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左手牵右手》荣雨蓝

16、新的生活

　　九月入秋的天气清爽宜人。升入大三的秋天。景露在学校内骑着车子，就能够感受到风的恩惠，轻盈，干爽，没有南方空气的粘腻潮湿。景露开始回想起过去两年间的大学生活，仿佛她依旧是那个刚刚推开宿舍门的女生。她对这个环境充满了恐惧。当时的她最难想象的是今后的日子。可是时过境迁，两年转眼即逝，留下了好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满身都只是路旁合欢树花瓣的掉落，拂下肩去，依旧留在原地，不能被带走。她感伤分离、感伤时间的无情。却总是不能够阻挡住一切的发生，世事如此，无可留恋。她留念在大活门口见到的夏松臣的身影。但他能够给景露留下的，只能够是那个初见的背影。它会成为一个被压缩修饰过的剪影，最终成为一张出现在景露的死亡剧场里的胶片。最终才发现，不曾出现在生活中的人，永远都只能活在幻想里。他是走不进景露生活的男人，每一次的相遇、擦肩都太完美梦幻，只能是在她梦里出现的过场。身边的五个女生，像是在生活的必须品。景露会经常想念起她们，即使在假期中不联络，却总是知道，会在下个月见面，而这种应该还能存续几次呢？有些人，不能作为生命必须存在的人而出现，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一开始就不要让她对你的生活有所瓜葛，缠连的越紧，就越难以释放。但是事实不能够阻挡，归其还只能够是那句老话，让时间抚平一切——即使好似一句被传阅多遍，变得肤浅的话。真正重要的人，是在想起的每刻，都能够会心的一笑，再转而变为钻心的悲痛。
　　她们分班了。景露在下午两点钟参加班里的班委评选活动。这天她还要去补办学生证。所以感觉时间很紧。在沉寂的九月的中午，已经能够感受到秋后的风从门缝中穿夹而过。景露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让人感到虚假、做作。但是竞选的唯一方法也只有做戏。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学会不被旁人的思想、鼓舞所传染。曾几何时，也会被动员的话弄得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可使不知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心死了，只能按照自己的所想去做一切事情。这反倒让她觉得安心。所有的事情她都只通过时间的验证，没有充足的时间相处，后果只能让她更加孤立。她听到了一个女生的演讲词——她并不想要再次竞选班委，却被要求站起鼓舞人心，她是很具威望的女生，“我希望能够自己掌控时间，在大学中的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生活。我是一个渴望自由的人。”这是她的大概意思。景露觉得厌恶，即使或许她与自己是一类人。但也许正因为是同一类人才会有所芥蒂。相似的人总会容易看透对方。有些语言，深埋在内心中更加珍贵，而说出来却苍白无力。并非所有的话语都能够同别人分享，总是有一些东西需要深埋心底。
　　班级的竞选投票开始进行。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第一轮投票结束后学习委员的位置上，有两个竞选人票数一致。景露在倾向前两年与自己同班的文静女生。有些人，注定优秀，也注定默默无闻。景露突然回想起了高中一年级的同桌，他是很少有的男生同桌，即使景露对他冷漠，他还是能够在每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对她热情。他曾经对她说过，如果你不愿意我碰到你，我就不碰到你。景露在高一的时候有初中遗留下来的严重洁癖，讨厌男生碰到她，她害怕肮脏、血腥。她从那时觉得，他是一个恐怖的人，因为在几乎没有接触的时间里，他能够看懂她的思想。可是他有一个优点，他总是能够发现默默无闻的人。景露算是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她一直都是温柔的，学习成绩也几乎保持在年级前三十，不曾出过第一考场。在他的眼里，她是最美丽的。即使她少言寡语。她得到了他的欣赏，得到了他的目光。在高中三年的时光里，景露看到了他与她的矜持、含蓄。至今回忆起，景露仍旧感到幸福，他们的幸福会传染，即使只存在于回忆里。而如今，如果出现一个同样善于发现的人，他也能够看到景露的这个大学女生的文静，也许，又会是一段清纯的爱恋。
　　投票要进行第二次，景露有直觉，她会胜出，而结果也的确是属于她的成功。可是过程艰辛，仅一票之差就决定了很多事情。景露在暗喜，却突然悲从心生，她感觉自己像是把她推入了一个万丈深渊，自此的生活会在什么状况下发生不知道，但却已经无法回头。景露感到进入了一个漆黑的社会，处处都有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她怀念数年前的单纯。
　　竞选结束后，景露骑车子去大学生活动中心办理学生证补办。她和办理的老师说好话，她想要一张乘车的优惠券，即使她就住在当地。但她想在乘车区间的另一端写上四川。她的家乡在那里，她的祖籍同样属于那里，是父亲当兵走出四川农村的穷乡僻壤，才使她有机会站在这个城市里。她想念蜀地的每一寸土地，即使那里炎热潮湿。她成功地拿到了那张优惠券，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往一潭死水里扔进回忆。
　　不想想与不想再想，仅一字之差，相隔千里。
　　她继续爬到四楼的语音楼，去上日语视听课。景露走进黑黑的语音室，她迟到了，教室里已经开始播放视频。并不是日语，而是中文。伴有很喜庆的音乐声音。老师在放儿子结婚典礼的视频。这是一场很隆重的结婚喜宴。大概有三十几桌的宾客朋友，司仪是一个差不多五十多岁的老头，很滑稽的老头。在他的安排下，新郎新娘做着形式上的礼仪。在景露的心里，她对结婚的概念就只是旅行结婚，甚至只是去领一个结婚证就可以草草地过一辈子。办婚礼喜宴太过铺张浪费，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可是看着这场普通隆重的婚礼，景露的心开始在动摇，其实婚礼拍摄的并不完美，不像是电视上明星艺人的婚礼一样豪华隆重，完美无瑕。短篇里播放了婚礼上的很多细节。其实新郎与新娘会在婚礼上遇到很多突发的状况，也会被拍到很多囧的表情。但是所有的一切都看上去甜蜜温馨。景露突然想结婚了，她想尝试一下在婚礼上遇到的一切状况。在视频里，新娘因为婚纱太长而在走进殿堂的时候迈的是正步。两个机灵古怪的伴童一直在狠狠拽着她的婚纱后摆，而新郎没有穿西服，并且衬衣的前几个纽扣也是扣开的，满脸的表情像是在诉说着不屑，但是却能够在眉宇之间感到他的幸福，感觉他的害羞。一切都只是埋藏在不言不语之中，听凭一旁司仪的左右摆弄。
　　下课后，景露在学校的门口买大饼，切好的土豆和白菜碑一同搁在铁板上翻炒，景露靠着旁边已经被一层厚厚的油泥覆上的塑料帐篷，看着铁板上的菜由生变熟，它们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就能够被炒得很烂。在铁板散发的热汽中，景露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的外婆家门口。那时候小小的手，拉着外婆的衣袖，陪着外婆一同到门外的街上买土豆。景露闻道旁边一辆破旧肮脏的三轮车上在卖炸鸡排，她看了那里好久。然后外婆提着一兜子的土豆领着她去买那边现炸出来的鸡排。她很开心，先是放到外婆的嘴边，让她咬一口，然后自己慢慢的享受。一切都近在眼前，而事实却是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