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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画师 ...

  •   周漠接到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在睡觉,他正站在卫生间里,看着洗漱台上一条用红绳系着的纯金挂坠。
      “……喂?……怎么?小孩子笑得像僵尸?大妈变成很烂的尸体?你吐了一地?哦也没什么嘛……什么?坐公车坐过站?同学,一大早的,我一晚上没睡,你能不能不要玩这么大?”
      “坐公车坐过站玩得很大吗?有比小孩子笑得像僵尸大妈变成很烂的尸体大吗?”电话另外一边的人不满道。
      “有,因为你说坐过站,就是想让我过来接你,”他揉了揉额头,道,“你忘记带你的护身符了,不要到处乱跑,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苏一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那条好几年来从不离身的护身符不在。那是五年前某件事情后,他妈妈从香火最盛的一个天子殿跪求来的。
      他从小就容易遇到奇怪的事,大概也和出生地有关——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自懂事起就有人告诉你,这个小城晚上6点后街上就一半是人一半不是人的地方,确实不多。
      当时到丰都要坐船,出了码头就是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往平都山——也就是读本中的阴曹地府。很多游客在这里流连,街道两旁贩卖的多是道符、罗盘、铜钱剑和鬼话读本、百鬼画像等别处买不到的东西,游客把这些东西当做普通的旅行纪念品,不知其中利害。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和周漠常常跑过九十九块半青石板砌成的阴司街,在街的另一头买冰凉的醪糟水来喝,如果站在那里抬头,可以看见平都山和双桂山一阴一阳两座山,后来,还可以看到两山之间搭起了桥……桥?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恍惚,因为自己脑海里关于那座桥的记忆非常少,无论怎样绞尽脑汁,记忆里都只有零碎的碎片,根本无法凑成一个整体。比如昨天晚上的那个梦。
      “苏一槿!”突然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一抬头,是周漠开着车停在了路边,正向他挥手。
      “辛苦啦。”上车后,他疲倦地松了口气。
      “走吧,回家。”
      “……等等,谁说要回家,送我去公司啊!你知道我们旷工扣多少钱吗!”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对方只要回答得不够让他满意,就要把今天积攒的力气全招呼在面前这个人脸上。
      呼在面前这个人脸上。
      “我给你们老大打电话了,说你得呆在家里帮我赶稿,否则别想我在今天结束前把稿子交出来。”周漠晃了晃手机,发动了汽车。
      “停车……放我下去!我不要帮你赶稿!”与其要回去帮周漠赶稿,他甚至有种宁愿去和那位烂得差不多的尸体面对面的想法……可是当他认真回忆后又有点底气不足,于是安份了下来。
      “拿去带好,下次不要随便取下来了。”周漠从口袋里摸出护身符,丢给了身边的人。
      “嗯。”带上护身符后,苏一槿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轻了很多,从刚才就一直压在肩上的沉重感顿时无影无踪。
      “你今天怎么会把这个取下来?”周漠握着方向盘,随口问道。
      “我……不知道,”他愣了一下,又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不是你说,我都没发现我把它取下来了。”
      周漠皱了皱眉头,“嗯”了一声后就没有再说话,习惯性地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
      “你在想什么?”接受不了沉默的气氛,苏一槿侧过身,整个面向着开车的人。
      “我在想是不是这个护身符的保质期到了。”周漠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你以为是沙丁鱼罐头吗?”

      到家后,周漠干脆地把苏一槿按到了电脑前坐下,丢下一句“那就靠你了”后,就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并在3分钟内进入了深层睡眠状态。
      苏一槿骂骂咧咧了几句,认命地一边打开文档,一边打开百度google,开始搞那本已经差不多要完结的《成功的二十五种秘诀》。这是一个说轻松也不轻松,说复杂也不复杂的工作,从网上找一些莫名其妙但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段子,粘粘贴贴,拼拼凑凑,再自己写点串词,就可以成为一本烂大街的经管类图书。
      他敲着键盘,想着和周漠住在一起的日子居然已经进入第五年,不免有点感叹。五年前的那件事后,周漠以不放心他一个人呆着的理由硬是成为了他的同居人。而大学毕业后,他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文化公司当编辑,而周漠就顺势做起了所谓的“畅销书作家”——什么品种的书畅销就坐在家里写什么稿,换着类似托马斯、艾克芬蒂尼之类莫名其妙的名字,再加一堆莫须有的头衔,居然还都能卖得出去。不能不说这小子很有这方面的天分,虽然这不是他的本职。
      他们租的是三室一厅的房子,除去两间卧室外,还有一间房是书房兼周漠的工作室,那里面常年飘荡着暗沉的香气,是各种草药颜料和书墨气息的混合。
      小时候,周漠的外祖父和他家是邻居,并且是当年丰都城有名的鬼画师——以画各种鬼怪闻名,那些被游客买去的百鬼图,多半都是他外祖父作品的影印本,到晚年的时候,还被按上了民俗艺术家的称号。
      周漠从小就跟着他的外祖父学画,除了画以外,也许还学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但不为人知。他外祖父管他管得很严,说他是小一辈里唯一有天份的孩子。但后来周漠和他一样也搬离了那个小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但他听说周漠依然在画画,最后进了美术学院。
      五年前他们重遇的时候,就是在两个大学的一次联谊上。那个时候周漠的头发留得很长,颇有艺术青年风范,却一直在角落里闷声不吭。直到他举喝醉了跳上桌子又乱七八糟地摔下来时,抬起头就看到那张脸在眼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呆呆地看着对方,想从混沌一片的脑浆里找出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可是大脑还没有给他答案,他就已经张开嘴发出了声音。
      “……周漠?”
      “很好,你还记得我。”面前的人露出了笑容,那是让他在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无数次回忆起的一个笑。

      “搞定!”敲下最后一个字符,苏一槿长舒了一口气,外面天色已经有点昏暗,他看了看表,时间却只是下午三点。
      “什么鬼天气。”他嘟噜了一句后从电脑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回头看了看沙发,罪魁祸首裹着毛毯睡得正香。周漠的头发虽然比五年前剪短了很多,但依然超出了正常规格,这时候搭过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强忍住去给这个人脸上画胡子的冲动,走到厨房寻找食物,从上午吐了一次到现在还什么也没有吃,已经让他的胃有点隐隐作痛。
      泡好方便面,他顺手打开邮箱,原本要把文档传给同事,却看见有一封新的邮件。发件人的邮箱地址不熟悉,但是标题却引起了他的兴趣,只有一个字,“桥”。
      他愣了愣,咬着泡面叉子考虑了半晌,最终恐惧还是抵不过好奇心,他深呼吸了一口,点开了邮件。但映入眼帘的邮件内容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图片格式的附件,而且邮箱的图片预览模式也对它没用。
      “难道是病毒?”他含着一口面吞下,想了想,还是将那张图片下载了下来。
      双击点开后,发现那是一张素描画。画面很简单,只是黑白的铅笔画使那两座山和山间的桥失去了原来的颜色,但他知道那原本该是什么颜色,山是青翠的,其间遍布着琉璃瓦的建筑,桥的钢索被漆成了朱红,扶手是铁锈色,桥上有人,一个小孩蹲在桥的中央,他的脸……
      苏一槿无意识地点击着鼠标,将那副画放大到线条都变成马赛克的程度,而那个模糊成一片的身影却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看清楚他的脸了,看,他抬起头来了,那是我小时候的脸……不对,那是——
      电脑屏幕猛地变成一片漆黑。从画面中惊醒后他就像一下子像被泼了凉水般颤抖起来,握着鼠标的手指僵得不能动弹,一只手从后面伸过后遮住了他的眼睛,很温暖,让他稍微有点缓和过来。
      “闭眼,深呼吸。”周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温热的带着湿润的气息碰着他的耳垂,让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周漠一直保持着在身后蒙着他眼睛的姿势,并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在他的耳边喃喃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开始有热流在血管里奔腾开来,让他全身一个激灵,手脚恢复了知觉,然后回忆起刚才的经过……
      “那副画有问题!”他猛地站起来,然后听到身后的人一声闷哼。
      转过身,就看到周漠一手拿着电脑的电源线插头,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下巴。
      “……你给我的下巴造成的问题更大,”估计撞得有点狠,周漠说话也有点含糊,“还好我没把舌头伸出来……”
      “你直接拔了电源线?”没心情管对方的下巴,也忘了追究在那种情况下周漠把舌头伸出来是要干嘛,他现在在意的是——“写完最后那一长段我还没保存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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