坏了。有些事情我们直接可以商量的。”
      “是吗!这不挺好。上一次我就说过了,你们老同学沟通起来方便。最近我只把这个项目交给她,其他事情一概让别人去做了。油了那么久,该收收骨头了。大的项目是个锻炼的机会,老是我冲在前面,年轻人怎么积累经验哪!”他四两拨千斤回了过去,着实挑不出半点瑕疵。
      商场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谁先开口谁先输。
      叶荻被他堵地哽住了,唯有暗骂自己:笨!笨猪!亏你还自以为在浊浪里翻腾了几年。金科玉律都忘记了。碰到莫醉言,你顶多算在阴沟里打个滚!
      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莫醉言知趣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小凡这几天老往外跑,吃过饭就不见踪影了。你们姐弟俩一直很要好,他有没有透露过干什么去了?”
      叶荻被那两个字扎到了,匆匆扫了莫醉言一眼。见对方不象是刺探的样子,马上武装起自己。
      “没有,他没跟我说起。有几天是来我家坐坐,聊聊天上上网,我看蛮正常的。莫叔叔,小凡来我这里你总不会不放心吧。”说假话的艺术在于虚实的拿捏,半真半假才是高明。因为是莫醉言更不可以掉以轻心。高手过招,胜负毫厘。
      小荻隐瞒了一些事情。直觉这样告诉他,不是她的回答而是一闪即逝的慌张。权衡之下他决定暂时不问下去,依照他对小荻的了解,口风紧是她一贯的优点。
      转念间他想起佟逸云托的事情。也好,既交了差又可以继续谈话。
      “小凡去你那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小荻,前阵子你佟阿姨要我找你帮个忙,我都忘了跟你说。”
      叶荻喝光了马克杯里的咖啡,不由佩服起他转换频道的能耐。“她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想改编一出芭蕾舞剧搬上大剧院,需要找资金。我跟她说过不要麻烦你,我们最近在合作一个项目。如果不行没关系的。”他尽量常话短说,真的不希望带给她压力。
      对于所有爱上有妇之夫的女人来说,头号公敌肯定是那个老婆。叶荻没有不食人间烟火,自然免不了俗。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排斥,紧接着第二个反应冒了出来。她是小凡的母亲。于是她沉默了,托起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
      莫醉言凝视着陷入沉思的人,光洁的额头下方浓密微翘的睫毛扑扇着,他的心再一次为之悸动。时间凝结在这一刻,而叶荻却错过了。
      “我看不是什么大问题。最近运作一笔泰国资金,到时我和承接方谈谈,想个办法抽调一部分。只要佟阿姨到期归还就行了,可能利息要高一点。具体情况我会找她了解的,问你可能也是白搭。自己太太的能力如何,做丈夫的还是清楚的。不是吗?”
      莫醉言在她开口说话的瞬间挂上了一贯的淡笑,刚要回答被开门声打住了。叶伯年提了一个很大的草包进来,笑呵呵地大声说道:“我买了正宗‘阳澄湖’大闸蟹,金勾白肚,蟹脚揿都揿不动。”
      叶荻连忙迎了上去接过草包。挺沉的。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道:“现在哪有正宗的,到‘阳澄湖’里洗个澡都成正宗的了。你买多少,重死了。”
      “八对。我和你妈一人一对,你和醉言一人两对。剩下的你都带回去,放到冷藏室里,明天再吃。”
      “伯年,我一对就够了。这东西太寒。”莫醉言站起身,穿着皮裤的两条腿显得格外修长。
      “家里有‘石库门’老酒,放几粒话梅斩点姜丝进去烧一烧,去寒的好东西。”叶伯年说起来如数家珍,听得莫醉言不住微笑。
      “爸,我开车来的。”叶荻把草包放进水槽里,听到父亲的话不由发出声明。
      “怕什么,今天星期六,等测不出酒精再回去。醉言,你说是吧!”
      莫醉言伸展了一下四肢,象是感染到叶伯年的好心情,也跟着附和起来。“小荻,我也开车。没关系,等酒劲过了一块走吧。”
      叶荻闻言仿佛就象听到外星人在同她讲话,望向莫醉言的表情显得古怪可笑。直到听懂了他的话,一个灿烂绚目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生怕他改变主意,飞快地说道:“说好一起走的,别乘我醉的时候偷偷溜掉。”在得到莫醉言的保证后,她庆幸自己是站着的,不然准会象水槽里的“横爬”——只会横着走了。
      叶伯年跑进卧室叫醒苏妍,告诉她女儿回来了。一转身又跑回客厅同叶荻他们聊十字军去了。
      听到客厅里伯年的职业高音喇叭,苏妍抿嘴轻笑。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老师。嫁给如此的“三好”男人,即使有些坏毛病也是微不足道的了。至于小荻,伯年是疼到骨子里去的。这孩子也真的有理由让父母疼爱骄傲。上海人常挂嘴上的:要卖相有卖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学历有学历。就连工作也是体面的,更不用说五六十万的年薪呢!如果非要说她不好,就剩下老大不小还没男朋友。按理说怎么会呢?苏妍总是想不明白,时间长了只能归结为眼高于顶了。
      话说回来,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管到生养,后面的路只有看他们的造化了。想到这里,她已经穿好衣服,把长发拢进发网里走出了卧室。
      在莫醉言的眼里,同样是跳芭蕾舞的,苏妍和佟逸云的举止极其相似。但是作为妻子和母亲,她们是那么不同。瞧着苏妍和小荻母女两个的热乎劲,再加上伯年始终没有合拢的嘴巴。他深深地了解到一个事实。以前之所以喜欢来这个家庭,就是因为这里有着“人味”。做为一个男人,他承认逸云年轻时是个人见人羡的妻子,即便是现在,依然有人称她为“娇妻”。然而她恰恰少了这股“人味”。维纳斯就是装上了手臂终归不能娶回来的。还有小凡,他们俩应该属于那种“亲而不近”的关系吧!徒然间他感到了寥落,坐在一边连话都不想说。
      苏妍感觉到大家冷落了莫醉言,话锋一转对他说道:“醉言,逸云最近好吗?有段时间没见到了。”
      莫醉言点了下头算是回答。苏妍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拍拍叶荻说道:“我要做饭了。你们还是谈你们的‘红十字’组织。你爸反正买了大闸蟹,我做个火锅汤,炒个蔬菜。”说着往厨房走去。
      “妈,要我帮忙吗?”
      “你?越帮越忙。一会儿事情没做几样,厨房要我擦个半天。啊——”随着一声大叫,苏妍后面的嚷嚷立刻充斥进每个人耳朵。
      “谁呀!一地的水,擦都不知道擦。哎呀,这种草包怎么可以放进洗碗的槽,洗菜槽里又没东西。”
      苏妍的毛病是她轻度的洁癖。她见不得地上有水渍,洗衣服痛恨上下不分,手、脚、碗、菜、衣服、抹布等等各有各洗的地方。熟知她怪癖的众人立刻噤了声,互相用目光传递着相同的三个字。又发了!
      直到厨房那端停止了抱怨,响起锅碗瓢盆奏鸣曲,大家又开始了所谓的“红十字组织”的讨论。
      将近六点时候终于开饭了。叶荻馋涎欲滴地盯着盘子里的蟹,一只只蒸成了深红色,绑着的绳子上沾满了黄色的蟹油。大闸蟹特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滚烫的黄酒冒出腾腾的热气。
      叶伯年挑了两个最大的雄蟹分别放到莫醉言和叶荻的面前。乘他倒酒的间隙,叶荻把大蟹推到父亲的桌上,“现在的孩子就是给你们这些家长惯坏的。老想着把好东西给孩子吃,不想想自己都几岁了。我们总比你们多吃几年吧!别推过来,不然我不吃喽。”
      话虽然讲得客观生硬,深刻的用心根本无须琢磨。叶荻的话引来莫醉言暗暗的赞许。父慈女孝大概就是如此吧!
      一顿饭在其乐融融的环境中结束了。饭后他们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莫醉言起身告辞了。把父亲硬塞进门缝里,叶荻边走边向后望望,就怕他又出来搞个十八相送。
      小区的绿化程度很高,适宜冬天栽种的树木在夜色中生气十足。离停车的距离很短,几乎说不到十句话。
      “我的车位到了,你的呢?”莫醉言指了指旁边的“陆虎”问道。
      “喏。”叶荻朝前呶了呶嘴。
      “今天过得很愉快,很久没这种感觉了。”
      “那你多来来,快乐就不用这么叹息了!”
      莫醉言开车门的手顿时停住,旋过身想说点什么。“再见了,小荻。”终于挤出来的是这句告别。
      “再见,我的莫叔叔。”伴随着拖长的尾音,叶荻钻进自己的车子。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小区,在打横的马路口不约而同地稍作停留。刹那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疾驰而去。
      如果朝着这条路笔直开下去,谁都不要拐弯停止。我们一定会相遇在地球的另一边。叶荻无声地开着车,泪水模糊了视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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