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艳谭之 枕竹》瑞者

18、第 18 章

　　惊走月弦儿的，自然是真正的陶然，他也想不到月弦儿竟如此大胆，在他几次三番地警告之后，还敢私下偷偷来找张子楚。

　　月弦儿回到山中，见陶然面色不豫，他竟也不怕，大模大样地从陶然面前走过。陶然伸手一拦，蹙眉道：“你已得了他的童身精元，还想做什么？”

　　月弦儿嘻嘻一笑，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么？你心里喜欢他，又不敢对他说，我化做你的模样，给你们俩牵线搭桥。”

　　陶然脸色一凝，道：“他是人，我为妖，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用你来多事。小山魅，你最好谨记这一点，否则数百年修行毁于一旦，没人能救你。”

　　月弦儿不以为意地理理头发，笑道：“都说妖精修行越深，胆子越小，你倒是典型啊。我虽然修为浅溥，可是一不害人二不为恶三不伤天理，难道天还不饶我。再说了，我给你们俩拉红线，还积阴德呢。”

　　陶然苦笑一声，月弦儿的想法与他当年何其相像，待天谴到来，就悔之晚矣。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苦涩，道：“人妖殊途，硬要结合，乃伤天命，必招天谴，你不知其中厉害，可曾见山下书院里那一人一鬼，便是前车之鉴。”

　　月弦儿歪了歪头，吃了一惊道：“啊，难怪每次那呆子往书阁去，我总觉着那地方鬼气森森，原来竟真的有鬼。潇湘子，你说的这一人一鬼，又是怎回事？”

　　陶然长叹一声，却不言语了，飘然而去。月弦儿被他吊了胃口，反倒好奇心顿起，寻思着再瞒过陶然，到那呆子身边去探究一番。

　　虽说月弦儿几番想去书院，可总是没寻着机会，实在是陶然怕他害了张子楚，防他甚紧，月弦儿修行不如陶然，虽是心里痒痒，总是没办法。正在他急得每天跳脚不已的时候，一股仙气笼住了青竹林，隔断了青竹林与外界的联系，却是凤山君突然来了。月弦儿逮住了机会，趁着陶然顾不上他，一捏法诀，化做一道雾气便直奔下山。

　　这会儿正是将近三更的时候，张子楚手里提着白灯笼，正往书阁去，他自前几日见了陶然一面，总是莫名兴奋，读书更是卖力，便是连走在路上，也要捧着书本，这时也不例外，借着灯笼的微光，脸都快埋进书里去，正在全神贯注的时候，怀里突然传出一声叫唤，将他吓了老大一跳，好一会儿才听出是陶然的声音，一时间大喜过望，往怀里一摸，将竹叶拿了出来。

　　雾气一闪，化做陶然模样的月弦儿从竹叶里面跳了出来，一个旋身落在张子楚的面前。

　　“陶大哥，你来了。”张子楚喜笑颜开，走前几步想拉陶然的手，又有顾忌，终是没敢，只是笑道，“陶大哥，你这神通真有意思，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言下颇有羡慕，倒是希望陶然再常来几回才好，却哪里想得到眼前人并非他心心念念的人。

　　“呆子，你这是又去书阁么？”月弦儿见张子楚笑得傻气，不由心中暗笑，越看越觉得傻，嘴里喊一声呆子还不够，肚子又多叫了几声。

　　张子楚嘿嘿一笑，颇有些献宝地道：“我这不是听了陶大哥你的话么，要认真读书，这不，今儿又写了篇文章，正要去向容先生请教。还有，容先生昨儿夸我了，说我的文章已深得要领，考个乡试不成问题。”

　　“嘻嘻，真的么？”月弦儿越发觉得张子楚有些傻气，好骗得紧，想起自己来的目前，眼珠儿一转道，“你这是自个儿夸自儿个呢，我才不信，这样吧，你走前面，我走后面，你在里面跟那个什么容先生请教，我在外面偷偷听着，要容先生亲口说了，我才信。”

　　“陶大哥……”张子楚一听“不信”两个字，顿时满脸委屈，眼里竟隐隐有些受伤的神色，只觉得自己一心想着不能辜负陶大哥的期望，可是陶大哥竟不相信自己，心中难过已极。

　　“呆子，你这般看我做什么，打起精神来，要是容先生真说你好，我就……就奖励亲你一下。”月弦儿暗自偷笑，只觉这呆子满脸委屈的模样也有几分可爱，禁不住就想捉弄一下，却未发觉他这句话说得轻佻，越发不像是陶然。

　　也是张子楚心思单纯，才没有发觉其中异处，只是听得这个奖励，心跳如鼓，一时间委屈没有了，眼神亮了，脸面也飞红了，好一会儿才嗫嗫道：“那、那我们走快些，迟了容先生要生气了。”

　　说着，他赶紧提着灯笼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书阁跑去，月弦儿双脚离开地面约寸许，凌空轻飘飘地跟在张子楚后面，却是肚里都笑翻了天，蓦地觉着，陶然会看上这呆子，也有那么点道理。

　　四时书阁，仍是老样子，每次张子楚来，就见容先生已经坐在窗边的摇椅上，似乎从来就没离开过一样，怀里照样抱着那只黑猫，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毛。

　　“容先生，学生又来打扰您了。”

　　今回张子楚有些心不在焉地将自己带来的文章放在容先生面前，频频往后看，偏偏动作又不太大，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变做陶然模样的月弦儿在门口探头探脑。张子楚顿时一阵紧张，只担心容先生发现了，会责骂于陶然，赶紧挪了挪脚步，挡住了门口。

　　虽说张子楚挡了挡，可却并不妨碍月弦儿往里面偷看。以往，月弦儿只是透过陶然的竹叶，隐约感受到这书阁里有些鬼气森森，当时没在意，这回亲身来了，一进书阁的大门，就发现书阁里的布置暗含机关，竟是一座“鬼穴”，以张子楚所走进去的那间屋子为“鬼眼”，吸引着天地之间的阴气。

　　所谓阴气养鬼，也就是这书阁里必定住着鬼。想起陶然所说的一人一鬼，月弦儿好奇心大起，躲在门边往里看。因为张子楚挡着，他没看到坐在摇椅上的容先生，却看到了高高挂在背面墙上的一幅画。

　　画上有一个书生，背身而立，手中高捧一卷书作朗诵状，身边是一棵青松，画轴上角，题着八个字：岸岸青松，朗朗书声。八个字笔锋如剑，劲走游龙，透着一股逼人气势，看得月弦儿脸色大变，只觉得脑中一轰，竟捏不住法诀，身体一散，化作一团雾气迅速遁回了凤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