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时再来》杏子坞

4、不知

　　入夏后，阿辰的腿脚渐佳，良时惊觉他原也是“一天不打，上墙揭瓦”的能手。躺着的安定全是假象。拿藤鞭教训过几次，皮糙肉厚的阿辰倒只顾躲闪，一惊一乍的朝她挤眉弄眼。好像良时在陪他玩闹一般。一次良时发现师傅的草药笔记少了几页，阿辰满不在乎的承认是他作的恶，良时登时火冒三丈，又伤心，一边打一边哭，师傅留予她的墨迹本就不多，平日翻阅都是极其珍重，这次……
　　阿辰不躲不辩，任她发泄。
　　藤鞭不知何时停下，良时哭至微微抽搐。
　　阿辰揽她入怀，笨拙的抚着良时，低语道歉。
　　良时一时间又觉好笑，却不欲挣扎。
　　空气中，弥漫着欲盖弥彰而有若有所思的意味。

　　青城娘托良时作糕点，“……青城他爹来了洛月城的亲戚，我做的糕点太粗，不如你精细。”
　　良时笑说哪的话，也不推辞，询问了亲戚的口味、可有忌口，“这好办，做豆沙卷和椒盐卷，大娘您看行么？”
　　“好，好，全听你的。”青城娘笑得开怀，良时这女娃越看越欢喜，心灵手巧又知进退。“要不让青城那不省心的孩子来帮你和面？他啥没有，就一身蛮力。”
　　“不必了大娘，我做好了让阿辰给你们送去。”良时急摆手。
　　“也好，也好……”还不让儿子下厨，会疼人，懂持家呢。大娘笑得眼眸不显。唉，就一点，“良时，你看大娘也不好说啥，虽然阿辰是个小孩心性罢，可他……”也是一个全须全尾的男人，还长的俊。良时和魏大夫的人品摆在那，村里也没什么闲言碎语，但她是青城的娘，实为不喜。
　　“哎哎，大娘，你家饭糊了，大叔正骂着呢！”阿辰跑回院子里叫嚷。
　　“哎你瞧我……先走了，良时你忙啊。”青城娘脸上挂不住，暗恼阿辰嘴不把门，当家的也是，平日她不让他沾手厨房，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吧。
　　“哎，大娘不急啊。”阿辰在院门对大娘笑，近了低语道：“良时还不是你家儿媳妇呢。”
　　大娘一怔，扭头看阿辰一脸稚笑，无端端身上一哆嗦，走得更急。
　　“阿辰你嘀咕什么呢？快回来帮忙。”良时轻声唤着，还好大娘走了，青城一家的“热情”真是……
　　取来白面、香油、洋糖、盐、椒末和小茴香让阿辰和面，良时自取豆沙、糖、脂油丁，各色果仁包面。卷成长条上锅蒸。叮嘱阿辰碾些芝麻粗屑入面，醒面后每一饼夹馅一块，擀薄了预热好的炉中。
　　豆沙卷出炉，良时先让它摊凉，阿辰见豆沙卷蓬软可喜，向良时讨要。
　　“等会儿切成小卷你再尝。”良时笑，盯着火炉算椒面饼的时辰。
　　“不送青城家了行不？就咱俩吃。”阿辰撒娇。
　　“不行，答应了青城娘的，下次……”语音未落，阿辰抱着蒸笼就跑。
　　良时一急，糕点要是落了灰就糟了，只得追出去。
　　阿辰见她追，不像往日是不是回头插科打诨，脚步甚快，听闻良时唤他“停下”也不理，径直跑到河边。
　　良时一喘，到河边时阿辰早顶着蒸笼在河里泡着。
　　“你要是强夺，我就把豆沙卷全扔河里喂鱼！”阿辰威胁到。
　　良时哭笑不得，站在河边，“快上来，河水还凉，到时进鱼肚子的不是豆沙卷，是你。”扶腰微喘，虽已入夏，河水尚凉，不要着凉了才好。
　　“良时……”
　　“嗯？”
　　“你欢喜青城么？”
　　呃？怎么问的是这？闹了半天，原来他以为她喜欢青城？
　　“你晓得欢喜为何物么。”良时嗤笑。
　　阿辰微恼，“村里的小孩们说，欢喜一人，瞧着他甚么都好。”
　　见他答非所问，良时轻笑，“我不欢喜他，你上岸来。”
　　“……那你欢喜谁？”阿辰问，言罢羞赧，“你瞧我好么？”
　　良时大笑，“我欢喜……”见阿辰大气不敢喘，“我师傅啊，他甚么都好。”
　　“不，不是那种欢喜！”阿辰急了，恼良时故意曲解，又道不明心中朦胧的“欢喜”是谓何物。
　　“好罢阿辰，别闹了，回家。”良时理理额间碎发，心想真着凉了才难办，赶紧回家灌他两碗姜汤才是。而且古今中外的小屁孩们的话题真是……让他在家背草药省得他在村中鸡飞狗跳，人憎狗嫌。
　　“那你欢喜我么？”阿辰问。
　　良时一愣，随即眉宇慢慢舒展，一瞬间山风抚得蝉鸣一时静，她望着他笑，“欢喜呢。”
　　阿辰上岸，良时背过身去。想不到他身手极快，衣裳早脱了放在河边的大石后。
　　她听到蒸笼开合的声响，回头看着阿辰笑嘻嘻的把藏在草间的豆沙卷置回蒸笼里盖好。
　　她瞪他。阿辰笑，“你要再走几步，我就露馅了。”
　　回程良时怒视阿辰一溜小跑，湿漉漉的气息和着清风，竟也欣赏起阿辰的背影。胸背端直，身姿挺拔，春末夏初的太阳透过树隙照在发、肩，多了一种温暖的意味。
　　陌上小花轻轻开。
　　她无端忆起那么一句诗，
　　山中无岁月，春尽不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