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恨》羽月缺

4、章之三 知命

　　河南洛阳，汉时古都，位居中原，四通八方，坐镇神州之中，了掌全国之势。
　　知命堂总部就在如此通达的城中──是为了能即时掌握朝中朝野的情势。
　　知命堂，分堂支部遍于全国的的杀手组织。第二代堂主独孤霸接过父亲手中的家业，将父亲当年成立其的宗旨延续下去──所有朝廷中的贪官污吏、奸臣佞宦，武林中的恶人公害，只要受人委托，皆成为知命堂的目标。多年来，知命堂在江湖上建立的莫大的威信，就连朝廷，多半也与之相联系。知命堂的杀手来自各方，各出异门。

　　洛阳城东，白砖朱瓦的庄园，就是知命堂。
　　府门外，守立着一黑衣少年。见他不断向东城门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还不住地咳嗽──是苍名。他在昨日夜里到了洛阳，便等着其他两人归来。
　　远处，传来马蹄声，接而两骑闯入眼。
　　“苍名哥哥──苍名哥哥──”胭脂马上的绯衣女子雀跃地招手，满面灿烂的笑容，“我们回来啦──我们完成任务回来啦──”
　　绯衣少女抢在前头，后面的白衣少年跟上来。
　　不一会儿，两骑近身，缰绳一拉，马止，一跃下马。
　　苍名见少女明媚的笑靥，不禁莞尔，忍住轻咳，道：“芙妹，数日不见，瞧来过得不错。”
　　萧芙笑道：“当然了，此回又成功的完成了任务，可过瘾了！苍名哥哥身子可好？我告诉你喔…”
　　身后跟上的纪无恨下马，暗示什么似的轻咳一声。
　　苍名见了，对萧芙笑道：“那些家常话待会儿再说吧，堂主在堂上等你们很久了。”
　　闻之，萧芙住了嘴，瞧瞧纪无恨，安静地跟着苍名入堂。

　　知命正堂，威风凛凛，正气十足。
　　堂上，精致的檀座上坐着一黑挂长袍的少年。他瞧来约三十又三，端正的面上带有深深的笑意，令人捉摸不定，似乎暗伏危机。一道深深的刀疤自他左眼角划至左颚，瞧来吓人，又别是沧桑。
　　“堂主，他们到了。”苍名入堂，作揖道。
　　纪萧二人随后进入，皆是一揖，道：“堂主，我们归来了。”
　　堂上之人“哈哈”一笑，道：“好，很好，任务顺利完成，真不愧是知命堂的杀手！”
　　接着又是一声“哈哈”，知命堂主将视线移到堂下白衣少年的身上：“纪无恨，你做的很好，自入堂以来为知命堂出生入死，真是知命堂的主将啊！知命堂有你，真是我独孤霸的福气，也是天下人的福气啊！”
　　堂下白衣少年抱拳，道：“堂主过奖，既入了知命堂，为知命堂效命自是应该的。”说这话时，他冷俊的面上是毫无表情。
　　“好，这句话我爱听，”独孤霸笑道：“为了嘉奖你，我今日就要给你一份礼。”

　　堂下三人似乎有些惊讶，堂主是极少给属下奖励的。
　　顿时，三人眼中皆有奇异的光。

　　独孤霸笑了笑，道：“你入知命堂的目的…就将可达成了…”

　　闻之，三人眼睛皆是一亮。

　　“真的么，义父？”萧芙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你已打探到能刺杀施朝乐的时机么？”施朝乐，当朝第一武才人，当朝天子的师父，官位不下于当朝丞相。由于方便传授天子武学，施朝乐居于宫内。皇宫圣殿，重兵把守。欲入宫行暗杀之事，着实不易。知命堂虽说与朝廷颇有联系，但侵入皇宫杀人，总是大逆不道之事。所以说要暗杀施朝乐并非易事。
　　独孤霸深深一笑，道：“不错，前些日子，驻京的楚怜儿有信来报，说是施朝乐将于下月十五起程往南疆视察，途经洛阳，计划在洛阳停留一日夜，栖于城西御兵府。”
　　“御兵府？”苍名伴着轻咳道，“那儿可是朝廷在洛阳的驻兵所，要闯进御兵府只怕不易。”
　　独孤霸道：“施朝乐此行秘密，随行之人不多，多半是几名施门弟子，这倒还不足为患。需要注意的，是施朝乐他身边的两名侍卫──白夜和黑昼，这两人是他门下精英，是他得意的弟子。白夜善剑，黑昼善刀，施朝乐则善判官笔。”
　　“白夜？”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萧芙笑道，“那家伙使剑么？那就交给我吧！”一拍胸脯，甚有信心。
　　“不，用不着，”独孤霸摇摇手，笑道，“白夜不需要对付。”

　　闻之，三人皆是一怔。

　　但见独孤霸颇有深意的一笑，道：“都说了，他施朝乐此次的行踪甚隐，若非是他身边有人放出了消息，楚怜儿又怎能轻易得知？”
　　“白夜…他散出的消息？为何？”苍名问道。
　　独孤霸道：“别人的家务事，你管那么多作甚？这个施朝乐一身武艺非凡，你可要好好准备…”这句话明显是对纪无恨说的。
　　“相信以你隐剑弟子的实力，要取他性命还是不难的。”独孤霸接而收起笑容，正色道：“纪无恨领命，此番刺杀朝廷中人施朝乐，绝非你私人恩怨，而是受人之托。他施朝乐丈着自身文武双全，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以权谋私，以强凌弱，欺压百姓已久。念你为其受害者，特派你接此任，为天下人除害。”
　　纪无恨一双冷漠如冰的眸子腾起刀刃一般锐利的光芒，身子似乎因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而颤抖。
　　他抱拳，半躬，道：“是。”
　　萧芙有些兴奋，连忙道：“义父，那我呢？我也要去！”瞧她雀跃的样子，仿佛是孩童闹着母亲要上街。
　　独孤霸“哈哈”一笑，瞧着萧芙，道：“芙儿你自个儿问问纪无恨吧，看他要不要你跟。”
　　他起身，道：“这段时日你好好准备，到了时机，会有人来通知的。”
　　黑色的披挂一扬，知命堂主离去。

　　堂中，剩下三人，一黑一白一绯。

　　寂静的空间里，除了间而听得苍名的轻咳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你们…好好准备…我…先回房了…”苍名静静地瞧着两人半晌，淡淡道。
　　“苍名哥哥，”萧芙笑了笑，“我们待会儿在去你房里找你。”
　　苍名回之一笑，转身离去。

　　堂中，剩下两人，一白一绯。

　　纪无恨手紧握腰间佩剑，身子因极度压抑心中的仇恨而略发颤抖。双眼直盯着前方地面，似乎要用自己帜怒的眼神，燃起眼前这块地。
　　萧芙在一边瞧着，心中总有着不安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好似…好似…一切都将结束…好似走到了尽头的感觉…

　　微微牵动嘴角，她笑道：“纪无恨，恭喜你，看来你的大仇就快报得了。”
　　纪无恨沉默，没有答话。
　　萧芙笑道：“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跟你一道去，谁也阻止不了！”她笑，依然如晨曦一般清澈。
　　纪无恨瞧她，将爆出的怒火竟在瞬间熄灭。

　　为何？
　　他不知道。
　　瞧着他早已熟悉的笑颜，却感到一丝陌生。
　　瞧着她，他仍是不语。冷俊的面上毫无表情，似乎不带有一丝情感。

　　笑颜渐淡，萧芙柳眉微蹙，流露淡淡担忧：“这三年过下来，你…还是不愿信任我…是么？”
　　纪无恨淡着眼，心中泛起阵阵涟漪，面上却仍无表情。
　　“其实…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萧芙幽幽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轻步靠近，拉起纪无恨的冰冷的手。
　　一双澄澈的眼瞧着眼前白衣的少年，微微笑道：“你说过…你是为了找到机会替多思报仇…才加入知命堂的…对不？”
　　纪无恨瞧着她，颔首。
　　萧芙又是一笑，道：“那你可曾想过…报了仇后…你又将何去何从呢？”有些凄凉的笑意，似乎在告诉纪无恨什么…

　　报仇…是你的全部么？
　　你…现在…是为了复仇而生存么？

　　纪无恨怔住了，瞧着那早已熟悉的清澈的笑容，为何带有一丝陌生的悲哀？

　　为什么要问，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你想说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错，他从不曾想过报了仇之后的未来。
　　十六岁的那年那刻，深埋在心底的仇恨完全觉醒，充斥他全身，占领他的生命。
　　以为严多思复仇为人生目标，他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没有想过！

　　顿时，他脑中一片空白。

　　堂中剩下二人，一白一绯。

　　“纪无恨…”萧芙轻声唤道，“复完仇后，你还会待在知命堂么？”
　　纪无恨怔着，没有答话。

　　复仇完…然后呢？
　　灰暗伤痛的过去，复仇麻木的现在…
　　那…未来呢？
　　空白一片。

　　纪无恨脑中一片空白，心中顿时好似被掏空一般地疼痛。
　　墨一般的眼中毫无光芒，微微闪动。

　　“你…想说什么…”纪无恨瞧着萧芙，冷冷道。
　　萧芙一笑，仍是担忧的神情：“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
　　“嗯…本以为这一天不会来得这么快…这样…突然到了…总…感觉有点怪…”她顿了顿，“或许…有些突兀吧…心里总有种…将要结束的感觉…”

　　或许…这真的…是种结束吧…

　　握着冰冷的手，两人皆是沉默。

　　“告诉我…好么，舒浩？”萧芙笑着，眼中有说不出的乞怜的光，“告诉我…此回之后…你将如何打算…”
　　纪无恨墨一般黑幽的眸子，毫无光彩。
　　他冰冷的手脱开了温暖，纪无恨瞧着萧芙，冷冷道：“我不知道。”逃避她澄澈的双眼，撇过头去，“我不知道…”他莫名的心烦意乱。

　　未来，一片迷茫。

　　堂内，一白一绯，沉默少顷。

　　萧芙笑颜渐淡，幽幽道：“没关系…反正距下月十五上有半月多的时日，我等你…”透彻的笑颜再次迎上，“我等你想好告诉我，好么，舒浩！”留下笑颜和话语，萧芙跑离了正堂。

　　堂内，只剩一人，一身白衣飘飘，背影似乎有些迷忙。

　　昨日凄凉雪
　　世寒冰凝泪
　　今夜行来仇在肩
　　斩剑只求完愿

　　修罗殊道恨当前
　　难见浮云后之月
　　芙蓉语出却无言
　　望明朝
　　空白一片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