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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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捡了一只狐狸。
银白色的，两只耳朵角有几撮浅青色的毛，若有似无。长得也说不上有多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怪异了。你说有谁见过狐狸，毛色是青的？不过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看着倒还觉得挺可爱。
上后山拾柴火，归来途中远远就看到似乎什么东西藏在路边树丛，白花花，毛绒绒。走近看后才知是只狐狸，不太大的样子。抓起来揉了揉，捏了捏，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发现居然还是有气息的。只是瘦得有些不像话，皮包骨头，估计是饿晕了。
运气不错，遇上的是我。百里屠苏想着，放进筐里背回了家。
娘亲百里韩氏体弱多病，干不得重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床上，偶尔能做做女红。
百里屠苏踏进家门放下柴火。进了里屋时，看到娘正坐在床上缝一双布鞋。密密针脚，一钩一线。
“回来了？”
“嗯……”点点头，继而忍不住埋怨开口，“娘，你别缝了，我又不出远门，鞋子管够。”
“我这不也是闲着么，总想做点什么。”娘头也没抬，只是专注于手中的活。“买的哪有自家做的厚道哪。”
百里屠苏低头想了会儿，还是妥协了。“那，那娘你要注意休息，我去做饭。”
要取柴火的时候才想起，筐里还有只半死不活的狐狸。
百里屠苏把那一团银白抱在怀里，轻轻戳了戳，想看看还是不是活着。昏迷中的小东西似乎也感应到了，爪子扣在他衣袖上扯也扯不下来，一个劲地往他怀里缩。
眼睛还是闭着的，抬起脑袋对抱着自己的人张了张嘴，呜呜了几声，像是想要吃的。而后小脑袋又耷拉了下去，有气无力。
“……问我有何用，我没有奶给你喝。”
虽之前从未见过狐狸，不甚了解。只是这么小只的狐狸，怕是还未断奶的吧？这一时半会儿的，让他上哪儿找去。
百里屠苏叹了口气。
罢罢罢，还是煮碗稀粥，勉强填饱它肚子先吧。
看来小狐狸是真的饿晕了头，明明是食荤的，这会儿对汤水稀饭也来之不拒了。百里屠苏本想抱着它用汤匙慢慢喂，不曾想那小东西进了些许食物之后就活过来了，小爪子不住地朝桌上的碗挥舞着。
“这么迫不及待做什么。空腹久了不能突然吃太多太急。”
百里屠苏恼了，这么一动弹汤匙里的都差点洒出来。他略重地一拍怀里还在不安分乱蹭的狐狸爪，对方顿时安静下来，漆黑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回看着他。
虽然花费了一番功夫，好歹也喂完食了。小狐狸一副从鬼门关捡回一命的样子，老实地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受到了很大惊吓，还没回过神来。狐素来惧水，这只却在被擦洗时并未做出多大反应，老老实实任人摆布。
乖顺得简直让百里屠苏怀疑，它是不是饿傻了。
泡了一杯茶，暖手暖肚。百里屠苏干完家务后坐在桌边，翻开书本。
秋季天黑得快，总觉得还没干什么正经事夜幕就已拉开。娘吃完饭还在那儿缝缝补补，这回不是鞋子了，是衣服。而且不用看也知道，又是给他的。百里屠苏知道自己劝也没用，干脆也就什么也不说了，把熬好的药往床头一放，提醒了几句便退了出来，进了自己的屋。
先生今儿布置了作业，说明后天课堂上要抽人背诗经里的将仲子。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这么长的一段，今晚怎么背得完……百里屠苏对着书上一串黑字皱起眉头。他向来便不喜欢学习，最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又死板的东西。如果不是娘亲希望他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光耀门楣，给家里争一口气，他是怎么也不想去学堂的。
学那么深有什么用呢，认识几个常用的字不就行了。还要作对子，写诗文，背经典……学这么多做什么，当真教人头痛。
“当状元有什么好的，哪有平民老百姓自在。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烟云，生不带来，死又不带去，你说是吧……你……嗯？！”
百里屠苏差点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原先还在地上乖乖趴着的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他身边的凳子，如今正两只前爪搭着桌子，艰难地靠桌站立，脖子伸得长长的，拼命往他的书本上看去。他先前只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当真的发现身边莫名多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同时受到惊吓的还有这只罪魁祸首。小狐狸一颤抖，一只爪子抓了空，身子很快失去平衡，直往地上摔去。百里屠苏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却迟了一步，小东西倒地的瞬间砰地发出一声闷响。
似乎……似乎摔得不轻。
百里屠苏无语地蹲下去，轻轻捏住它的后颈提起来，想看看究竟怎样了。那一声怪响的，有些骇人，可别摔伤了。谁知刚一提到眼前对方的小爪子就扑腾了起来，差点抓到脸。幸好躲闪得快，不然明天去学堂定要被人嘲笑一番。
“是你自己摔的，怎能怪我？”
百里屠苏埋怨了一句，又将它放回地上。
小狐狸的神情很是哀怨，身子随气息微微起伏，前爪无力地撑着，两只耳朵一动一动。似有满腹委屈。
“……”
明明觉得自己没有错，百里屠苏还是真心内疚起来了。
俯身又将其抱起在怀，坐好，继续看书。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一人一狐，一书一茶。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百里屠苏轻声念着，右手一下一下地抚弄着怀里的一团银白。
狐狸的毛摸上去竟原是这般顺滑温暖的，他略微感到有些惊讶。早前就听到谷里的人说现在外面市上狐毛受欢迎得很，供不应求，现如今想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手感好，还很暖和。当真是好物啊，给深秋时节挑灯夜战也减少了不少痛苦。
那团小东西似乎也很享受的样子，一开始欲拒还迎地躲了躲，而后便放开任百里屠苏动作，偶尔还会舒服地回蹭几下。只是它的注意力似乎全放在了桌上摊着的那本小书上，前爪依旧锲而不舍地要往桌上搭，搭到了还不够，整个身子似乎都要扑上去。
百里屠苏时不时地就要把它抓回来一点，让它安分地待在自己怀里。只是重复了几次后终于忍不住了，轻拍了狐的小脑袋。
“我说你，难不成前世就是个书呆子？”
兴许上辈子就是个书生，所谓爱书成痴，即使此生轮回了畜牲道，也还是不移本性啊。
毕竟不是人，哪会讲话。只会从喉咙口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噜声，爪子咯咯地叩响了檀木桌，毛毛的脑袋不安分地转来转去。
若是损伤了这桌子，看我可怎么收拾你。百里屠苏往回拽了拽，抱紧了怀里的小东西，下巴靠在它的脑袋上。太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感受它的体温。只是条脆弱的小生命，此刻却彰显自我存在地正在他怀中散发着暖热的，活着的气息。
自然真是神奇。禁不住默默感叹了一句。
说起来，听说狐狸身上都是有股骚味的，还重。怀里的这只倒是没有，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擦洗过。更奇怪的是，不仅没狐臊味儿，反而还有股淡淡的植物清香。明明洗的时候没用香料什么的，连皂角都没有……当真教人疑惑。
半天想不出结果，管他的。百里屠苏打了个哈欠。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好困。
瞌睡上来了。
百里屠苏找出家里闲置的篮子，收拾干净后铺了层棉絮进去。手心手背都压了压，抚摸了几下，见没异物也并不扎手后便提起小狐狸放进篮子。
“这个，”指了指竹篮，“你的床。以后你就睡这儿。”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懂，反正它抬头扫了自己一眼，伸个懒腰趴了下去，缓缓闭了眼睛。比身子还长还大的尾巴围在身边，像床被子。
就是说已经知道了吧？这小东西，还是挺通人性的。
吹了灯，百里屠苏上床前看了眼床边放着的篮子，无光的黑暗里它似乎早已陷入熟睡。
这一晚做了太多梦，有的没的。等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照了屁股。
百里屠苏以为快迟到了，紧赶慢赶，到学堂后才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学堂的门紧闭着，扒了窗户往里看，里面也是空荡荡的。百思不得解，问了附近摆摊卖小玩意儿的老婆婆才知道，昨天先生家里突然有丧事要办，今天不开课。
白捡了一天假，百里屠苏一路欢快地踢着小石子回了家。
接近自家院子的时候看到家门是开的，娘居然下了床，手里还拿着扫帚在门槛那儿往外扫着什么。
这怎么行，本来身子就不好，干什么活啊。
“娘你怎么下床了，让我——来……啊！”尾音消亡在一声大叫里，看到什么了不起的景象般惊讶地睁大眼。百里屠苏急忙跑过去眼疾手快一把抓起扫帚下的东西护在身后，语气里可有不少哀求。
“娘，娘你别赶它……”
方才跑了好一阵子，气息都还有些没匀好。咽了口唾沫继续。
“它没爹没娘，孤身一人。”
“无家可归，惨兮兮。”
“先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狐狸也是一样的……”
小狐狸大概是不满自己被人随随便便地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提拉起来，一直不停地扭动。也不配合一下，百里屠苏心里有些不高兴，干脆就拎着抱在了怀里。还侧着身子护得紧紧的，生怕娘一把扫帚就会挥过来。
“你啊，养什么不好，养狐狸……你可知道狐狸是吃鸡的？”百里韩氏指了指院子角落正在啄米的几只。
“我昨日在路上救的它性命，它不会恩将仇报。”
“狐向来不是良善之辈，你怎能……”
“可是它挺乖的，都不闹。”
“屠苏，你还小，有些事并不了解……”百里韩氏叹了口气，咳了几声。“罢了，你若真想养，便留着吧。只是，记得多带它出来晒晒太阳。白狐体虽暖，却自身性极阴极冷，少不得放出来收收阳气。”
百里屠苏疑惑地“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什么阴性阳性的……不过，总算能留下了。
话说回来，这便是白狐么？
早前也在书上读到过，白狐，又称雪狐，因一身银白狐毛如霜似雪得名，极为珍贵稀罕。长居于深山雪岭，与严寒为友，性格孤高清冷，不与人亲近。既是如此，怀里的这只又怎会出现在位于南疆且人口较为稠密的乌蒙灵谷？
低头看向正在用爪子揉着自己脸的小东西。
更何况，这只也丝毫看不出有“孤高清冷”这般傲气的气质……
“说，你究竟是如何来到乌蒙灵谷的？”
百里屠苏皱眉，伸出手指按了按狐的鼻子，又黑又小的，如同熟透的黑枣一般。温热的气息微微沾上指腹，像片潮湿的蒸气。触感也不错，很是湿软，抱着新奇有趣的心情又禁不住重重按了按。
狐狸没回答，发出低沉的咕噜声，毫不客气地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
百里屠苏长长吸了口气。他决定收回先前“它挺乖的”这句话。
“你给我待在上面好好反省。”
百里屠苏冷着一张脸，右手不住地揉着左手的手指。
屋梁上原本用来挂腊肉的钩子此刻挂了一只竹篮子，竹篮里有什么小动物往外探出半个脑袋，正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当发现离地高度超出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后又赶紧缩了回去，只留两只小三角耳还露在外面，不时地动一动。
百里屠苏不理他，抓了几把米去院子里喂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