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空中的梦想家 ...

  •   我是游晶晶,这一年的夏天,我在拉萨。
      我住在朵森格北路的青年旅舍,每天的固定行程是,九点起床,早餐是牛肉饼或者糌粑,然后喝一杯酥油茶,对着藏式四合院的古井发呆,看着炙热阳光下的山脉。
      旅馆里每天都有无数青年男女来来去去,背上一个脏兮兮的大包,我不是驴友,我怕晒怕得要死,对于过度耗费体力的长途跋涉也没有兴趣,那我为什么要来拉萨?
      旅馆里的姑娘聊天时问过我,我笑哈哈:“为了你们康巴族的小伙子。”
      公司半年前要承担政府的一个展览,关于保护原始藏区正在消失中的文化。
      公司里没人愿意来,除了我,我是自愿的。
      拉萨如我所愿的神秘苍辽,广袤庄严。
      我在空气稀薄的海拔中,在红衣喇嘛的诵经声中,在强烈的日照中,终于存活下来,并且一天比一天欣欣向荣。
      院子里的木头桌子,我用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公司网站。
      然后浏览收件箱。
      我用邮件联络并不多,多数是我将素材发回,或者是公司提出一些采访需求。
      但今天,一封新邮件的醒目红色标签,经由总经理室的秘书露丝发到我的工作邮箱。
      邮件来自我的上司,明川。
      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游晶晶,你真是害惨我,李时凉说,你再不回来,他要撤股。
      我的老板明川和李时凉是发小,大学毕业后他出来创业,将一间文化公司做得小有规模,自诩儒商,还得过什么市十大优秀青年,一碰着李时凉,就这点胆子。
      我心里对他不齿并且不屑。
      至于李时凉——我心里忽然嗖嗖地打了个寒颤。
      想起来两个月前,我拎包去机场,在计程车上接到李时凉的电话,我一接通那端劈头就是骂:“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一失恋就不要工作的毛病?”
      我听到就来气:“我这是去工作!工作!”
      李时凉接着骂:“什么工作让你一个企划做到一半没头没尾的就落跑而去?”
      当然有,因为我男朋友劈腿了,对象是我搭档,我受不了此等屈辱,只好卷席而去。
      我突然就意兴阑珊:“我乐意,你管不着。”
      李时凉在那端是冷嘲热讽的,那么好看一男人,说出的话真是跟刀子一样:“这么多年了,你看男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
      我对着电话咬牙切齿地说,真是但愿他能看到我脸上的诅咒:“李时凉,我操|你大爷。”
      说完就狠狠地按掉了电话,顺带关机。
      李时凉就说过我只会逞口舌之快。
      我就是受不得别人激我,哪像他,成日脸阴沉得跟个茄子似的,心思在肚子里转个十拐八弯,让人永远看不透。
      看不透,那就不看好了。
      拉萨的日照充足,早上十一点,皮肤已经渗出细小的汗珠。
      今天我有任务,住我楼下的一个叫做阿左的小伙子,来自北京,三十岁那年辞职,两年来已经背包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他介绍我去色拉寺,据说寺庙后山上保存着许多刻画在石头上的珍稀壁画,在我详细询问了路线之后,他主动提出要带我去。
      我戴上帽子,裹上长披肩,将自己包裹得像个五彩的阿拉伯妇女,阿左说:“晶晶,你穿得真是令人讨厌。”
      我笑嘻嘻的:“那有什么办法,我还要回中原的啊。”
      在寺庙的门口,我看到了一位高个的藏族小伙子,一件旧旧的牛仔裤,宽肩细腰,头发卷曲,黝黑肤色,竟然有一张飞扬的英俊脸庞。
      我立刻被此等货色镇住了。
      阿左给我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仁青,他在林芝旅游局工作。”
      仁青同我握手,他笑容很明亮。
      那一天仁青陪着我们走遍了寺庙。
      仁青一个星期后在青旅找到我。
      他对我说:“晶晶,你的脸跟我们的格桑花一样美丽。”
      我们谈起了恋爱,跟谁谈恋爱,对我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爱的人,永远不会爱我。
      反正人生及时行乐就算了。
      仁青这周在放假,在西藏上班就是好,日子永远过得不疾不徐,他陪我回去拿资料,在市文化局,同事打趣着说:“哟,晶晶,行啊,这么快就看上我们藏族女婿了。”
      我眉目飞扬:“那是,促进汉藏和谐发展,人人有责嘛。”
      仁青带我回他们家吃大餐。
      他们家自己建造了大房子,用红蓝色的涂满雕栏,艳丽夺目的色彩,讲述佛的故事。
      原来今天是家里老人的生日。
      晚饭后他们围起圆圈在院子跳舞。
      我正热得一头汗,电话在口袋里狂响。
      我按下了电话,大声地喊:“喂!”
      “王晶,”李时凉的声音幽幽地透过电话传来,我仿佛看得到他皱着眉头的样子:“你在干嘛?”
      我用的是满不在乎的欢乐语调:“啊,没有,在一个藏族朋友家里。”
      李时凉懒懒散散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亲切了,你不是最讨厌羊骚味了吗?”
      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只乐呵呵地:“少污蔑我,我不知道多么热爱热爱藏族同胞的马牛羊。”
      这时仁青领头的一群的小伙子正好转到我这边,一群人一唱一答地大声地叫我名字:“晶晶!晶晶!晶晶!”
      李时凉那边很安静:“怎么回事?”
      我只好说:“唉,你有没有事,没事我挂了啊。”
      他阴恻恻地说了一句:“自甘堕落。”
      “李时凉!”我恶狠狠地叫了一声,满腔怒火正欲发作,那头的电话已经挂了。
      我狠狠地将手机甩进兜里,抓了茶碗喝了一大口。
      夜里仁青陪我走回去,夜晚的拉萨真美,广场上高耸的彩色经幡在夜色中如诗如诉。
      旅馆里的吵闹治愈了我的失眠症,我睡得似深沉的雪山。
      早上接到同事的电话,大叫着晶晶快来帮我们搬东西,总部运了一批货物在机场,快来帮我们扛行李。
      文化局的办公室就三个人驻守,有两个女孩子还是教育发展基金会的兼职志愿者。
      我还含着一嘴的牙膏泡沫,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同事继续在那端吆喝:“你有什么事儿,闲人一个,身强力壮的,快来,搬完了我们去八角街吃血肠。”
      我的确是闲人一个,在一间公司做了几年,事业也没什么进展,李某人就说过我不学无术,那是当然了,我在大三就逃过一个星期下午的课,上烹饪班学着熬一碗砂锅粥。
      后来他大学毕业风光地出国了,我在出来工作混日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天差地别。
      我们搬东西回来,听到工程师办公室里气急败坏地叫:“这个幕墙是怎么回事?”
      办公室一位临时派来的小青年助理还没回过神来:“风力太大,原来的设计,材料搭不起来。”
      “那怎么办?”
      “啊?你们给我参数完全不对,你说怎么办?”
      我施施然端了咖啡走过去,失败最好,亏死也不是我的钱。
      第二日照例被同事叫起,老板空降一位大神来救场。
      我在贡嘎机场候机厅,见到一个男人推着行李车出来,穿了一件浅灰休闲西装,身形是一贯的高挑瘦削,一张清白英俊的脸庞。
      李时凉走到我面前:“还挺乖,懂得来接我。”
      我有惊无喜,焉焉地看了他一眼。
      那张脸庞的光芒委实太过耀眼,我马上别转了目光,:“你来做什么?”
      他看着我说:“我千里驰援你们公司,作为员工你就这工作态度?”
      我没有表情:“早说是你,我就不来了。”
      他推着大堆的行李,走到外面的计程车道。
      我也不打算搭把手:“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这时身后一辆车一按喇叭飞速超车,李时凉眼疾手快地拽住我,顺势将我塞进了后座。
      我坐在后座看到他独自将大堆行李扛进了后箱,然后拉开车门坐进来,胸膛有些起伏的虚喘。
      我看了他一眼,脸色发青,胸闷气短,缺氧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他这样的小身板。
      我从包里掏了一个小瓶子递了过去。
      他看也未看,直接倒出两粒吞了下去。
      我撇撇嘴角:“不是陪女朋友在度假?”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避开重点:“你走了两个月了,我只休了一周的假而已。”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闭上嘴巴不再讲话。
      车子抵达江苏路22号,他住的酒店,我来了两个多月,连大堂都没进过。
      自有服务员前来搬运行李,他转身直接进会议室。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将我往餐厅一推,冷冷地说:“半个小时后过来,带着你方的材料,你给我仔细一点,别犯错给我添乱。”
      一进入工作状态,他就立刻变成毫无人性的,冰霜一般的,神经病加上工作狂。
      开完会已经是夜晚时分,工程师送着他走出来,又殷勤地握了一遍手,李时凉又恢复了那种轻慢的神态,斜睨着我问:“不带我去体验一下圣城的夜生活?”
      我懒懒地冲着笑:“对不起,现在是私人时间。”
      我沿着江苏路,走下大昭寺,李时凉跟着在我身后。
      夕阳之中的游客坐在台阶上乘凉,寺庙中喇嘛的诵经远远近近地传来,沿途有煨桑的旅人,穿着暗红长袍的妇女在广场上磕长头,一个的老人转着经筒,嘴里念念有词地诵着经文,完全是忘却尘世的虔诚的神态。
      氤氲的香火气息中,只有佛祖才知道,我故意不理会身后那个男人,需要多狠的心肠,简直花费我最大了勇气和毅力。
      仁青等在青旅的门前,见到我大声地叫:“晶晶,这里!”
      我跑过去:“饿死我了,我们今晚吃什么?”
      仁青拉着我往路边的餐馆走:“快点,我饿着等你好久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李时凉站在街角,嘴角抿着,眉心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去酒店取资料,李时凉不再跟我说话。
      我迫于有些细节要和他沟通,我问他题,除非必要他才开口,但回答不超过五个字。
      我真是越来越火大,反正他喜怒难测,我蹭地站了起来,拿了材料,转身就走。
      我摔门而去的一刹那,听到他房间内砰地一声,是笔记本电脑砸进桌面的轰然巨响。
      Poor notebook。我心里暗叹一声。
      到第二天,他去主持展馆搭建,我陪同文化局的同事过去帮忙,他还是不跟我说话。
      我晚上去酒吧街,一个头上长着辫子的姑娘过来找我说话,我认得她,上次在仁青家跳舞,她也在。
      我说:“嗨,康珠。”
      藏族姑娘真是好样儿的,康珠上来直接跟我说:“仁青是我的男人。”
      我笑:“no,他是我的。”
      康珠说:“我们两家有婚约,本来他说他喜欢你了,我就想算了,男人跟牛羊一样多,可是我现在发现你是个坏姑娘,你不配仁青,我得把他抢回来。”
      我把杯子搁下,同她说话:“不,不,康珠,我们主张爱情是自由的,不管好姑娘坏姑娘,只要他愿意跟谁好,那他就是谁的男人。”
      我跟她谈论理论是没用的,因为下一刻,康珠就把我的头发抓散了,然后我们在里面打架,酒吧老板把我们赶了出来。
      康珠跑得贼快,这些高原姑娘,一个一个矫捷得跟羚羊似的。
      我手撑在膝盖上,一个人狼狈不堪地在午夜的街头喘着粗气。
      一只阴凉阴凉的手忽然拽住了我的手。
      我扭头看到李时凉。
      我是真的是没有谈恋爱的命啊。
      我每谈一次恋爱,见到他就倒大霉,真是见他一眼都不得。
      我恼恨地嚷:“放开我!”
      他将我拉了起来,拖扯着往街道外走。
      我拼命挣扎,酒劲上来,力大如蛮牛。
      李时凉更加用力,将我手腕扭得生疼。
      他将我拉回旅馆,按到床上,反身一脚踢上了门。
      我这下安生了
      我瞪着他:“你干嘛?”
      李时凉咳嗽了几声,鼻子有点塞,声音有点沙哑:“丢人现眼。”
      我就知道会感冒,就他这种身体,血氧浓度低到随时都会昏倒的人,跑到这里来,不挂掉真是万幸。
      他仍然是冷着脸:“你是要自己洗澡还是要是帮你洗?”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扯过睡衣,指着他的鼻头就骂:“李时凉,你跟你说,你别以为你很了不起,我跟你说,你他妈不是人!”
      我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
      他还在外面等着。
      我没提防他还在房间里,出来时候睡衣松垮地挂在身上,他轻咳一声,用浴巾将我兜头裹住。
      他拉我到床上,替我盖上被子,我还记得骂他一声:“李时凉你不是人!”
      酒劲涌上来,我睡着了。

      我早上醒来,坐在旅馆的桌子上,在网上跟明川的老婆肖静聊天,肖静大学跟我一个寝室,他俩能认识结婚,这还有我一半功劳呢。
      肖静说:“李时凉在你那啊?”
      我宿醉刚醒:“说什么话呢,他什么时候都不在我这。”
      肖静和我爆料:“他和女朋友分手了,据说伊人在他办公室大哭一场,也没能挽回他铁石心肠的心。”
      我一下就来劲了:“哎哟,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肖静忙着说:“唉,晶晶,你注意抓紧啊。”
      我又恢复了意兴阑珊:“得了吧,他还没开荤我就抓紧了,抓到今天啥都没抓着。”
      我记得李时凉的那个律师女友,精致的衣着,优雅的谈吐,吃饭时一举一动都端庄无比,两个人谈恋爱吃个饭跟人民大会堂国宴似的。
      项目最棘手的部分已经处理好,好像李时凉明晚的飞机。
      我去文化局办公室,助理小声地打电话询问:“机票改签吗,李先生在发烧。”
      我假装没听到要转身出去。
      “晶晶姐,”他的助理喊住我:“他要吃砂锅粥。”
      我翻了个白眼:“拉萨哪里来砂锅粥?”
      我冲到农贸市场,买了一口锅,然后带了一点米,然后回旅馆找厨房借用了一口煤气灶。
      膏蟹是没有了,我在酒店买了生鱼和虾,煮起来味道也还算鲜美,
      中午我推开他房间的门,里面静悄悄的。
      李时凉盖了一张毯子,开着空调,正在沙发上躺着。
      我将手中的保温壶放在了茶几上。
      他也没有睡着,睁开眼睛,挑挑眉,哑着嗓子:“什么?”
      我从套房的餐厅中拿了一个碗过来盛粥。
      他已经站起来去洗手。
      李时凉吃饭的样子也很好看,修长干净的手,低头敛眉的那一刻,非常的英气。
      他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看什么?”
      我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无耻了,索性大方说:“你。”
      他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我擦了擦手站起来:“你吃完了记得吃药,我回去了。”
      他有气无力地拉住我:“晶晶……”
      欲言又止,烧得水汪汪的一双眼。
      我笑嘻嘻的:“干什么呢,要对我表白啊?”
      他望着我,一向坚定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丝迷惘:“你是那么具有生命力,简直能溶化一切,晶晶,你真是令人难以抗拒,坦白说,我一直觉得觉得我们不合适,我……”
      我冷冷地说:“这些话你十七岁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了。”
      李时凉沉默了好一会。
      我怒火中烧:“适合,见鬼的适合,那你大老远跑来这鬼地方干嘛,趁早滚回去!”
      我一掌将他推开,他冷不防地朝后倒,腰碰在沙发边缘,忍住了痛皱了皱眉。
      我高中一年级跟他告白,选在校队比赛的那天下午拜托明川帮我传情书,结果李时凉看了之后估计心情太过激动,在放学后踢球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右手手臂骨折。
      他大学时第一次谈恋爱,我拉着肖静在后面偷窥,那晚的小公园漆黑幽暗,我们恶作剧说要扮鬼吓唬一下他们,结果女主角吓得花容失色,走在湖边小径中一头就往水中栽去,李时凉一时手忙脚乱为了拉住她,自己四脚朝天摔进了湖中。
      我们两个凑在一起的故事,就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就是悲剧连连。
      我愤恨地离去。
      下午阳光灿烂,我窝在大昭寺的藏民中间晒了一天的太阳。
      裹着一条彩色大方巾,只露出两只眼睛,摊长了腿,一个路过的喇嘛,给了我一杯甜茶。
      我喝完那杯甜茶,终于起身,慢慢地往街道下走去。
      回来到旅馆时,看到仁青坐在沿窗的桌子上,坐在他对面的,是李时凉。
      仁青看到我站了起来,有点腼腆:“我今天刚从林芝回来,过来找你,正好碰到李先生。”
      李时凉坐了一会走开了,剩我和仁青的时候,我没有提起康珠,只是问他:“唉,我听说,你们喜欢汉族姑娘,可是还是会娶藏族姑娘回家当老婆?”
      仁青笑笑,指着在柜台边提了一壶酥油茶的李时凉:“你们是一对吧。”
      李时凉在晚上走之前跟我说:“我明早的飞机,你跟我回去吧。”
      笑话,跟他回去做什么,想爱得不到,想忘忘不掉,我乐得在这里躲一辈子。
      李时凉懒得再理我,站起身来往外走:“记得晚上睡觉锁好门。”
      他开门出去,反手一关门,房间里只剩下一片漆黑。
      我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满心惶然,我拉开门跑下楼去,在旅馆前的黑板上写大字:4月9日出游,纳木湖三日游,拼来回的车,纯玩,征同伴。
      迅速写完,我抄着手站在一遍欣赏了了几分钟,心情忽然就无可救药地一路糟糕了下去。
      在眼泪涌上来之前,我回房间躺下。
      闷头一直睡到第二天,我一起来看时间,幸好,已经过了九点。过了就好。
      李时凉是九点的飞机。
      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是我最受不了的。
      这时我手机响,是一个女孩打来的。
      她和男朋友来藏旅游,有意找一个拼车同伴,我听了觉得时间什么的都合适,就跟对方敲定了地点时间。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天还是蒙蒙亮,我背着背包等在八廊街,清晨的冷让我一直打着颤。
      灯光下路边一辆城市越野车驶过,冲着我按了几声喇叭。
      我朝一边挪了挪,结果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
      李时凉穿了一件灰色羊绒线衫,悠闲地走过来。
      我心里纳闷,张嘴就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时凉打量了我一眼,颇有些嫌弃之色:“你不知道去纳木错要穿厚一点?”
      我大脑立刻生成反击系统:“这不还没去吗,我还戴了羽绒服呢!”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时凉嘲讽的声音:“你就这么相信别人找你拼车?对方什么信息都不核实一下,叫你来就还真就来了,傻得跟头驴似的。”
      我站在街边问:“打电话给我那人是谁?”
      李时凉答:“我雇的一小姑娘。”
      我心里头那个恨啊,跟水漫金山似的。
      他替我拉开车门:“你还去不去纳木错了?”
      我扭头就走:“不去了。”
      李时凉在后面叫:“王晶晶,你就这么点出息?”
      我回头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从拉萨市区出发,经海拔5190的那拉根山口,抵达地球上最美的一滴蓝色的眼泪。
      我们沿途看到大片大片荒凉的土地,人烟罕至的小镇,牧民的帐篷在风中飘摇,牦牛在草地上缓缓移动,李时凉开着车,载着我仿佛奔向整个的世界尽头。
      而这个尽头,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李时凉的车开得非常的平稳,我第一次在他身旁,心里可以如此的平静。
      大概是拉萨的神圣气息洗涤我了的肉|欲,我觉得我现在看他跟看和尚一样,基本上无欲无求了。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竟然带了几分温柔:“困吗,困了你可以睡一会,沿途有好景色我会叫醒你。”
      我担心他身体无法适应高海拔的驾驶环境,他应了一句:“我带有氧气罐,头晕记得用一下。”
      经过大风呼啸刺骨,身体晕眩恶心的那拉根山口,然后海拔慢慢下缓,汽车在抵达时,我们终于见到的那一面镜子一般光滑纯净的湖水。
      这是人生最极致的体验,在经过几乎要死去的痛苦时,遇见绝世的风景。
      我们忘记了一路上拼命吸氧的惨烈,曾经有一度李时凉头疼到几乎看不清路,我坚持让他停下来,服用了药物休息了近半个小时。
      此刻我们坐在湖边洁白的细沙上,云朵触手可及,远处是唐古拉山蜿蜒的雪峰。
      在白云顶端看这个男人,更加的不真实。
      我捧着一颗梦幻少女心问:“李时凉,真的是你吗,你确定你没有回深圳?”
      他转头看我一眼:“你刚缺氧烧坏脑子了吗?”
      制造气氛瞬间失败,我气鼓鼓不再说话。
      回程的路上,公路上限速堵车,我们车子被困在路边,灰黑色的云层压低在天空,开始层层叠叠堆积起来。
      李时凉抬头看天空,眉头又皱起来。
      我们两个人坐在车上,安静无话。
      李时凉开口说话:“跟我回去吧。”
      我不答只问:“你为什么不回去?”
      李时凉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几年真是自讨苦吃,只要你疯在外面不回去,我就心神难定。”
      我心底咯噔一跳。
      我想起来的这几年,我去过大大小小的许多地方,贵州的小山村,香港,印尼,甚至是塞浦路斯,他总有籍口过来,然后就是一路吵闹,最后都是不欢而散,我愤然打包行李回去。
      他望着我:“你知道的,我只是没有勇气承认而已。”
      我木着脸:“我不知道。”
      李时凉说:“在酒店那天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来着,你一把推得我差点致残。”
      我还是不高兴:“在酒店你说我们不合适。”
      李时凉一把按住我:“晶晶,你就非得逼着我说出那句话?”
      我挺直脊背:“谁逼你了?”
      李时凉抬手覆盖住我的眼睛,俯身在我耳边说:“我早已经爱上你了。”
      我浑身一哆嗦,还没来得及激动,就感到头顶一道光闪过。
      李时凉将我头按下去,我靠在他肩头看到一声闪电从我们头顶划过,原来我们说话的一会空隙,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压顶,大雨夹杂着冰雹倾斜而下,还飘起了零碎的雪花。
      李时凉低低一声脏话:“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撇撇嘴:“报应。”
      李时凉特委屈地说:“哪次不是你作恶,报应到我头上来?”
      我推开他忍不住笑了:“那你还不是照样忤逆我?”
      李时凉说:“我总以为自己可以用顽强抵抗你的魔力。”
      李时凉将我抱起来:“你不知道你有多么的会折磨人。”
      我从小时候就发现,我是空中的梦想家。
      李时凉,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他的手贴在我的掌心。
      我眼泪掉下来。
      我们在海拔三千多米的草原互诉衷肠,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公路才恢复畅通,李时凉开车带我回到拉萨,我们在滂沱的大雨之中吃了一碗藏面,面容依旧熠熠发亮。
      站在餐厅二楼阳台,我们看远处的静静伫立着的大昭寺,广场的灯光照射出一片朦胧的仙境。
      这是圣城拉萨的深夜,星云俱低,神佛若在。
      现在终于确信,这是一个让人相信爱情的地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空中的梦想家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