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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年,我十八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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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节局长亲自来听课
这世界真是小的可怜!
十八年后,我们又撞在了一起。只不过他是官,我是民,两人已不再属于一个阶层;他四个轮子滚,我两条腿行;我站在台上讲,他坐在下边听;我唯恐课有漏洞,他却专门来寻病;不知道是我过于自尊,还是他太过自信。他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伤痛!他,周围挤满了点头哈腰的随从,个个毕恭毕敬;我,孤身一人,同时被两个局长审讯,战战兢兢。彼此间的距离不足二十寸,我却掂量不出它的远近!
“董局长说你是他的同学。”王局长的第一句话我没接茬。
“没听上你的课。本来想听一节语文哩,却上了一节数学。”董局长又开了腔。
我仍旧没搭话,只是礼节性地保持着在讲台上固有的微笑,而事实上我们一行人已经全部走下教学楼,来到了校园里平时升国旗的地方。
沉默不等于无言。其实我当时很生气,嫌这些老爷们点名道姓地要听我的课。教育局也好,学校也罢,那段时间都没有安排听课之类的活动;领导来校检查或降低工作重心进教室听老师的家常课也不是这个样子的,突然有这么多局长由正校长亲自陪着全部涌进一个教室里,听这一个老师的一节课,不是太奇怪了吗?我在想:局长大人,你老说那话干啥呀吗?你还嫌把我害的不够惨吗?!上一次,要不是你在校长面前说了什么话,他能那么丧心病狂地在教师会上拿我开刀?!又是大会通报批评,又是罚款二十元。阴阳怪气、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杀鸡儆猴,惹得全体教师三番五次地哄堂大笑。我何时受过这份煎熬?!有谁这样折腾过我?!哪个领导敢这样侮辱我?!……
没有听上我的课——你看不上听么!有啥好说的!你收手吧,适可而止吧!
“我翻了一下王局长做的记录。你一节课怎么弄了那么多内容?你这是第几课时?”董局长貌似内行地问道。
“第一课时。”我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只好如实回答了局长们的问题。
“把你教案看一下。”董局长在继续。
我没说也没动,站在原地等下文,不卑不亢。
“你是不是给人家没写下?”董局长又升了一级,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我终于忍无可忍,干干脆脆地地顶了回去:“我这么老实的人不写了,这个学校就再没人写教案了!”
“这——嗳,这老师没一点儿问题!做啥认真的很!教案肯定有,绝对是有哩。”牛校长急忙在一边帮腔解围,笑容可掬,声音提高了八度却颤颤巍巍的。
“你这是啥?”董局长用目光示意着,随问就伸出手要看。我只好把自己手里除过语文书之外仅有的一个烂本子递了过去,并且解释说:“是作业批阅分层记录单。”
王局长顺势夸赞我的作业讲评搞的特别好:细致、实在、规范、科学,符合新课标,体现了新理念……
不知道我这个烂本子上记下的这两张作业批阅详情有啥可看的,董局长居然看了上边看下边,看完第一页又翻到第二页,连纸背面原有的、乱七八糟的、就连自己也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内容的字也不肯放过。他非常严肃的、认认真真地看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别人也都啥屁也不敢放,静静地站在原地干等着。空气在这一刻似乎也凝固了,校园里的气氛突然紧张的让人窒息。与此同时,王局长又问到有关《石壕吏》这篇课文的一些情况。我赶紧打开语文书,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没有骗人,工作也没偷懒。因为,我的确不是“无教案上课”。这一课的教案我早在三天前就写好了,只是教案本在家里放着,没拿到学校里来罢了。这个单元的所有课文,我都事先都做了详细的旁注。即使不拿教本去上课,也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这篇课文我早就倒背如流而且教过无数遍了,能出个啥错怎么可能出错呢?!唉!人啊人,我的大老爷们,你为什么总是在头疼的时候偏偏要挠脚呢?!你究竟是得了啥怪病?!唉!我看啊,你得的这种病,实属疑难杂症,恐怕只有兽医才能看好吧......当然,这些话我说是不出口的。我,一个小教师,一个老百姓,只能是人家大老爷问啥,我答啥,人家要啥,我给啥。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刚才董局长要本子,现在王局长要书,我只能再让人家看一看我的书。
董局长依旧默默地“认真阅读”那个烂上的那“两页纸”,似乎那些字里蕴含着非常深奥的道理,或者暗藏着什么晦涩难懂的玄机。周围的看客们包括“作者”本人我,都无从得知他究竟要干什么,他为什么盯着这“两页破纸”不放、、、、、、他们听的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此时此刻,校园里的人已经全都走光啦,诺大的校园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可他们一个个毫无去意,特别执着地在为我的课堂教学作指导,无比敬业的在给我“评课”。
我真的是“受宠若惊”哪!
局长大人,你有完没完?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神啊,救救我吧!
我心里确实有些发毛了,对着董局长扯开嗓门、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想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字还这么烂?”
董局长好像压根儿就没料到我会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他先是一愣,然后才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可那声音小的我啥也没听清,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局长大人的神志好像很恍惚,整个儿给人一感觉——他“灵魂出窍”了。鬼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不过,有一点绝对没错,那就是我这冒冒失失的一问,把他的魂给叫回来啦。局长大人猛然抬起头来,居然盯着我愣了好几秒钟,硬生生的、傻乎乎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让学生朗读、背诵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课堂上,主要应该分析课文,背诵应该放在课外。”王局长打开听课笔记,也一本正经地给我提起了意见。
我不是不虚心,也听不进去不同意见,其实我最喜欢别人给我点拨了,因为人往往自己看不见自己脸上的黑墨。但今天局领导的这一次听课太反常,我真的很怕眼前的这两位局长一唱一和,合起伙来,把我上的这一节课批的体无完肤、一无是处。若真如此,不就等于给我宣判了死刑吗?!这局长大人们前脚走人,我们的校长大人就会后脚“行刑”,毫不含糊,绝不留情。我以后在这个学校里还怎么做人?!我还能活不?!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岂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略一迟疑,我立刻“发起反攻”,绝不示弱,毫不畏惧。
“学生下去就不动,全凭当堂背诵、、、、、、教案最重要的是记在心里,而不是写在纸上、、、、、、教无定法,贵在得法,适合学生的教法是最好的教法、、、、、、课堂的主人是学生,应该把舞台还给孩子们、、、、、、教室里坐着领导和没领导一个样,课该怎么讲就怎么讲,老师没必要在这里做秀给领导看,我想领导也不希望老师给他们演戏、、、、、、、”我竹筒倒豆子似的涛涛不绝地说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局长们哑口无言,插不上一句话。自始至终我都没看一眼他们的脸色,只是一个劲儿、自顾自地替自己竭力辩解着,感觉好像也是在替那些不敢说的老师们辩护着什么、、、、、、
我的话说完了,如释重负,心情舒畅了很多。董局长最终还是把本子还给了我。此时此刻,去接他递过来的本子的时候,我才看到了一张正常人的脸,平静、安祥、温和。他淡淡的笑着、轻轻地对我说:“赶紧回家走吧,孩子还等着你做饭呢。”可这话在我听来也是那么的刺耳!他的话音刚落,我就转身迈步疾走,头也不回地撂了一句:“感谢指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