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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三、竟览(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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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令在凌山原地修整,这天傍晚时,周凭梓便率了主力抵达。
我站在凌山城下迎候,身后,城门的空架子里一轮夕阳如血猩红。
以五千兵马拿下凌山,此时此刻,自周凭梓以下从将领到兵士看我眼神已大为不同——大家都是趟着血河过来的,知道这一战的险恶程度。
“武清候!”那周凭梓竟远远的就叫了一声,大步流星而来。这般尊称,显是这一战已打动了他心——如那人的估计。
不自觉的想到那人,我心头一痛。于是见了周凭梓这般殷勤模样,也是冷冷的,连虚礼都懒得再做,淡淡应了句:“大帅。”
他略一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常色,道:“司马大人,辛苦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这一仗打得果真漂亮,周某佩服啊。”
我微微冷笑,不置可否。余人听到这话,倒都是受他鼓舞的大声欢呼起来,一时间,胜利呐喊响彻云霄,其中,我已听见隐隐的“监军英明”之声。
一直想要的东西如今近在咫尺,我却连看都不想看一下,我知道现在我应该作出笑脸与将士们分享胜利喜悦,与那周凭梓或虚与尾蛇或推心置腹,但我却什么都不想干,我转头,看周凭梓:“大元帅,如今凌山已下,我军下步如何打算?”
他见我关心军情,倒是很挺高兴,回答:“监军莫急,随我等进帐慢慢商议。”
我摇头,盯着他:“军情紧急,岂容拖延?请大元帅这就将计划说与在下。”
“你?”饶是老将,周凭梓也被我这话气得面色一白,不过他眼中闪过抹暗色,还是压了一压。
我却恼他诡计累沈延被俘,管他是否心存内疚,都故意视而不见,不依不饶道:“莫非到了这进兵时刻,大帅心中还无成议,所以无话可说?”
“司马大人,你也不要挟功自重,咄咄逼人。”他哼了一声,原先刚腾起的一点亲近之意,现在已然荡然无存。
我不在乎,我现在在乎的只是那人安危。但——我暗中咬牙,在袖中收紧拳头,终于又露出了以往的笑容,道:“在下只是报仇心切,一时情急失态,请大帅见谅。”
“哦——”他终于找回了面子,来抚我肩,“周某了解大人心情。咱们进账商议。”
我转过了头去,十万旌旗在夕阳下铺展,亦被浑浊的暮色染得看不清本色,我将指尖掐进了掌心。
一众将领拥着我俩向军帐走去,忽听哗啦的一声如惊雷裂地而起,人们纷纷回转,只见那城门的空架子终于分崩瓦解,焦土四散,撒落一地火星。
我觉周凭梓忽然转眸瞥了我一眼。我没有看他,径自掀帐而入。
巨大的沙盘展示的是整个褚国,随手指点间,真正的征讨就此拉开了序幕。
我耐着性子听他们讲完了我已了然于胸的敌军部署:深秋的草原已进入枯水季节,褚国境内如今是半草场半荒漠,也是逐水草而居的可汗诸必利的王庭便设在某处水草尚肥之地,而对我们来说,这中间不知隔了多少荒滩、沙漠和草原,王庭的准确位置几乎是无法探到,只能依靠推测。而经探马回报以及几次试探性的进兵之后,得知褚国这次集结了下属近百小部落组成□□部,排开阵势像十八道盾牌般层层拦截我军。
“如此说来,我军要捣王庭,便至少要经过至少十八回大的阻击。”有将领道。
“哼!人家都母鸡护小鸡,他这倒是倒过来把小鸡一只只的排在前头。”也有人轻笑,“这些乌合之众,何足为惧?我军不妨挟人数之优势,就来个大军压境,一个个的把诸必利的小鸡都给吃掉。”
“呵呵。”只有我冷笑。
周凭梓看过来:“司马大人有何高见?”
我把玩着手里茶杯,忽然一翻手将水都倒在了他桌上的兵书上。
“你干什么?!”
“退下。”周凭梓喝退旁人,眼睛亮了一亮,道,“司马大人请说。”
“这般层层浸透,最后还能剩下多少?”我两指拎起那本湿透的书,摔在众人面前“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众将先是一愣,后倒多数点头。
“那照司马大人看来,这仗要如何打?”周凭梓抚髯。
“照这样,这仗就根本没法打。”我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奔主题,“这敌情分析根本就不准确!”
“什么?”有一偏将冲了出来,我认得他是探路的先锋之一,“这敌情是我等亲自踩点一步步踩出来的,每进褚国王庭一步就会遇到一重拦截,合围非常迅速,肯定不是从远处调来,而是一重重的排列在王庭之前!”
“那你说:褚国王庭距我们有多远?”
他指向沙盘最深处,曾仑山脚下——“这里。”
我却摇头。
他不服的抬眼看我:“只有这里,这么远的距离才够排下这十八重屏障。”
我点头:“这么长的距离的确要这么长的战线。”说着,走到沙盘边。
“那司马大人认为那王庭是在……”终于听到周凭梓发话,将信将疑。
我从罗袖内略略抬手,指向离我军很近的一处草原:“我说是这里。”
众皆哗然。“怎么可能?”“这么近?”“哪儿排这么多部落去?”
我一拂袖,笑:“这有什么排不了?不会横过来排?”
“司马大人是说……”几个反应快的年轻将领看看沙盘又看看我。
我懒得跟他们再罗嗦,走到帐门边,元帅大帐乃是拉门设计,我将那门一推再一拉:“懂了没有?”
“你是说那十八部落是在王庭前左右横向排开,遇到我们进攻便向中央合拢,当中夹击,完成合围?”
我站在门边,点头,终于露出丝并非冷笑:“在中央夹击的同时,两边的军队便再往中间移动,这样,我们打掉了第一批拦截,很快便会陷入第二次包围。如我军又突破,则再两边的军队以第三波合围的形式又可再上,而我我军受困,那些军队则可形成更大的包围圈。这要比重重排列灵活得多,且王庭也不必迁到北边气候恶劣之地。”
一番话落地,帐内一时鸦雀无声。
不管众人神色变幻,心里搁着块烙铁的我也不管周大司马是否发问,就一口气说了下去:“如今要攻取王庭只有蛇打七寸,一方面不停强攻正中那道‘屏障’,威胁他王庭;另一方便则分派兵力拦腰阶段他八部,他每部兵力并不算多,我军人多势众,诸路将领又都是骁勇善战,将其个个击破当是不成问题。何况击溃这八部不过是辅,只要中央兵力能一举突破正中‘屏障’,便能直捣王庭,待拿下褚国可汗,褚国便下,那八部啰啰散兵游勇又何足为惧?”
扔下这几句话,我再不多言,任他们一干人等议论纷纷,只抱臂旁观。等得只觉如天长地久般漫长,终于听得周大元帅道:“众将听令——”一一分派了各人多少不同兵马,是按我的计策将大军分为几路,准备各各击破了,只是谁去作那中央的利剑?
吸了口气,“大元帅。”我走上前,躬身抱拳,“竟览请命,为中路先锋。”
众将闻言纷纷看来,眼神中有不满,有疑惑,也有钦佩。
周凭梓看着我,眼中冷热反复,几个回合,终于道:“好。”这次给我的兵马人数翻了一倍——一万精兵。
太少吗?余人惊疑的目光中,我不在乎的笑了笑,推门便向帐外走去,叫:“程羽,随我点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