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名字叫爱情》柳穿鱼

14、【乔岩番外】从此无心爱良夜

　　【乔岩番外】从此无心爱良夜

　　他看着她……
　　的确，已经太久太久。
　　最早时是隔着加护室玻璃看见的小小一团，红彤彤瘦巴巴，五官像包子一样挤在一起，看起来又丑又可怜。
　　可在七岁的他眼里，那就是一个小小的天使——她一声清啼，降临人间，似就只是为了与他相遇相识再相伴。自家的弟妹可就没这么好——小磊三岁半，正是开始闹腾人的年纪；小乔还不到一岁，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北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而这个妹妹，是温柔美丽的珮姨的孩子，妈妈说是可以给自己做媳妇儿的——他顿时觉得身为“男人”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过，他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负担。

　　婴儿的成长简直是神奇的——一眨眼，就成了一个白胖香软的宝宝，小手张开咿咿呀呀对着人笑，也不怕生——他由衷地觉得她真漂亮，谁也没有自己怀里的这个宝贝可爱。忍不住在苹果样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再看看粉嘟嘟的小嘴儿，不知怎么就红了脸。
　　等他学了“金屋藏娇”这个成语，就得意洋洋跑到大人们跟前宣布：“等我长大了，就要把小颖藏在金屋子里，只有我能看见！”
　　满座都笑，笑着对着认真的孩子开玩笑道：“好好好，等你长大了，就把小颖嫁给你！”
　　后来有次兄弟俩喝酒聊天，他把往事一吐为快，于是乔磊瞪大了眼，失笑：“哥，你当这是玩养成游戏呢？”
　　他笑：“说不定。”只不过，这场游戏他玩得太过投入，已经当了真。
　　三年——三年时间，七岁的男孩长到十岁，到了慢慢成熟慢慢懂事的年纪，却在这时要面对宛如晴天霹雳的分离——母亲要带着他从天津搬去北京，和父亲住在一起。
　　他不愿，亦不依，为此母亲痛斥他不懂事，他却理直气壮地反驳：“万一小颖忘了我怎么办？”三岁大的娃娃啊，过上三五个月一年半载的，她还能记得他多少？
　　所有人都觉得好笑，但小孩子舍不得小玩伴毕竟也是人之常情。于是珮姨哄他：“放心吧，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你长大了不是还要娶妹妹做媳妇儿吗？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啊！”
　　小孩子都有这样的通性，认真固执，但是好哄。
　　因为大人们口头的许诺总是信誓旦旦，小孩子的信任又总是那么纯真。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一错手，一转眼，就是平淡经行而过的十二年。
　　再见的时候，她当然已经不认识他，他却在第一眼就惊呆了——谁让她和她的母亲、他记忆中那位温柔美丽的女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那天他在外面谈事情，回来时顺路去接乔乔放学，正赶上学校的教师节活动，乔乔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负责整个年级的宣传板报。天气有些热，他一边解开领口一边到处去找人，终于看见妹妹和一个女生顶着大太阳站在宣传黑板墙下面忙活。乔乔一见他，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哥，你来得正好，给我们帮个忙吧！”
　　他只觉无奈：“帮什么忙？”
　　“很简单的，只要把稿子照样抄到黑板上就行啦。大哥你这一手漂亮书法，不好好利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乔乔笑得贼贼的，一挥手：“小颖，你教教我大哥怎么做啊，我去给你们俩买水喝！”
　　“这丫头！”不等他叫，乔乔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他只觉得尴尬，二十二岁的大男人对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招呼。这时那女生转过头来，手上递来一根粉笔，一面道：“您好，蒋颖。麻烦了。”
　　他一看见那张脸，就像浑身激灵灵过了把电，一下子定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惚地明白过来，眼前的人，就是……小颖。
　　十二年过去了，十岁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成熟内敛的青年，三岁的奶娃娃也长成了青春美丽的少女……他看着那个又转过去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十二年前，那个还没有手机网络不普及只有靠信件和电话联系的年代啊——搬家之后，他还始终惦记着自己的“小媳妇儿”，隔三差五就要打电话听听妹妹的声音，高兴地跟她说上几句话——虽然彼此大概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还写信给珮姨请她把小颖的照片寄过来，晚上睡觉时就放在枕头底下。可是后来这联系忽然突兀地断了，而母亲只说是蒋家出了些事情，一时联系不上，过些时候自然就好；可过了一段时间，又过了一段时间，始终没有音讯来，他在失望之后也就慢慢地不再问了——他已经长大，而且也有了新的伙伴，新的圈子，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围着小颖转的小孩子了。
　　前不久他自己置办了一处房子打算搬出去住，收拾东西时无意被乔磊翻出旧相册，一眼看到里面那个明显不是乔乔的可爱女娃娃，还拿去问母亲这是谁？母亲一看就笑了，半是打趣半是叹息地说：“这是你大哥的‘小媳妇儿’啊……”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见她。
　　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总不能傻乎乎上去问，小颖，你还记得你三岁时候说要娶你当媳妇的那个小哥哥吗？
　　这时她忽然转过身来，把一份手写的稿子交给他，郑重其事道：“这边横行的格子里抄上这首诗，最好用楷体，每个字对齐一点。”
　　他定了定神，真的就挽起衬衫袖子依言抄了起来——写完题目，自觉还算工整，侧眼看她，只见她正捧着一本地理书一笔一划地绘着中国版图的轮廓，真的像是一只神气活现的公鸡，在她笔下一点一点鲜活起来。
　　这次他终于想到了该怎么搭话——“你画得真好，是专门学过吗？”
　　她神情很专注，手下并没有停，回答：“嗯，挺喜欢画画的，胡乱画两笔。”
　　陌生，疏离，客气，对陌生人该有的每一样都占全了——他在心里深深叹息，并不明白此刻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却仍问道：“……你和乔乔是同班同学？”
　　“不是，是邻班同学。”大概连本人也觉得这回答有些太简慢，又补充道：“谢谢帮忙。”
　　他忍不住摇头好笑——怎么，原来她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虽然早已不再时时刻刻地惦记，可他一直觉得，他的小颖那么爱笑，长大后也一定是活泼开朗的可爱模样，而不是这样——看上去多少有些淡漠的清瘦少女。
　　他暗暗叹息，面上只说：“真的画得很好。”
　　这次她是快要画完了，低头看一眼地图，说：“谢谢，你的唐楷也很漂亮，很有褚体风范。”
　　他的确书学褚遂良，因为偏爱那种疏瘦劲练；再看一眼手中的稿子，才注意到这明显不是自家妹妹的笔迹：“好一手魏碑！”
　　她终于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他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容——但他觉得，她整个人都因为那一笑鲜活了起来。忘记是在哪里看到这样的形容，说美人一笑，漫天夕阳刹那间为之失色——而那个时候，他也觉得他眼前的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抹明丽的色彩。
　　他不是小孩子了，谈过恋爱交过女友也有过床伴儿，他曾经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他现在又不得不相信了，不然左胸腔那里砰砰砰剧烈跳动简直要震穿他耳膜的是什么？
　　“哥——！小颖——！水——来——啦——”
　　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颈忽然被什么冰凉湿润的东西贴住了，他顿时一个激灵，反手抓住妹妹：“丫头，你又胡闹！”
　　“这不是怕你干活儿辛苦，给你降降温解解暑嘛！来，小颖，喝水！”乔乔一手一瓶冰水，笑得甭提多乐呵。
　　回去的路上，他问乔乔：“你和那位蒋颖同学，很熟？”
　　“不熟，今天才是第一次说话。不过她在学校里挺有名儿的，成绩好，人又漂亮，还画得一手好画儿。”乔乔忽然凑上来，贼兮兮地冲他笑：“怎么，哥，看上啦？”
　　“胡说！”他顺手敲去一个爆栗，心里想着下次还要去接乔乔。
　　次日是周六，到了周一他真的又去接乔乔，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谁知道乔乔一上车就说：“哥，出事儿啦。”
　　“怎么着？”看妹妹的神色不像玩笑，他也跟着严肃起来。
　　“蒋颖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情，直接退学回家去了。今天一天到处都在议论呢，好像是她母亲……”
　　他心里一沉。
　　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母亲——母亲一听也有点着急：“虽说是这么多年没什么联系，也不在一个地方，可要是突然出了什么事情，还真是……”
　　还真是……让人受不了——他抿着唇，“去天津打听打听？”
　　等事情打听清楚，已经晚了——虽然蒋家这些年多少有些走下坡路，可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到处传得沸沸扬扬：蒋太太过世啦——新夫人带着私生子过门儿啦，私生子倒成了名正言顺的——先前正房的姑娘被扫地出门啦——可怎么办呢，学也上不得了？
　　他一拳砸在墙上，却并不能掩饰他的无措。她在哪儿，他知道；她过得不好，他也知道——可是，他又该怎么去帮助她？
　　过了几天，他得到消息，说蒋颖正在准备申请国外的大学——可是天晓得，她根本还没有高中毕业，单靠艺术特长实在是几率渺茫——忽然想起一事，他给一个好哥们儿拨了个电话：“泽峻，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作者有话说

　　居然一直写到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