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青空》第13张倒吊人

12、第十二章 忆域之狱（5）

　　如果两个月前没有失忆，我应该会去找席亚为吵架的事情道歉吧。
　　望着身边男孩恬静的笑脸，陈乐天默默的想。
　　席亚是个非常成熟而通情达理的小孩，虽然比林霏开小两岁，思维方式却足够与二十几岁的大学生对等。
　　如果当时没有失忆，也许现在他们已经为小霏的事情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法了吧。
　　两人像普通情侣一样，在ALL SKY南街的特色餐厅用过料理，然后拿着餐厅附送的零食甜点，漫无目的的沿着魏海散步。
　　事实上魏海只是ALL SKY境内一面波光粼粼的大湖。湖水清澈通透，岸边绿柳摇曳。无论白日的翡翠碧波，暮时的夕阳洒金，还是夜晚的倒映霓虹，都是辖区内知名的美轮美奂之景。
　　“我听说了。”席亚语气平静，“你失忆的事。”
　　陈乐天找不到妥帖而不伤害男孩的方式，所以一直踌躇着没有碰这个话题。没想到，男孩自己先说出来。
　　“对不起。”男人道歉。
　　“呵。”男孩笑了，“烂好人。不要总是道歉，你才是受害者吧。”男孩凭着岸边的护栏，视线飘向湖对面灯红酒绿的夜店。夜风轻扬着他的发梢：“失去记忆的你，一定被我们大家搞得慌乱而摸不着头脑了。所以我想，我能为你做的，只有尽量帮你找回记忆，将最真实的过去呈现给你。虽然……”
　　席亚欲言又止，掏出手机，调到一个界面，递给陈乐天：“虽然这过去其实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不能披覆着爱的借口为所欲为。”
　　手机上显示的是网络聊天工具保存的一段聊天记录。对话的两个人的名字非常清楚，一个是席亚，一个写着乐天。记录的日期是两个月之前，推算下来，应该是陈乐天失忆的前几天。
　　乐天：小亚，对不起，我……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可是我不能骗你。我喜欢上隔壁的男孩了。
　　席亚：你要带他走吗？
　　乐天：不走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有人会对我们不利。
　　席亚：嗯。那么就放心的走吧。你出走的计划告诉他了吗？
　　乐天：唔……还没有。
　　席亚：表白呢？
　　乐天：也没有说呢。因为……虽然抱歉，但是我不想在和你正式提起之前就和他交往。
　　席亚：你真纯情。一点不像ALL SKY的男人。= =
　　乐天：对不起。
　　席亚：其实我没所谓。半年前因为心情不好就冒失的找到你提出交往，然后这样随随便便的就麻烦了你半年，该道歉的是我。
　　乐天：一点也不麻烦啊，这半年我过得很快乐。小亚你是非常好的男孩，那小子以后一定会爱上你的。
　　席亚：算了，别谈我了。你对那个叫小霏的男孩的心意，你将要带他走的承诺，都快一些告诉他吧。你不是说他是个敏感的孩子吗，你迟迟不说，他会不安的。
　　乐天：好。我下次见面就会告诉他。那么，咱们就……
　　席亚：分手吧。
　　乐天：嗯……谢谢你，小亚。
　　席亚：啊，对了。你所说的那个叫兴隅的人，既然他住在ALL SKY的公寓里，会不会也登录ALL SKY的论坛？
　　乐天：应该不会吧。肆野和然子那种八卦论坛……
　　席亚：还是防范点好。我们先不要把分手的消息公布出去好了。等你们俩顺利逃走，我再公开。
　　乐天：听你的。你总是想得最周全。
　　记录在此终止。
　　陈乐天归还手机的时候，席亚补充道：“这就是大家所谓的那场吵架。其实我们没发生任何争执，只是心平气和的把事情谈清楚而已。”
　　“这个月初，我觉得你肯定已经和小霏走了。所以才公开我和你吵架的事情。没想到，论坛上那些姑娘会特意替我打电话向你讨说法。更没想到的是，你没走成。”男孩叹了口气，“你们还是被那个男人拆散了。”
　　“所以，我们半年的交往，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乐天追问。
　　男孩转过头面对着他：“陈乐天，你知道你是一个多么治愈的人么？”
　　“治愈？”
　　“是我单方面要求你和我交往的，你不喜欢我却同意了。我们虽然相处融洽，其实却更像亲人。当你找到你喜欢的小霏的时候，虽然我会觉得寂寞，但我们还是友好分手了。”
　　“可是上一次我们见面，我觉得你的样子非常难受。”
　　席亚一时语塞，眼神闪烁，但最终坚定的说：“好吧。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的日子。过去的这两个月，我非常想你，非常想……”
　　“小亚……”
　　“没事，我没事。有件事情你可能也忘记了。我也有个深爱的人，深爱而不能在一起的人。我现在还在等他。”
　　至此，一切完全衔接起来，再也没有令陈乐天感到蹊跷之处。
　　失忆之前，喜欢的就是林霏开。因为介意和席亚的交往关系，所以没有正式表白，也没明确告诉他出走的计划。也正因如此，小霏才会不安，才会觉得陈乐天喜欢的是席亚，对他只是一种可怜和同情。
　　可是，男人对小霏的心情，却明确的告诉了席亚。
　　现在，再也不用犹豫了。自己自始至终都爱着那个男孩。
　　“乐天哥。”席亚打破了男人的沉思，“这一次，你有好好向小霏说明你爱的人是他吗？你有给他信念，让他安心吗？”
　　“我明天就会告诉他。”
　　“不。”男孩出声打断他，“现在。就现在去。不要再错过了。”
　　“好。那我回去了。”
　　林霏开大张着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身边的兴隅早已睡熟。
　　有时候林霏开真的觉得奇怪，为什么兴隅对他如此没有防备。这个男人轻视自己的能力到这种地步，丝毫不在意他的危险。
　　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男孩转头看了一眼仇人。他抬起手，悬空到兴隅颈项的位置，仔细观察了片刻。
　　不，不好。他脑中浮现出兴隅癫狂着对他诉说爱意时的样子。
　　杀了你也不够抵偿我的恨。我一定要找到让你最痛苦的方法。
　　最痛苦的……
　　失去了最难过的……
　　男孩像梦游似的，轻手轻脚的下床，换了一身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然后扭开大门，走了出去。
　　街上一片寂静。基本不出门的林霏开从来没在这段路上走过，虽然这只是家门口。如果是往常，怕黑的他此刻一定会战战兢兢，可是现在他好像不在乎了。
　　为什么呢？小霏思考。
　　因为他没有什么可在乎的。无论黑暗亦或痛苦，对他都无所谓了。
　　林霏开独自在宁静无人的街巷里走了很久，他不认识路，就一直向前走。这是一条宽敞的街道，很久都没看到尽头。
　　过去的他害怕的东西很多。黑夜、陌生人、迷路、疾驰的汽车，所以，他从未有勇气走出过那个束缚的地狱。他所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陈乐天，或是之前喜欢上的人，来带他走，来照顾他的未来。
　　可是，直至今日，他终于懂得，没有人会替他的人生负责。
　　没有人是为了拯救他存在的。
　　想要得到幸福，必须自己争取。想要破除苦痛，必须自己挥刀。
　　乐天哥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实现自己的愿望和目标，人生才有意义。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林霏开看到一栋高大的建筑。红色的十字立在正门口，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大多行色匆匆。
　　是一家医院。男孩信步进入。
　　箱式电梯是他曾经最惧怕的东西之一。处在那狭小的空间，就会让他呼吸困难，神志混乱。然而今天非常奇怪，电梯到达顶层时，他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通往天台的门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锁，似乎很久没人动过。林霏开捡了支铁丝随便捅了捅，没想到真的开了。
　　他很高兴，雀跃着走上楼顶。
　　站在天台边缘，伸展双臂就好像能飞起来。夜风凉爽，吹动着头发和衣角在气流中轻舞。
　　那是能让他清醒的空间。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男孩继续思考。
　　这样破败不堪的18年人生，浑浑噩噩而过，从来没想过有什么平常人那般的愿望。
　　那么，此时此刻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希望，是什么呢？
　　成全我爱的人，报复我恨的人。
　　仅此而已。
　　成全我爱的人，这个已经实现了吧。真开心。
　　现在，乐天哥一定和席亚在一起。
　　两个人上次吵架，也是因为乐天哥放不下我。
　　我活着就是拖累就是负担。所以，我消失就行了。很简单，真开心。他流着泪想。
　　那么，报复我恨的人。
　　兴隅。
　　我想杀了你。
　　可是，杀你带给你的痛苦，应该没有让你失去爱人要来得强烈吧。
　　所以，你必须活着，你爱的人去死就好了。
　　你那么爱我。既然我活着无法脱离你的囚禁，就以死来给你最大的报复吧。
　　我终于自己决定了一件事。
　　乐天哥，我觉得，我的人生终于有一点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