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风涯

1、楔子

　　眺望着对面的山头，希望着奇迹出现。
　　我的房间，在园西。
　　西窗外更西边，是我最爱远观的青黎山。到了今年深秋，我方十八，就可到那山上去，携命中注定的那个他。
　　只见了一次，便深知就是他。
　　十二岁那年春天，天空也如今季这般阴晴不定，让盛放的桃李也随之转换颜色。
　　爹爹娘亲到江南去探亲，哥哥也趁机去会他的朋友，其实也就是去花天酒地。我也稍少约束，踏出了朱门。
　　家宅在山环水抱的僻静深林，平时也少有人来，但是由于家丁较多，也并不觉清静荒凉。虽然是这样的环境，就算是在林里行上几里路也遇不到半个外人，但是思想顽固的父母亲，却从未让我出过大门，就是跟哥哥也很少言语。
　　门外是一片桃林，比起院内花园的几株桃花壮观许多。那是母亲的最爱，淡淡的粉，浅浅的红，若女子清秀的容颜。
　　信步走进一片桃花海，享受色香俱佳的桃花盛宴。往更深处走，便出现了一处居宅，宅院内凉亭水榭，蝶舞蜂逐。沿蜿蜒长廊而上，至一凉亭，使我大吃一惊，名曰‘梦桃榭’。
　　片刻，院内箫声暗起。
　　“桃花渡上桃花楼，桃花如雨向东流，惜别桃雨上兰舟，携手逐波到永久。”　　箫声乍停，而此刻箫的主人却站在我的面前，一袭淡绿色长衫，背对而立，手握一支白玉箫，吊坠也是一块白玉双凤佩，玉佩旁边系着一缕青丝。
　　“这曲子叫做《桃花渡》，喜欢吗？”
　　他一直背对着我。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便转身扬长而去。
　　“桃兮小姐，六年后再吹给你听。”这句话比凉亭的名字还让我觉得诧异。
　　待我晃过神来，那一抹淡绿已经消失在满片桃色尽头。
　　转眼六年已经过去，至深秋，那些缠绕在心头多年的种种迷惑，马上就可以得以解答。那些总是出现在梦中的美好，也许会马上变为现实。
　　“小姐，又在傻笑了。少爷让您过去偏厅一下。”
　　时值深秋，落叶片片。
　　思绪有些乱，我踏过九曲的回廊，来到偏厅。
　　“哥哥，您找我有什么事？”
　　哥哥正在逗弄他心爱的鸟儿，看我来了，笑嘻嘻着说：“桃兮啊，过来过来。”
　　我一愣，平日与哥哥接触不多，虽然他性子随和，如此热情的招呼却是罕见。
　　他突然有些尴尬，“小妹…也有十八了吧！”
　　“是…”为什么说到这个了？
　　“也是该定终生的年纪了。”他严肃起来，“是大哥不好，整日玩乐却还没成家，但总不该耽误了你。”
　　“兮儿知道哥哥为我好…”
　　“大哥结识了一位朋友，学识与风采深深让我折服。”我的但是还未出口，他就打断我。　　“桃兮，你的姿容，只有他能配得起，他的才华，也只有你才配得起。大哥想为你做主成就一段好姻缘，绝对胜过俗媚的媒妁之言…只是不知你可愿意？”
　　我知道的，我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只是我心里掂记了六年的你，究竟在何方？六年之约，是否能兑现，抑或只是我的一个梦？
　　夜已深。
　　久睡不成眠，我叹息一声，披衣而起。
　　走到窗前轻轻一推，寒风瑟瑟，月光通过窗棂泄进来，泛着幽冷的光。
　　窗外的桃花在月色下酣眠，我坐在梳妆台前，境中的女子青丝缭绕，面若桃花，只是眼中有无限的落寞。
　　耳中是凄然的秋蝉鸣叫，但是为何，我却恍惚听见萧声响起呢？
　　无奈一笑，当年只一个背影，为何可让魂牵梦绕多年？
　　今日在大哥面前落慌而逃，我不能拒绝，却也…不愿答应。
　　我知道哥哥绝不亏待我，但我不想有遗憾。
　　第二日，下了一场雨。
　　雨点打落了片片桃瓣，满地残红。
　　我独自打着油纸伞，走在桃园之中。
　　昨晚思量良久，让我懊恼自己的痴情，当年我还是十二岁的小女孩，他却已是成人。也许是我一厢情愿了，对方并没有与我定情，只是答应六年后再吹箫给我听…
　　他是我的命中注定，我却不一定是他的。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我正疑惑，却突然听见几缕清越的箫声。箫声中还伴着琴声，隐隐约约，动人心弦。
　　我一怔忡，决定忽略脚步声，向南园走去。
　　然后…讶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仿佛一切都定格在了时光中。
　　男子手中握箫，身着素色长衫，微风吹动发丝，剑眉飞斜入鬓，双目流光溢彩，淡淡看过来，却仿佛含了千年万年的深情。
　　桃花落在他的衣上，万般烂漫化作悠远的情思。
　　身旁端坐鸣琴的哥哥也是风流潇洒，不过当然在我眼里…成了背景。
　　是他？不是他。
　　“桃兮…你来了？”哥哥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后面一个家丁正好赶到。
　　“回少爷，小姐自个儿到啦。”
　　哥哥一扬扇子，介绍道：“乾寅兄，这是小妹桃兮。桃兮，这位就是大哥跟你所说的好友。”
　　“桃兮姑娘好。”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多日后，再想起那个相遇，我总觉得是个错得离谱的梦。
　　何乾寅把他的玉配递给我，上面一缕青丝，但我不敢相信。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可是六年前的他的背影…怎么可能？
　　他说，你愿意与我一同到青黎山上去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心乱了。
　　六年前，他说“六年后再吹给你听”，转过神来，何乾寅对着她微笑…然后惊醒。
　　原来是梦，可为什么如此的真实。
　　其实这并不是梦。
　　那一日，何乾寅确实来了，可他却疯癫的走了，不知为何。只不过这一切都瞒着她，不过她还是见着了，也有了那么一个承诺，却好像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这个，只是故事的开始，或者，这也并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