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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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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之后威廉就趴在床上发着呆。虽然胃里难受地不停泛着酸水,但他实在是没力气去找个地方呕吐一番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一直躺到夜色降临,迟迟不见他到位的胖厨师长找到房里来,请他过去。
其实煲汤什么的原本是正牌厨师的事,但是老夫人有过吩咐,以后伯爵餐桌上的汤都交给威廉负责。一直苦于不知怎样才能令伯爵满意的胖厨师长倒也乐得卸下一个包袱。
至于威廉,本来对料理就不是太有兴趣,这会儿更是半点干劲都提不起来。不过他还是跟着厨师长去了厨房。
这几天来,大伙儿在厨房里帮了他不少忙。他也知道,他们已经习惯乃至是期盼着由他来对付伯爵那不好伺候的舌头了。
威廉不想让大家难做,也努力逼自己振作了,然而,当他站在案台边看着面前一排排红橙黄绿的食材,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其他人见威廉在那儿发呆,上去询问。威廉「嗯嗯哦哦」地应着,人依然一动不动,——动不了,好像身体不是属于自己的。
他这个样子让大家看了都难免担心,但又问不出什么东西。商量了一下,干脆先点上火把水烧着,这样等到威廉的状态恢复了,随时可以开始。
大概是真的耽搁了太久时间,久得过分了,到最后,庄园的主人甚至亲自造访,百年难得一见地踏进了厨房里来。
当伯爵一出现,除了威廉以外的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退到了一旁。
胖厨师长硬着头皮,想上前解释一下,结果还是被伯爵一记眼神给逼退了回去。
伯爵径直走到威廉身边,后者对着一锅即将沸腾的水神情木讷,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的到来。
塞缪尔盯着威廉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有什么问题?」
威廉的肩膀晃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退开两步,面向着塞缪尔,但没有用眼睛直视他。
「没有。」威廉回答,音量轻得几乎听不见。
塞缪尔却听得很清楚,眼帘微眯起来,「撒谎。」他顿了一下,声音异常地低沈下去,「你在介意下午看见的东西?」
威廉不期然地呆了呆,意识到他在被质问,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午的郁躁其实很荒谬。
介意?他吃饱了撑着吧。
「我似乎没有必要也没立场去介意什么,那是你的事,伯爵。」他用一声冷哼加重了讥诮的意味,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错觉,——他只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塞缪尔因为那不讨喜的语气而皱起眉,「第二个谎。你够了,你再介意也不过是介意两条死尸。哦不,现在大概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了。」
把如此残忍的事一语带过,似乎那是理所当然的,死两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威廉对这种心态无法理解。
心里涌上来一阵强烈的抵触,威廉终于承认,他确实是非常介意,介意极了。
虽然他从来没以为塞缪尔是个好人,但是这种恶行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明明是与他无关的事,他就是看不惯,想不通。
「是啊,你说的很对。」
他说,「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原本在这个时候,那两具尸体应该正坐在餐桌边等着与你共进晚餐。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自个儿成为了晚餐。我的感觉,伯爵,也许你才是整座庄园里最有料理天份的人。」把人变成食物送去给野兽享用,这的确是没几个人能拥有的本事。
在场其他人对下午的事一无所知,自然听不懂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威廉的明讥暗讽,听在他们耳中只是一道哑谜。
而唯一听懂了的塞缪尔,眉尖跳了几下,猛然发作。
「闭嘴!你知道什么?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他一把抓住威廉的头发,将他的头颅粗暴地按下去。只差一点点,威廉的脸就要浸到那锅沸腾的开水里。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有人想上去制止,但被身旁的人拉住。
他们的伯爵一旦真的发作,任谁都无法招架,更别提制止。贸贸然上去,搞不好反而会害了威廉。
滚烫的蒸气笼罩了威廉整张脸,就像有一团火在皮肤底下燃烧着,疼得钻心。钻进鼻孔里的水汽更令他呼吸困难,他痛苦地咳了几声,反驳:「抱歉……我并没有看到,他们做过任何冒犯你的事,除了告诉你你做得不对……这样,就叫该死……?」
「我不需要他们来告诉我什么!」
塞缪尔恶狠狠地吼着,脸部表情有些扭曲,像狰狞,却又像在痛苦着什么。
「说什么皇帝要驾临,说什么要我带领他们去林里狩猎,还说是莫大的荣幸?笑话!我从来就没希望过又有什么可幸的?连拒绝都不可以吗?拒绝就是不识相,就是违旨?那么我就当从没收到这道旨,让它永远消失!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他们没考虑过我的想法,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死活?……不,他们就是该死,他们话太多了,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
激动的话音渐渐转低,塞缪尔自言自语似的,目光闪烁得不正常,那样子颇有种歇斯底里般的前兆,叫人毛骨悚然。
在场众人认得他这种表现,知道再这么下去是不行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急忙上前要将伯爵的手从威廉头上拽开。
棘手的是,伯爵的心思虽然已经不在这里,手却无意识地抓得很紧。
在拉扯的途中,威廉的脑袋跟着被扯痛的发根摇了几下。扑的一声,眼镜从鼻梁上滑落,掉进了锅里。
而威廉显然已经被热气熏得头昏脑胀,神智不清了,他想也不想,一只手就伸到了沸水里去。
※ ※ ※ ※
当老夫人闻讯赶到威廉房里去的时候,约瑟夫正在帮威廉包扎烫伤的左手。至于她那位据说是罪魁祸首的孙子,不在。
当听见下人的描述时,她就意识到塞缪尔的状态一定有异常,这让她很担心。但她知道,目前还是就让他单独呆一会儿比较好,这才赶过来先看望威廉。
其实因为救得快,威廉的烫伤还不到十分严重的地步,但那醒目的红肿伤痕依然叫老人家看得心颤颤。
她在威廉旁边坐下,怜惜地握住他未受伤的那只手,「噢,威廉,可怜的孩子……」
「别担心,奶奶,我没事,不怎么疼。」威廉笑着安慰老夫人,后者的表情反而更心疼了,就像受伤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她是真的喜爱威廉,除了约瑟夫,威廉就是她迄今为止相处得最为愉快的小辈了。
「威廉啊,这次的事儿……我代替萨米向你道歉,真是太抱歉了。」
「不,您不用这样。」
「不,一定要的。」老夫人的态度异常坚决,「这次是我们不好,我会跟萨米好好沟通,不会再有下次了。所以,你别生他的气好吗?」
威廉一愣,勉强牵了一下嘴角:「我没生气啊。」
为什么要生气?说到底,塞缪尔并没有对他使用暴力,手上的伤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有什么可生气的?不就是双方言语不合,随便吵了几句,他用得着为了这种破事生气吗?
哼,真是莫名其妙!见鬼!他好像……真的在生气……
「威廉……」老夫人从他那矛盾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一时间也无言了。
经过短暂的考虑,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用力捏紧了威廉的手,「其实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她说,语气中带着犹豫却又相当坚定。
正帮威廉缠纱布的约瑟夫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老夫人,看着她脸上复杂的神情,他的目光中现出一抹了然,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什么事?」威廉问。
「嗯,说起来就有些长了,毕竟涵括了数百年呢。」
老夫人悠悠叹了声,「从我的丈夫,往上回溯好几代,再延续到萨米这一代,在这几百年里戴维斯家族的每一位主事者,他们一辈子都没踏出过这座庄园半步。」
威廉吃了一惊:「……这是为什么?」
「因为——不能。」
「不能?」
「对,他们没办法离开庄园,从出生直到死,都只能在这座庄园呆着,别的哪儿都去不了。」
威廉的眉头皱了起来,「唔,我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出不去?是出于责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来自外界的强制力?」
「可以这么说。」
老夫人思忖一会儿,露出了凄然的苦笑,「你也可以理解为,是这座庄园困住了他们,将他们一代接一代禁锢在里面,从不给他们出去接触外界的机会。虽然这个地方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一间华丽的囚牢。」
「呃,等等……你是说,他们其实是很想出去,但是毫无办法?」
「是的。」
这么玄!威廉的瞳孔不禁紧缩:「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老夫人摇摇头,脑子里回忆了一番,「据说最早的那几代主事者都向往自由,活得无拘无束。他们不受责任束缚,热衷于四处周游,尤其是第一代克莱尔伯爵,他就是在周游途中结识了当时的皇帝,两人一见如故,相伴游历了许多地方,亲密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而伯爵这爵位也就是那时候封赐下来,并代代世袭至今。但是自从洛克伯爵开始,戴维斯家的子孙就失去了自由,无法离开庄园,完全成了庄园的囚犯,一直延续到现在。」
「洛克伯爵……照这么说他就是起因?」
威廉老毛病犯了,开始追根究底,「那么这个因由是怎么来的,也没人知道吗?」
「没有。只是听说在洛克伯爵之前那代,也就是他的父亲兰德尔伯爵,曾经发生过一些到现在都没弄清楚的怪事。」
「是什么事?」
「嗯,那时庄园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吟游诗人,他漂亮,温柔,开朗,善良,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包括兰德尔伯爵,是他一再挽留对方住下来。而几个月后,伯爵忽然离奇失踪了,仆人们到处寻找都没有找到。伯爵的妻子伤心欲绝,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那时候就是那个吟游诗人一直陪着她,安慰她,甚至当她产子的时候也是他陪在她身边。
有人猜测,他们俩相爱了,并且已经谈婚论嫁。但是在这个猜测得到验证之前,那个诗人被发现死在后院的小屋里。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凶手也没有查出来。而从那以后,人们就发现,戴维斯家族的继承人无法离开庄园了。有人说这是那个惨死的吟游诗人的冤魂作祟,其他也有一些不同的说法……当然全都是些光怪陆离的猜测,没人亲身见证过它们的真实性,所以要说为什么会这样,至今仍然是个未解的谜。」
威廉慢慢地消化着话里的内容,虽然老夫人讲得很平淡,但故事本身可不是一般的玄妙复杂。
几百年下来都没人弄明白,威廉知道他想要一下子就参透是不可能的,于是先把注意力稍稍挪开,转移到现如今的故事主角身上。
「那么塞缪尔……伯爵,他对自己身上的事都清楚吧?」
「该清楚的都清楚,而清楚不了的,怎么样也清楚不了。」
老夫人越发凄凉的笑容让威廉看了于心不忍,几乎想就此打住不再问,但就是控制不住好奇心。他好奇……想了解那个人的事更多一些……
「那当初,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庄园的?是其他人告诉他的吗?」
「是一次意外。」
约瑟夫毫无预兆地插话进来,他已经处理好了威廉的伤势,可以放松下来加入交谈了。
「在他书房里的长椅上盖着一张狼皮,你还有印象吗?」他问威廉,后者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那匹狼是十年前被他射杀的,也就是它让他知道了这件事。」
约瑟夫说,「那时候他大概四岁吧,有个非常要好的小伙伴名叫马修。那天马修到庄园来找他,他们就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玩耍着,那匹狼忽然出现,叼走了马修。戴维斯想去救人,但是当他走到草地边缘就被挡了回来——那个东西不让他出去。不要问我那东西是什么,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每个亲眼看过的人都不能相信那是真的。
总之只要他尝试一次,那东西就攻击他一次,直到他站不起来,伤痕累累的倒在地上,看着马修被狼撕成碎片。后来卫兵及时赶到把狼驱走,并把他带回城堡里疗伤。就这样,他知道了自己无法走出庄园。而从那之后,他的性格也就开始变了,从开朗到孤僻,从自信到不信任任何事物,直到变成了现在这样。」
「……」
威廉讲不出话来,想象着小小的男孩眼睁睁看着好友惨死却无能为力的那幅画面,忽然感到一阵胸闷,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襟。
也许是和他想到了相似的事情,老夫人表情纠结地闭上眼睛:「是的,戴维斯家的人天性自由奔放,却被迫承受着这样毫无缘由的禁锢,而且是一生一世,到死都无法摆脱,——这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也才有了像约瑟夫这样,一直住在庄园里,定期为他们进行心理治疗的医生。
约瑟夫是在十岁的时候就住到庄园里来,他看着萨米二十几年,一点一滴,逐渐演变成现在的性格。我们每个人都明白,他已经非常用心了,但是没用。只要一天得不到自由,他们就永远无法从焦燥和怨恨当中解脱,他们的人生……就注定只能是个悲剧。」
威廉的视线从老夫人转到约瑟夫身上,后者悲哀般无言的沉默着。
是的,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他是一天一天眼看着塞缪尔的转变。当中的无力与惋惜,也是他体会得最深刻。
而此时,威廉体会着身边两个人的心痛,仿佛被感染了,他竟也有些感同身受,胸腔里隐隐地钝痛起来。
老夫人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就像菲比……我的丈夫,他那严重的抑郁症就是这样来的。当我嫁给他以后,我是那么努力爱他,那么拼命的想让他快乐起来,然而几年后他还是离我而去……然后,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一个个都是这样。每次我看着着他们狂暴或者自残,看着他们躲在角落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了,紧咬着嘴唇竭力压抑了一会儿,忽然哭泣般地喊叫出来。
「这是个诅咒!一定是的……诅咒了戴维斯家的子子孙孙,让他们只能痛苦终老!到底是谁这么狠心?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威廉望着她几乎要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一直以来总是笑口常开的那位老太太。
如此鲜明的反差让威廉感觉很不好受,他笨拙地抚摸着老夫人的肩膀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才能给她真正的安慰。
她想要的只是儿孙的欢乐,然而这一点,他自认做不到……
就只能安静地陪着她,给她一个空间让她沈淀情绪。
终于,老夫人缓缓恢复过来,注视着威廉很久很久,忽然用力握紧他的手捧到胸前,哀求,「威廉,我的好威廉……就当作是我拜托你,帮帮萨米,救救他好吗?」
「什么?」
威廉惊讶极了,「我帮他?不不,这不可能……我是说,如果可以做到,我很愿意,但问题是我做不到。」
「你可以做到的。我愿意这么相信。」
威廉不禁呆了呆,虽然对方如此的信任让他很荣幸,但还不至于这样就被冲昏了头。
「老夫人,我很感激您的信任,我也知道一直以来您孙子的情况让您忧心忡忡,不愿放弃任何一个能够帮助到他的可能,但这种事绝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胜任的。」
他严肃地讲明现状,「您也说了,约瑟夫身为他的医生都帮不了他,而您是他的至亲,也同样无计可施,庄园里这么多人都无能为力……至于我,严格来说只是个路人,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充其量就是一个意外,又怎么可能帮到他什么?」
「不,虽然你这话没错,但也并不尽是如此。」
老夫人说,「的确,我们这些人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按理说应当是最了解他的人,但正因为我们彼此都太熟悉,反而找不到什么新的路径可以融入他的内心。日复一日,我们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潜移默化中,我们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我们的棱角都被岁月磨钝了,无法捅破那层将我们与他阻隔开的厚厚隔膜。」
「但你,你不一样。我喜欢你的眼睛,威廉,你的眼睛太明亮太清澈了,又绝不是无知,有时候你的眼神甚至是锐利的,让我都吓一跳。我看得出来,你经历过很多,所以我相信你有着比我们都坚强得多的内心。」
「……」
威廉简直找不到语言了。
怎么搞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了解,居然已经比不上一个刚结识不过几天的老太太?
看着他那困扰之极的脸,老夫人笑了一下,说,「很抱歉,威廉,我本来不想给你造成困扰的。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说,其实这个想法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所以我使尽浑身解数帮助你,就是为了把你留下。」
「……」原来如此,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威廉仔细想了想,叹口气,「我不想让您在希望过后面临更大的失望,夫人,我必须坦白告诉您,我对您要我做的事完全没有头绪,所以,我想我还是帮不上……」
「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老夫人摇摇头,「这么说吧,一直都是我们这些人在萨米身边……不错,我们对他很好,有不少人是看着他成长,对他可以说是纵容的。我们就像是一个大家庭,而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世界就格外小,除了这个家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而我们能给他的东西,又实在太有限了。」
「从他出生到现在,能够看到的景象,就只有庄园周边这么小一块方寸,几十年不变。所以威廉,你不用做什么,你只要成为他的眼睛。当然他是不可能真的用你的眼睛去看实物,但你可以让他从你眼中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就只要用你的心。」
她的说法相当深奥,威廉完全听不明白,脑袋越胀越大,几乎快要休克了。
他想不通,一个看似没有杀伤力的老太太怎么逼起人来这么厉害,让人听都听不懂,当然就无从去反驳什么。
而老夫人也见好就收,她深知万一把人逼太紧,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她站起来,给了约瑟夫一个示意的眼神,然后对威廉说:「时候不早了,你受了伤,就早点休息吧。不过,有时间的话,就稍微想一想我刚才讲的事情吧。」
说完就跟约瑟夫一道离开了房间,留下威廉一个人坐在原地,久久地发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