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上） ...
-
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以至于那天在街角他紧紧抓住我的衣袖时，我还以为那不过是由于精神错乱而产生的幻觉。
我沉醉在这个梦中，迎合着我幻想中的身影，我还可以被他牵着手，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跟着他像从前一样坐进一家咖啡厅。于是我等待着，等待着幻觉破灭的时候，能够幸运地被宝贝儿子捡到，顺利地带回家。
他的腮帮子上布满了胡渣，那些一粒一粒的小黑点显得那么刺眼。我刻意忽略掉他难看的平头，低着头搅动咖啡。片刻，我才想起忘了加糖。他的手已经朝我伸出许久，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小纸袋，尴尬地无所适从。
“你不是说喝一杯么？”
“你不是不喝酒么？”他笑着反问，“你怎么在这啊？”
“我在旅游啊。”
“旅游连儿子都不带，这个爸爸怎么当的。”
他的调笑堵得我说不出话来，索性望向窗外。盖尔森基兴的这个季节依然很冷，树枝依旧光秃，黑黝，冰冷，但是某些纤细的枝条在春的沐浴下展露它们新绿的羽毛。仿佛可以觅见一些活跃的气息。然而，一切依然平静，天空也依然蔚蓝如洗。那个时候，信号灯就在我眼前变成绿色，我直视前方，然后就踩着斑马线朝他走去。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如同我想的一样拽住了我的衣袖。我不解地转过头看他，没意识到梦境也能让我产生触感，他皱着眉头，那张脸和我无数个梦境中的一样，未曾舒展过，搁得我心疼。
“你是不是很恨我？”我鼓起勇气问到，将咖啡一饮而尽，尽量掩饰自己颤动的双手。
“假如我说是，你要怎么办？”
即使这是我意料之内的答案，我也不想见证从他的嘴角流出的那一刻。然而，我心底卑微的侥幸还是逼得我义无反顾地问了出来。这个问题多么该死，我自嘲地想，无力地笑。
“不怎么办。”
是啊，我还能怎么办，这已经是所有的结局，我居然还妄想着为它翻案。在没有基本的证据之下，在他已经顶着一切光环的大前提下。要知道今天早上，我还拖着这条毫无知觉的腿走过他的巨幅广告牌之下，仰着头瞻仰过他的尊荣。
这是我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对于我来说该是多么的容易。我只需要散步在大街上，打开电视机，翻阅杂志，瞟过报纸，就能看见曾经的恋人。他的脸充斥着我的世界。而那些可怜的平凡的分手恋人们，也许再无法见彼此一面。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该觉得悲哀。
之后，我就听到了他的笑声，不知道其中饱含的意义。我只知道离开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宝贝儿子嘱咐我买的东西还躺在超市。我站起来告诉他我要走了，他说他要送我。我当然得拒绝，在经历了如此多爱恨之后，再不敢接受他的恩惠。然而，他则坚持要送我。最后，我只得妥协。他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随，尽量让自己跟得上他的步伐。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来，惊得我一身冷汗。我静静地伫立着，不想在他面前表演我拙劣的步行姿态。然而，他似乎已经看了好久。即使落下好长一段距离，我都能感觉他微张的嘴中呼出好大大的一口气。于是，我继续向前走，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他伸过手来扶我，接着紧张地询问原因。
“前两天，摔了一跤。”
我随即编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他自然没有揭穿我。温柔地让我靠着他，直到我把我运送上车。我的心跳不止，但也没奢望地以为，这一切还是因为爱。他跟我询问地址，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得撒谎说住在亲戚家。我自然慌乱极了，手脚也不知如何放才好。而他，还是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怀疑。我松了口气，小车稳稳地在路上行驶，我的心也跟着变得平静下来。
我们没有过多的交谈，当他的车终于缓缓地停在家门口时，我只能笑着和他说谢谢，然后推开车门下车，结束这个不该发生的偶遇。
然而，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外，他又一次拽住我的胳膊，紧紧地把我拽回他的面前。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害怕他对着我的脸就是拳头。幸运的是，我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而是两片唇瓣的温暖，暖得我差点忘了挣扎。他的力气很大，已经不是现在的我能驾驭的了。我只盼着他能放开我，在我仅剩的理智还没有崩盘之前。终于，他放过我，捏着我的肩膀，专注地凝视我。我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仿佛被戏弄一般，条件反射地吼道:
“你要干什么？”
他居然笑了，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吻你，显而易见。你想为你的儿子再找个爹么？”
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他的话太美丽，而是，太不可思议。
“你怎么在发抖，你冷么？”
“我不会怕冷，却会怕这荒野没有一盏唤我归去的灯。”我说着，眼看眼泪就要掉出来，“Mesut，我已经不比从前了，我现在，是个废人。”
我不想拖着这条腿和你参加婚礼。
“所以你真的这么做了？那句话“这张你拍的照片，你一直当作桌面，明年的盖尔森基兴，我若不来，你便不老，阳光温热，岁月静好。Cris，你究竟等了我几年？”
“我才没有在……”
我当然没有在等他，因为我从没想过他会来。然而，一滴滚烫的泪水直接从他的眼里滴到我的手上。吓得我再不敢说话，静静地低下头。
“以前我从来没有读懂你眼中那种感情——失落。所以，你惩罚我，让我失落了7年。”
他带着哭腔对我说道，我才发现我们之间居然有那么多误解。我曾经的逃避和怯弱竟成为他眼中的惩罚。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上，然后那种骨头与骨头相撞的疼痛终于把我痛醒，所以我再不想放手。只是，当初人人都说他高攀，而如今……是我不配。
而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现在，是不是我能够在上面了呢？Cris。”
“你……”
他调侃道，却狠狠地戳到了我的痛处。
“你想见见我的儿子么？”
“好啊。”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也安下心来。儿子已经满过7岁，却像个懂事的小大人。忙里忙外不说，还要照顾我这个残废。想到儿子的脸庞，我的心里自是一暖，急冲冲地就要往家里赶，身后的他却没有一点动静。
“Come one，Mesut，你在磨蹭什么啊？”
“我突然有点紧张。”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把车门关好，对着我莞尔一笑。这样的表情终于有点7年前的样子。在俱乐部欢迎新人的晚会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挂着这样乖巧的脸，躲在赫迪拉身后，像个小仓鼠一般探出头来。那时，我会想到一些电视剧里的青涩大男孩，而不是一个足球运动员。
我不屑地摇头，没有跟着胡闹的念头，只想跟卡卡发送短信调情顺便汇报情况。恍惚间，我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他立刻把头转向一边，继续和拉莫斯打闹。
他的西语说的遭透了，但是表演欲望十分强烈。那时，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拉莫斯一个劲地使坏，他却傻傻地什么都不知道。末了，还被拉莫斯诬成同X恋。我下意识狠狠地瞪了拉莫斯一眼，毕竟那是我最讨厌的字眼。
“你是去见儿子，不是去见丈母娘！”
我冲他嚷道，对着初遇时一般腼腆的脸。毫不设防地笑了。然后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