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妇》骗*代

16、竹屋

　　十九岁，多数时候我都在赶牛车，奔走于附近的乡镇，无事就将小黑借给乡亲们使用。大年姨说的那个亲事我一再拒绝，她问我这次又为什么推辞，我便说出前段时日茅屋着火，至少要两三个月才建得起来，无暇娶婚。她拿我无法。

　　受了那年的教训，我将短期不动用的银钱装在陶罐中放在小黑的棚屋里，屋中损了衣物家什，并未伤及根基。动土亦算大事，我打算重建竹屋，外观好看原料又好找。镇上有位懂建筑的师傅，请她为我谋划一遍，在她的指点下重新盖屋。三间屋子一间灶房，廊檐相连，看起来像个简洁清爽的小院。四个月后，我有了新家，再次花光所有积蓄。

　　我想，这个模样姐姐或许会喜欢，廊檐宽约一米，铺着厚厚的竹块，夏天可以赤脚踩在上头沁凉。冬天可以站在廊下看雪景。

　　我一直相信姐姐在一年之中的某一天会出现，她果真还是来了。惊诧的望着色泽淡绿的新房，不敢确定的问：“小双，这是你家吗？”

　　“是。”我们家。

　　此已是开始农忙的时节，姐姐要与我一起下田里去。她脱了鞋，露出光洁纤细的小腿，将裤管挽到膝盖上去。我心知她不会这些，建议道：“姐姐，你在地上等我就好。”

　　她摆摆手一脚踏入田中，说道：“小双，这么多，让我帮你吧。”

　　深厚的湿泥渐渐没入小腿接近她膝弯，走动起来很僵硬。姐姐却感觉新奇，小心张开手维持平衡，一浅一深的向田内走。我只得过去稳稳拉住她带她走到田头，教她插秧苗。她好学的瞧着我的动作，弯身学样，一把握住四五棵秧苗栽进田里。有些歪倒，她扶了扶，看着还是不稳定。

　　“这样。”我拔出那窝秧苗，挨在她身边一点一点示范给她看：“秧的根部要一下插稳，不能淹着也不能太浅，否则长不活。”

　　“哦。”她又拿出一把学着我的样子做，看起来自不如熟手所栽得稳妥。我握住她的手腕重新按下：“姐姐，是这样。”

　　“不难嘛。”她又小心的试验。合两人之力，一块田很快完成，她栽得多些之后也像模像样。之前的我检视一遍，并无大碍后我们回到地上，弯腰在水田边洗过腿脚。姐姐向后仰躺在草地上，翘着腿晃荡起悠闲。

　　我在她身边坐下，问：“累了？”

　　“没有。这种下田栽秧的感觉很好。想躺着感受这份劳作后的宁静。”

　　我也在她身旁躺下，不禁问：“姐姐，你愿意，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么？”

　　“我也不知道……”

　　***

　　天气很好上山砍柴，当然是与姐姐一起。一路上她很兴奋，说真正的山啊，长着草啊树啊有野生动物的山啊，会不会还有什么稀有灵芝这些神药呢？会不会遇到传说中的邪美狐狸精呢？
　　我告诉她：“姐姐，山矮。”高大的树木是有，灵物没见过。

　　这还是打消不了她的愉悦指数，又与我讲起在山上发生的各种典故，比如多少才子佳人是在山上相遇，多少英雄在山中救美，多少男女在山间盟心定情，多少高人在山林隐居，多少后辈在山涯奇遇……

　　“我最大的奇遇，白狐大氅。”

　　姐姐偏头哼了一声，说：“看来没有狐狸精，狐狸总是存在的。”

　　眼看这段路越来越陡，我拉过姐姐嘱咐她小心莫滑到。越过这段陡坡之后，来到相对宽阔的平地，我放下背篓告诉姐姐：“干枯的矮枝可以直接折断，小心别划到脸。”

　　姐姐上来后就用弯刀砍枝条，听此回头瞥我一眼：“你也小心别划到脸……”我汗颜。

　　“小双，划到脸的话你会嫌弃姐姐不？”

　　“不会。”

　　“那好——我毁了容的话你养我一辈子？”

　　“好。”

　　姐姐玩笑过后，又端着认真的神情仔细收寻周围的枯枝，砍下来放在我的竹篓中。我砍下几段粗枝，不大几刻竹篓装得大满。姐姐说：“砍柴也挺好玩的啊。对了小双，山上有没有果树呢？这个季节特有的水果？”

　　“青果。”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果子，颜色的是青的大家就这样叫，味道涩甜，“姐姐想吃？”
　　“难摘吗？我们去找找看。”

　　“嗯。”绕了小段时间，我们真找到了几棵青果树，树木很高大，姐姐抬起头问：“是不是得用石头砸下来？”

　　我将竹篓放下，翻身和合手爬上树干分支的窝点，瞅准一支果子特别多的枝杈攀身过去。姐姐仰头叫道：“小双，你小心点哦。”

　　“姐姐，把竹篓拿过来些。”她连忙将它抱到我身下的位置，微张着嘴小心的望上来。掰断一根粗枝倾身着力敲打果实最丰盛那一簇，几下之后果子簌簌的掉下，多数落入篓中，滚到地上的姐姐快速捡起放入其中。

　　“小双，够了，下来吧。”姐姐蹦跳起来冲我招招手，我稳住身子后回到主干，利落的扶住树干跳下地。她却突然扑上来抱住我，一手拍着我的背笑道：“小双，好厉害啊。”

　　“姐姐——”这不算什么。

　　我们啃着果子下山，年姨竟然在村口等着，说是她家亲戚要回临镇，让我送一趟。我看了看姐姐，她笑道：“你去吧，中午我自己做饭吃。”

　　年姨道：“你要是不放心关姐儿，她去我家吃饭就是。”

　　临镇不算近，来回一趟至少要天黑后才赶得回来，姐姐一个人会不会怕，她会不会突然又不见了……我心中犹豫，大年姨催道：“乔姐儿，磨蹭什么呢！你要是嫌晚了，在我婶子家歇一夜就是！”

　　我怎么会嫌弃大年姨难得的要求，只是——罢了：“姐姐，屋里想吃什么你随便做，家里的活留着我回来做。”

　　“好啦！你忙去吧！我会照顾自己。”她笑着保证，回到家后我就牵了牛车出门，她连忙拣出几个青果放到车上，又把水囊放上去：“饿了吃点水果填一下，渴了多喝点水。”

　　“姐姐你也是，我没回来你就先睡……”

　　“好啦好啦！你走吧，说得像生离死别似地，你回来时可以给我带点临镇的酥蓉糕，我给你留晚饭哦。”

　　赶车时我从未如此焦急过，年姨的亲戚与我搭话，我心不在焉的应付，把她们送到后转身就挥鞭离开。想起姐姐说的酥蓉糕，赶着去买了一提，很晚才回到村中。从村口回家的那段路，心中翻腾着奇怪的感受，莫名的期待，莫名的害怕，行动小心翼翼，想要让老牛走慢点，挥鞭的力道却又半丝不减……

　　当看到屋内渗出那线细弱的光，我腾起的心终于回到了实地，只剩下满满的欢喜。姐姐听到动静，拉开门对我笑道：“小双，你回来啦。”

　　“是，我回来了。”

　　姐姐从锅中取出一碗白饭，上头盖着切碎的肉沫炒咸菜丁，还冒着些微热气。或许，我一直追求的就是这点淡淡的温暖……她把碗塞到我手里催促：“饿了吧？快吃，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煮好后就没等你，好在现在还没冷掉。”

　　“姐姐……”

　　“什么？”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