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得桃花满袖香》三尺

2、云家小桃

　　钱塘岸三月三

　　这是汉族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

　　如丝杨柳，春雨驿桥
　　画船音信，年少春衫
　　更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便是芳草江南。

　　甜水镇不大，地处杭州边缘，却因桃花闻名。

　　于是一时之间，善男信女，南船北马，游人如织。

　　钱塘岸边，桃花十里。

　　自有不少小姐姑娘们春日出游，脸皮薄的，就藏身于桃林之中，偷偷瞧着外面，看那是谁家公子，年少风流；胆子大的，就捧一掌桃花，轻笑走过，撒在中意的男子身上。

　　一个女娃娃拎了个小篮子，穿梭在人群之中。

　　见她莫约四、五岁的模样，穿着红色的小襦裙，梳着两个娃娃小包髻，背着一个桃子样子的小布包，小小的个子，大大的眼睛，粉嘟嘟的脸颊好似可以掐出水来。
　　姑娘、夫人们见了，恨不得快快抱着这水灵灵，嫩嘟嘟的瓷娃娃回家得了。

　　她总会望你很久，久到你都心痒痒了才过来对你说：“小姐姐，你要胭脂吗？这是我们自己家用桃花做的。”

　　声音同样是软糥糥的，似乎还带有小孩子特有的小小怯意。
　　十之八九的姑娘都会招架不住，更何况，那胭脂的质量的确不错。

　　其实，这是云小桃第一次来卖胭脂，也不是故意要观望那么久的，只是总会在心里犹豫：这个姑娘那么漂亮，家里妆品应该很多吧，还会买么？

　　不过显然，今天的销量很好。

　　已近黄昏，篮里的胭脂也所剩无几，云小桃擦擦汗，甚是开心。她摸了摸小布包，沉甸甸的，看样子赚了有好几百文。嗯，真好，自己也可以像爹爹一样赚钱了，还可以多买好多好多糖葫芦。

　　云小桃抱住布包，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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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节日，东街口的晚市还未散去，云小桃估摸着，既然有钱了，要不买些肉回去吧，爹娘应该也会欢喜的，她舔了舔嘴巴，决不承认最大的原因是自己嘴馋了。

　　“小桃子，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屠户李二眼尖，先见着这娃娃，不禁打趣。

　　云小桃性格率直，虽然有些冲冲撞撞的，但心眼儿好，小伙伴出了什么事，总会去帮帮忙什么的。这一来二去，街坊邻里也都欢喜，叫她一声“桃子”。

　　“听我们家小狗子说，桃子你去卖胭脂了。怎么样，生意可好？下次我也去得了。”林婆婆家是做点心的，手艺在镇上算是一绝。

　　“听我们家那位说，城里来的小姐姑娘们可不得了，出手那叫一个大方。”周家人是船夫，今天一早就被叫去画舫上，到现在还没回来。

　　“行了，林婆婆。您这一把年纪，该服老了，也不怕磕着碰着，还是让孩子们干这些事吧。”边上一个卖水果的小青年忍不住劝道。

　　“你这话说的，我还年轻着呢！”

　　“是了是了，我错了，我错了。”

　　众人一听，都乐了。

　　“行了，行了，各位叔叔婶婶，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云小桃终于找到空档开口，“我一早上就去河岸了，到现在还没好好吃什么东西了，娘该担心我了。”

　　她吐吐舌头，转而对屠户老李说道：“李叔，您这些肉还卖吗？给我包一块吧，要那块大的！”

　　既而又摇了摇头，指了指另一边：“算了算了，还是那个小的吧。”

　　大家一听，笑的更开心了。

　　云小桃有些摸不到头：“怎的了？”

　　“今天一早，你娘就来过我这儿拿肉了。”

　　“你这丫头，怎么连自己生辰都忘了？”

　　“呀！我还真忘了！”云小桃一拍脑袋，终于想了起来，怪不得今早娘要留在家里不一块出来。

　　三月三，是传说中王母娘娘办蟠桃宴的日子，她在那一天出生，脖子上还带了指甲大小的桃花胎记，所以才有了名叫小桃。

　　“快回家去吧，爹娘估计都在等你了。”

　　“嗯嗯，那我先走了。”云小桃一边点着头，一边飞快地向回冲去。

　　冲到一半，又好似想起什么一般，急急忙忙地冲回来，掏出包里的胭脂：“叔叔婶婶、婆婆，我这里还有些胭脂，估计你们家里有人会用的上，不嫌弃就拿去吧。”

　　众人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刚要道谢，却冷不丁地有个声音插了进来：

　　“哟，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一个些微发福的妇人走了过来，原来是西街的张家嫂子。

　　西街和东街不同，能住在西街的，家底大多殷实，卖的东西也都精致些。像这一位，家中就是开米行的，自是有些跋扈。

　　只见张嫂不屑道：“小丫头是下人命，怪不得东西做的不错，可是用这些东西，难道不觉得晦气么？”

　　原来，云小桃的爹娘本是在城中同一家府里做下人的，后来成了亲，就回到镇子里来。桃子爹会做木工，于是就干脆开起了棺材铺子，做些殡葬生意，还是这镇上唯一的一家。此后，谁家里有个生老病死，也不用再上城里去办事了。加之二人心好，街坊间的口碑倒也不差。

　　“有什么晦气不晦气，老云家的东西好，这是街坊邻里公认的。咱们本就是些小民，有什么好计较，反正都是一样的。”林婆婆第一个发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嫂原本也是住东街的，可年轻时人长的好看，还有位妹妹在给城里一户老爷家作妾，才能嫁到西街，后来丈夫的哥哥早逝，才得以接管米行。有现在的生活，三分凭了运气。

　　“婆婆话可不能这么说，再怎么样这身子也得好好计较。桃子娘做的这胭脂，不明不白的，还不知用了会怎么样。”

　　桃子娘身体不好，做丫环的时候被主子罚过，老是咳嗽，干不了重活。桃子爹疼在心里，铺子里赚的银子有一半给了药钱。

　　她有些手艺，就舀了桃花来做胭脂，偶尔也酿些小酒。小地方东西新鲜，因着城里有几家铺子倒也不嫌，多少能赚一些。但大多数却是送给了街坊，所以听闻此句，大家都有些不高兴。

　　那卖水果的青年刚想开口，却被云小桃拦下。

　　云小桃虽是娃娃，但养在市井，总不比大家姑娘温温顺顺的性子，倒是开口：
　　“张嫂这话说的，我们家的东西哪会不明不白。您回西街问问，哪个大老爷归天不是用的我家东西？”

　　而后做恍然大悟状，“张嫂是想让我爹爹给您留个好匣子吧？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回去笔他商量！”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奔回去了。只留下一脸铁青的张嫂和拼命憋着笑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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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我回来了！”云小桃一股脑儿地往门里冲，却不巧看到相拥的两个影子。

　　“呀！”她急忙捂住眼睛，“爹娘羞羞！”

　　云贵倒也不赧，一把抱起女儿：“怎的了？我抱我老婆难道还犯法不成？我还要抱我女儿呢！”

　　“爹爹无赖，你是走了多大的好运，才娶到了这么漂亮的娘亲和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

　　云贵被逗的呵呵直笑：“梅子，你看看我们这女儿。”

　　“知道啦，谁叫你这么宠她。”桃子娘出嫁前姓梅，叫梅子。她拧了拧毛巾，过来给小桃擦脸，“你这疯丫头，我差点以为你要真忘了这生辰日子。”

　　云小桃拉住她袖子撒娇：“娘，是不是有好吃的？”

　　“当然有啊，小馋虫。”点了点云小桃的鼻子，母亲大人发话，“不过，你要先给我好好洗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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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洗完毕，梅子摆弄着女儿长发：“小桃子想要什么样的髻？”

　　“都可以，娘亲你挑个最简单的吧。”

　　“你这丫头，知不知道‘女为悦己者容’？”

　　“什么意思啊，娘？”

　　“就是说，女孩子啊，要为了自己喜欢和喜欢自己的人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梅子笑笑，又突然咳嗽了起来。

　　“娘，你没事吧？！”云小桃赶忙去扶，“今天可喝药了？”

　　“没事，老毛病了，过会就好。”

　　云小桃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汇报成果：“娘，这次我卖了很多胭脂，足足有三百多文，再拿些出来，我明还去！”

　　“知道啦，小财迷。”看着掉进钱眼里的女儿，有些哭笑不得。

　　“娘，你不知道，那些小姐夫人们出手可大方了，不过最大方的还是几个公子少爷，今天撞到一个，长的还真是俊呢！”继续滔滔不绝中

　　“桃子喜欢么，那些公子少爷？想不想嫁？”

　　“不想。”头摇的像拨浪鼓，“那个最好看的公子有三个老婆！我不要嫁。我要像爹娘一样，说书先生说的…那个叫什么…‘相若…以…’什么的……”

　　“相濡以沫。”

　　“是呢，是呢，相濡以沫！”

　　“能这样想就好。”梅子看着她，淡淡地笑了。

　　娘亲没有骗人，晚上果然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也有很多玩伴一起来庆祝，还有好多好多礼物。

　　这个生辰云小桃过的格外开心。

　　以致于后来想起时，总会在被子里偷偷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