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音的玫瑰》伽蓝净影

12、第三章 云一样的女子（4）

　　任悠扬回来上班了。每次报社领导问起，程晓湄都帮她掩护，说她生病了。她的确是病了，从内心到灵魂这一块生了一场大病。她带病上班。所有模糊知道一点事情的人都或友好或同情或看笑话地对她投以注目礼。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写稿。编辑部的办公室是格子间，每个人小小的一格，好在有电脑所以也不觉得多挤。打开电脑打开采编库，她开始写稿。这篇稿子提交给程晓湄一个星期，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在这一个星期里，她努力履行情感记者的职责，去采访一个一个需要聆听的读者。每次采访，她都哭得比读者还伤心。
　　特别是有一次采访一个男友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的故事，到后来她和那个读者抱头痛哭。共情得太厉害了点。她知道有一些过了，但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虽然采访了但她竟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她自己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呢。任悠扬晚上失眠的时候想要是对面的这个人知道采访她的记者竟和她的遭遇一样，故事更离奇，会如何？
　　任悠扬忍不住去找程晓湄：程老师，我的稿子……有什么问题吗？
　　程晓湄抬起头来：你为什么要把你自己的故事写上去？这个稿子没办法发。
　　任悠扬有一些不服气：为什么呀，因为没有采访吗？我自己的亲历，我以情感记者的身份采访受伤的我不行吗？
　　程晓湄对眼前这个小女生又爱又怜。不是不行，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伤痛揭开给别人看呢？这里是职场。职场如战场，她不想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因为一桩感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她以后的路还很长。她现在只是一时冲动。她不能因为这一时冲动引后患无穷。她把道理一一讲给任悠扬听。
　　“我只是想给这段感情一个纪念，也给他们一记耳光，我想这也是一种疗伤。”任悠扬作最后的努力。甚至有一些央求的语气了。
　　“你想利用职权报仇泄私愤？这是肯定不行的。”程晓湄关上了任悠扬最后的希望。站在一个女性的角度她非常同情她，她甚至也愿意力所能及帮她。如果她不是情感记者，也许她会帮这个忙，但是这里是职场。站在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她一针见血地觉得任悠扬不太适合情感记者这个职业了。因为她太飘了，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怎么去采访，怎么面对那些信任她的读者？
　　这不仅仅是一个工作，而是一个平台，一个帮助他人安抚他人的平台。这个任悠扬性格行事太极端……
　　第二天全天又不见任悠扬的影子。程晓湄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第三天任悠然自己递交了辞呈。这份工作深深地有着前男友及其家庭的烙印，她觉得多在这里呆一天都是一种煎熬。老总因为她是有关系背景的，不敢轻易答应放人，连打了几个电话，又做了一番她的工作问她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不想做情感，如果不想做可以换到别的部门去。去经济部吧，经济部是每个记者都垂涎的部门。
　　不，我哪都不去，只想离开。任悠扬的态度很坚决。她方才捡耳朵听到电话那边的意思，前男友的家里还是希望她留下，当作一种补偿也是他们最后能为她做的了。她不要，即使到街上讨饭也不会要。
　　老总看着这个不识时务的小姑娘，只有摆摆手，罢了罢了，她任悠扬本来就是关系进来的，也不算什么精英，现在想走也不多留了吧。现在毕业生就业难，不是每个大学生都能找到工作，更何况像报社这样的单位。老总在辞职报告上批了同意二字，任悠扬去人事办理离职手续。
　　办妥了所有的手续，任悠扬又折回编辑部办公室。不仅是拿东西，还有告别。其实她知道程晓湄是为她好。在这个过程中，她帮了自己不少，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与她相伴的人。不管程晓湄怎么想她，她愿把她当作良师益友。
　　“我可以抱抱你吗？”任悠扬问程晓湄。“当然可以。”程晓湄张开双臂。其实她们都是感情细腻的人，女人太细腻就容易伤感。不过搞文字工作的女人，哪个又不是细腻的呢？更何况是做情感的。情感记者也是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情感问题。如果没有十足的经验，即使写别人的故事写得再好，轮到自己头上照样手足无措。生活毕竟不仅是纸上谈兵。

　　辛芜艾作为整件事情的旁观者，很震撼。当她的一个中学同学听说她在做情感记者时，无意中说过：其实你的工作高中生都可以做。不就是听别人的故事然后写吗？只要听得懂话会写字都可以做。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这是需要用心力去完成的工作。只有身在其中才会明白。
　　你不仅仅要听别人的故事，你同时还活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在别人身上的事同样也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不是在写小说，有时可以冷静地抽离事外，你是在遇见的同时也在经历。
　　这样的压力不是人人都能承受，更不是写几个字那么简单。不然，任悠扬在重返工作岗位之后，也不会那么失控地哭泣，也不会最终决定离开。无论外人怎么样，辛芜艾觉得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事情。
　　很久之后辛芜艾才和我提起这个事情。那个晚上我拉她到江边散步，她对我说，一个女人在感情上真是不能错，错一步往往一生就完全变样了。但，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人生充满了选择，而当我们面临选择的时候，我们往往还没有来得及掌握选择的技巧，没有认清自己的定位。
　　任悠扬是她的前车之鉴，辛芜艾暗下决心一定不能因为感情而影响到自己的事业，这是非常愚蠢的。女人不能像云一样飘，应该像树扎下根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感情用事，一直牢牢地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