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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将军惜良医 ...

  •   大帐之内不甚宽阔,沙加与穆分坐于辰已塌边,只留侍卫二人及辰已心腹将官在旁听候。
      当听到穆口中说道“无望”二字时,沙加修眉一紧,转向尚在昏睡中的辰已不禁暗叹,“老将军,这是替我挨得这一箭。”一旁将官闻言意欲上前宽慰,却被沙加一摆手阻止。只见他从铜盘中拿起无望箭头细细端详道,“这无望箭世间罕有,如今有幸得见,却苦了别人。”
      “大将军尽请宽心,在下虽不才,不敢保老将军伤体痊愈,但性命确已无忧,圣域良医奇士济济,假以时日定能治好老将军的腿伤。”就在穆说话间,辰已微动两下,悠悠转醒。

      甫一睁眼,辰已便看到两双倾城绝璧的眸子关切的看着自己,恍然间竟以为自己是到了天境仙班,复又昏沉了好一会才渐渐清醒,这才看清其中一人正是统领圣域西南大军的征南大将军,便不顾伤体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沙加稳稳按住,只得作罢。
      倏地,辰已似是想起什么高声问起一旁属下,“拉达曼迪斯那个鼠辈,追到否?”,似是这一句高喊牵扯到伤口,只见他的光头之上冒出一层水汗。
      “老将军,且先养好伤势。战局之事可再从长计议。”沙加听闻辰已重伤便匆匆快马而来,虽未细解经过但心下明白自是辰已立功心切,未得本营首肯便已出兵。再看到这无望毒箭,更加笃定这乃是拉达曼迪斯的佯袭诱敌之计。如今敌将已逃,老将重创,对于刚刚提振士气的圣军来说,此事不宜渲染过多,沙加只想平息作罢。
      但辰已并未因此罢休,反而又怒又恼,叫着让亚格拉进账。不一会进来两人,其中高大魁梧者正是刚刚在帐外对穆无礼的大块头,此人正是辰已阵中的侍卫长官牙门将亚格拉,而他手中拖着一人却是星矢。

      亚格拉一见辰已转醒,顿和方才卑躬屈膝的态度迥然不同,一挥手就把星矢扔到辰已塌前,“回禀将军,末将已查清,就是这小子延误了军令。”
      辰已闻言青筋暴绽,拍着塌椽怒道,“混账东西,你身为侍卫长,且当时就在我身侧,为何尔等违我军令!来人,都给我拖出去,一并治罪!”
      亚格拉一听眼睛一转,正好看到一旁端坐的穆,想到方才正是这主仆二人让自己洋相百出,便愤愤地指着穆答道,“将军冤枉,是这大夫不让我们追的。”
      狡辩的话音刚落,只见沙加蓝眸寒光一闪,脸色不善,“不让你追,你就不追了?这军中留你何用?”话音虽是缓慢自持,却掷地有声,帐中人无不屏息凝神,独留这句质问绕梁不绝。
      “这、这”,亚格拉被这凌厉之势吓得语结,只觉膝头一软,高大身躯噗通一声便趴在地上,支支吾吾才挤出一句,“大将军恕罪,我等本是要追的,可他扯住战马,阻断去路,自言一切后果他自承担。”
      此时趴在地上的星矢颤巍巍地爬起反驳道,“将军中箭昏厥,兵士皆心忧将军伤势,不敢舍将军于不顾,并非穆先生一人违令。小的愿同受军法处置,求大将军念在先生救人一命手下留情呀。”
      沙加闻言起身,端详着眼前的小侍卫,“受令不发,至敌逃逸,按罪当……”
      “且慢!”穆倏地站起打断了沙加,他心知沙加要说的九成九是“按罪当斩”。军令如山,若大将军此言一出,恐是驷马难追了。
      穆稳了稳身姿,缓步行至帐中,轻转回身,仍是躬身一礼,却未屈膝。“正如大将军所听闻,是在下拦阻战马,兵士若愤而追击必将踏过此身。素闻西南军铁纪严明,将军爱民如子,部下岂会做出此等图害百姓之举。是在下逼得他们无从抉择,故这贻误军机、纵走敌将之罪,穆甘愿一人担之。”
      星矢在一旁听得直想咬舌,暗中大叫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呀。
      而亚格拉却心里一松,他本就不信辰已会治罪自己,他可是这光头将军独子施布少将的同门,两家关系甚笃。只是没想到眼前这少不更事的小大夫竟会强出头,倒真是可惜了那一张白细水嫩的好看脸蛋,他一边这么想着嘴边不由露出一副淫邪笑意,幸而此刻无人察晓。

      沙加心中苦笑,真不知是该赞赏眼前少年医者这份君子坦荡的胸怀,还是骂他年少无知、不懂轻重。而穆也同样是看不出眼前这位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年轻将军究竟是想严惩还是想缓手。
      气氛僵持不下,两人这般凝神相望,到让一旁的观者摸不清头脑。直到沙加率先打破僵局,“辰已将军,此乃副将军阵中之事,不知您有何裁夺。”
      辰已瞥了穆一眼摇头道,“我说让你砍断我的腿,你偏偏不听,如今你救了老夫这条残命,却放走了可以制胜冥国的战机,可知将有多少边关百姓会因此遭殃!唉,汝等小儿不知深浅误我大事呀!”辰已越说越悔连声叹气,惹来一阵乱咳,“杀你,有负救命恩情。不杀,又难逃徇私枉法之嫌。我真真不知该如何裁夺,还请大将军秉公处置。”
      沙加一听心中略有不快,虽未能亲睹,但能解这无望箭毒想必这位穆先生是位旷世难寻的奇才。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计,太子又是求才若渴的明主,沙加本有惜贤纳揽之意,这才问及辰已的意思,想他多少会因救命之恩说几句求情,也好可以顺水推舟了结此事。可没想到辰已对放走拉达曼迪斯之事如此怨愤难平,说什么秉公处置,这岂不是言明要治罪穆的意思。
      沙加拂袖转身,“如今老将军伤情未稳,此事不宜即刻定夺。”说着向一旁不知暗自想什么的亚格拉命令道,“牙门将传令下去,今日午时造饭,未时拔营,取道鹿山南麓,傍晚入白理镇,让阵中兵士好生修整两日,切忌不得滋扰沿途百姓”。再看向一直伏在脚边的星矢,“你且先起来,穆先生及家从就由你好生照料。军法之事,回城再议。”
      言罢,众人退至帐外,沙加安抚老将军再度歇下。时至午后,大军一路迁行,自不必多表。

      日暮时分,白理镇南郭,依傍鹿山围起的十里沙场正是西南军虎豹骑的停兵操练地。西南军原是多路州郡守军汇结而成,阵营错综繁杂,其中牵涉甚广,上至皇族贵胄下至地方豪绅无不在滇南重镇互有交结,利害关系不言自明。而这虎豹骑却是沙加自圣都一路亲帅而来,千余将士皆为骁锐,有以一敌百之能,朝野之间对其身后背景更是讳莫如深。

      眼看夕阳渐尽,白月映霞,一色清黄营帐依山而列,与身后青山揉为一体,衬得眼前一片夷敞沙场更显清风静谧,颇具刚柔交融之美。
      穆和紫龙一前一后缓步而行,在侍卫的引领下一路踏过细沙,掠过帐排,路峰一转但见山窝之处豁然开朗,背山迎水,一间中军大帐赫然独立,四幕巨帘卷起犹如嵌于碧波水畔之白玉瑶亭般飘渺逍然。
      穆驻足纳吸,只觉清凉草竹之气沁入心脾,不禁轻敛眉目赞叹道,“山则苍茏垒翠,水则半月掩蓝。果真是慧人慧眼识得这神爽清越之地。”
      “穆先生过誉了”,沙加早已闻声步出,“滇南本是山清水秀、物美田肥之地,我只是随手捡了个清静地方罢了。”只见大将军此时已卸去兵甲,一身青素锦袍朴素无华,穿在他身上却反添一股绝尘傲世之感。
      而穆也已换上一身干净布衣,沙加一看便知是军中衣物,想来将士们身形高壮,行军之物难免粗陋,这身衣袍罩在穆身上着实有些大了,却见他此刻正挽着几叠袖摆,迎风俏立,到是平添几分稚气童真。

      沙加不着痕迹的掩住目光将穆迎进帐中,紫龙则立于帐侧,侍卫们更是远远地退到山口之处。
      帐中茗香浮动,烛火轻曳,穆轻呷一口茶水便放下,却含笑不语。沙加虽自信烹茶有道,但此番如穆般不置可否的神情还是第一次遇到,思及滇南乃圣域产茶胜地,自觉似有班门弄斧之嫌,便难免有些许尴尬。
      “大将军此番请草民前来,定是已有了杀伐决断?”穆不知是没看出沙加的不自在,还是故意为之,开门见山的说起这事由。面对着佳景香茶,空对着旷世英杰,倒不免有些不解风情。
      沙加一闻此事,顿收敛神情,这才意识到方才是自己一反常态了。在此之前,能让他征南大将军亲手奉茶的这世间恐只有太子一人。

      “先生可听闻,辰已老将军的腿再难策马沙场,方才他亦已上表告老还乡了。”沙加语调恢复往昔之冷淡平静,让人听不出是责是怨。
      “大将军这是在怪我?”穆微蹙圆眉,毫不掩饰失望之色。
      沙加当然看在眼里,“无望箭毒无药可解,无法可医,先生妙手保住老将军性命,我辈怎可苛责。”说着起身看向外间青山碧水,眉头紧锁,一双蓝眸转瞬含怒,“滇南自古山水宜人,百姓质朴,只恨冥军铁骑一入,忘川口数千将士挫骨扬灰,百里边塞田凋屋毁。”
      “大将军心系社稷,在下感佩。而身为医者自以救命治病为先,穆亦不绝有悔。”穆同样站起与沙加并肩而立,“同是这眼前绿水苍山,各自眼中自有各自风景。”
      沙加不觉轻哼一声,“只怕亡国灭族之时,哪还有什么各自风景,不过是殊途同归,黄泉同路。”
      穆轻咬薄唇心中微怒,不论沙加此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听在他耳里却尽是责备,毕竟年少心高,自问无愧,反诘道,“大将军觉得,若非在下阻挠,便真能擒得冥军主帅?即便真能,辰已将军断筋截脉此刻只怕早已血尽归西了。”
      沙加闻言侧目,凝视不语。他虽不比穆长上几岁,但却目如寒泉,眉含丘壑。此时穆又怒又屈之情,沙加尽收眼底,却又百感难明。“若断筋截脉,马革裹尸,能救白骨横尸,能阻天伦梦碎,那便值得。”
      穆神情一滞,只觉眼前之人似近犹远,目含悲悯,言语却是冷酷无情。半刻不语,穆复又挂上了和风笑意,坦然道,“大将军以杀人救国,我却是以救命治人。穆不想理论对错,亦不为辩明轻重。如今身处军营,违抗军令,自知罪责难逃,请大将军治罪。”
      沙加原想着穆还会自辩些什么,却不料他如此一副慷慨之样,于是不禁含笑坦然道,“我并不欲杀先生,但为朝廷求一贤才。”
      穆面色骤然一冷,青眸寒若冰霜,温文之气荡然无存。“草民不才,硬背了一段医术,想必是上天爱惜辰已将军性命,才侥幸成医。大将军美意,在下万死难受。”说完竟是抱拳深躬一礼,全无半点转圜余地。
      敏锐如沙加顿觉其中蹊跷,却又一时不得其解不由僵住,他虽未断定穆会应承出仕,但此等决然相拒的态度到让他出乎意料。
      穆见沙加一时没了下文,再补一句,“草民甘受军法,请大将军处置。”

      一旁紫龙将一切听在耳中心中焦急。大将军本未召见他,他生怕自家先生受惩才硬要跟来。方才听闻不杀先生,心中刚刚一松,突又见穆顶撞大将军自求责罚,掌中顿时冷汗淋淋。他虽是老实持重之人,但攸关先生身家性命,便也顾不得鲁莽,跑上去重磕一头,“草民的命是先生救回来的,大将军要砍就请砍我的头吧。”
      见帐中突变,训练有素的侍卫迅速从山口处围了上来,沙加亦是神色一改,换上往日威风铁面之色,沉声道,“既然你求罚,那就罚你,来人拖出去杖刑五十。”
      穆突闻此言,心中一急,这杖刑五十,就算是紫龙这等强壮体格,恐不打死也得去掉半条命。穆上前一步,掀袍而跪,“罪责有主,怎可让人代受,请大将军打我。”
      紫龙忙爬上去抱住穆的腰就往起托,“先生贵为皇子王孙,只可上跪天地、下跪高堂,怎可为我一届武夫折膝,先生求您起来呀。”
      紫龙见穆丝毫不为所动,便转而求向沙加,“大将军,快打我吧。”

      沙加虽不知道紫龙口中的“皇子王孙”何指,但自辰已帐中相见便已察觉这位穆先生言语得体礼数无挑,却毫无半点自屈附势之色,一番清风傲骨自与别人不同。如今见他甘为草莽鲁夫折膝受辱,此等气节担当不啻血染疆场的英雄汉子。沙加心中起敬,但嘴上却仍不留情,“我已说过不欲取先生性命,想先生一届读书人恐是受不得几下棍棒,若打先生只怕本将军是自食其言。”言毕,锦袖一挥,两侧侍从便领命拖着紫龙下去。
      穆眼见无力拉回紫龙,便回身怒瞪沙加,却见他不知何时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先生信我,紫龙壮士筋骨极佳,碍不得他的性命。此瓶‘凝玉露’若得先生妙手定可保其周全”。
      穆微怔,这“凝玉露”乃皇家御药,封王拜相者都未必有幸得之,眼前大将军竟如何轻易赠人。
      沙加见穆并未出手相接便道,“先生既为皇子王孙,自然知此药妙效。”
      “正是知其金贵,在下才更不敢收。”穆执意不取,沙加见状上前欠身便将穆一把扶起,“这药再金贵,也比不得先生膝头万金,莫不是先生嫌弃我的东西。”
      穆未曾想沙加会欺身亲扶,一时间举足无措,只好急急接过白玉瓷瓶,跳离沙加身侧,“多谢将军赠药,我这就去看看紫龙如何”,说完逃也似的离开,徒留身后大将军难得的舒颜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将军惜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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