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应龙泽宇

2、外传（一） 混世魔王

　　麒麟王海的小儿子是个“混世魔王”，这是麒麟族内人尽皆知的事，海也对儿子的这个绰号略有耳闻，但他并没有去追究太多，小孩子嘛，皮一点也没关系，自己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调皮过，贯彻着这一教育理念的海，对宝贝儿子所做的混帐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英明的他，似乎忘记了最最重要的一点：他儿子毕竟不是他，宇的调皮，已经达到了亘古未有的境界。
　　（一）除夕
　　除夕夜，麒麟城笼罩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街尾小巷，人们手持火把，在街边挥舞着，耍弄着，这是麒麟族特有的传统，熊熊燃烧的火焰，代表来年的红红火火，族人们借手中的火把和自己的武艺，舞出最美丽的火花。除夕也是像宇一类的王族子弟最欢乐的日子，只有在这一天的晚上，他们才能走出鸟笼般的王宫，逃脱书本和练武的束缚，由仆人陪同观看街头巷尾的舞火表演，因为极少出宫，所以宫外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而这种吸引力，对宇尤其致命。
　　“宇，快看快看。”凌摇了摇怀中眯着眼睛，一脸困倦的小家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小子，又怎么了，往年不是他最喜欢这些的吗？枉费自己早早告假陪他出来，竟敢辜负你二哥的好意，讨打。“二哥，每年都是那么几把小火，那么几个破招，有什么意思啊，宇看了几年，早就学会了，不过今年宇有新花样比他们舞的好看多了，而且保证难得一见，火光冲天。回宫以后，子时宇表演给你看。”“呦，我们小魔王有新花样，你呀，最好别乱来，小心父亲收拾你。”宠溺地刮了刮小弟弟的鼻子，墨黑的眸子中映着满街的火光，薄薄的唇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凌笑了。唉，也只有在陪着这个小家伙玩的时候自己才能笑的如此开怀了吧！宇看着自家“面瘫”老哥展露笑颜，握了握小小的拳头，今天晚上的火，他宇点定了！
　　当子时的更声敲响，凌打着哈欠走出房门，他倒要看看今年的小魔王又要搞出什么花样。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东南方向那漆黑的天空出现的一抹诡异的红色。眯了眯眼，宇这是烧了什么，搞的这么大动静，唉，管他呢，这幅夜景，倒是蛮不错的。双手抱在胸前，靠着墙壁盯着那远方的红发呆。嗯……，东南方向，好像是母亲的宫殿吧，鸾宫，母亲，啊，不好，该不会是……
　　心咯噔地跳了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袭来，凌拔腿便向鸾宫奔去。可当他赶到鸾宫时，鸾宫，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火海四周，围了一圈人：月姬一脸惊恐，海只剩无奈，拓捏着抽痛的眉，震和暝咬牙切齿而眼中却满是担忧，大哥武，三弟孔和四弟默狠狠瞪着房顶的一角，母亲鸾花容失色，心痛地看着被烧掉的裙摆，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抽泣：“小兔崽子，你陪我衣裙，陪我宫殿。”而那些宫人侍卫，明显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嘴脸，种种迹象，都在清楚地反映一件事：宇，又闯祸了！
　　“二哥，二哥，你怎么才来啊，都快烧光了，算了算了，抓紧时间，宇再表演几个动作给你看。”循着声音看去，凌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场景：漫天的火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手持火把，站在房顶做着翻跟斗，高踮脚等高难度动作。宇，你不怕火可以理解，但烧成这样是不是玩得太过分了？凌有一种扶额的冲动，亲爱的弟弟，我可以假装不认识你吗？“宇，快下来，摔着怎么办。”凌用力呼喊，可他的声音，消失在噼噼啪啪的烧灼声中，火，已经窜上了房顶，宇置身火海，依旧挥舞着火把。“死小子，你下来，看你老爹劈了你当柴烧。”海运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扩大了好几十倍，别说是宫内了，就是宫墙外，大概也听到了吧，可宇呢？依旧装疯卖傻，“什么，父亲，你说什么，宇儿听不到。”反正他早就知道这把火换来的一定是一顿好打，至于是鞭子还是板子，全凭老爹心情。不过一顿打换她鸾妃一座宏伟的宫殿，値，真值，反正下去肯定被打，还不如多玩一会呢，这种程度的火又伤不到自己，等会再下去吧。思及至此，手中的火把挥舞的更加起劲，还边挥舞边把周围没有烧着的木料点燃。海头上已经暴起了青筋，这个小混蛋，还学会拖延时间了，“震，暝，去把那小混蛋给我拖下来！”海一声令下，便见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向房顶飞去，宇看见自家师傅一脸怒容，向自己扑来，便纵身向后一跳，躲开了震的双手，谁知却被从背后伸出的双臂紧紧箍住，“暝，放开我，放开我。”宇一口咬住暝的左手，狠狠地将尖尖的虎牙刺进皮肤，暝惨叫一声，慌忙捏住宇的下颚，好不容易才从小家伙口中救出伤痕累累的左手，“小王子，不错啊，牙口挺利，就是不知道等会皮够不够厚，经不经得起你老爹教育。”暝坏笑着，将宇夹在腋下，双脚借力，飞了下来。
　　“宇，跪下，脱了上衣，受家法。”海抽出九节鞭，今天，一定要这混小子知道厉害。宇一脸无所谓地解开衣襟，哼，不就是九节鞭嘛，又不是没被抽过，有什么大不了的。“父亲，带着宇出宫的是我，明知宇要犯错不去阻止的也是我，凌愿与宇一起受罚，请父亲降罪。”凌的乞求，换来鸾的一记白眼。可凌依旧跪在海面前，他知道，这次，海不会留情，这九节鞭打下去，宇的小身子板不知道挺不挺得住，要是出事，月姬只有这一个儿子，她，又该怎么办，所以还是帮宇求求情吧，替他挨几鞭子，自己心里，也会好过点。“哥，走开，不关你事。”看着跪在地上的凌，宇皱皱眉，“母亲，拉二哥起来。”宇望着月姬，月姬点点头，上前拉起凌，为他拂落膝盖上的尘土，“凌，你不可能永远护着他，有些事，他总要学会自己承担的。”凌盯着月姬，少年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月姬的话，但他知道，这一顿打，宇挨定了。拓一脸关切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宝贝疙瘩，宇扬起嘴角，送给爷爷一个灿烂的微笑。“还笑，看鞭。”挥一挥手，在宇白皙的背上留下一道血痕，猩红的血涌出，换来宇一阵颤抖，也将海的双眼刺的生痛，索性闭起双眼，稳了稳颤抖的手，继续扬鞭。
　　刺耳的抽打皮肉声，伴随着木料烧灼的声音，回荡在麒麟王宫寂静的夜，这个除夕，注定几人欢喜，几人愁……
　　(二)寿宴
　　拓今天很高兴，不是因为今天是他三千五百岁的寿辰，因为寿辰年年有，一点都不新鲜；不是因为桌子上那成堆的寿礼，因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什么稀世珍宝没有见过；更不是因为那些笑眯眯地帮他庆贺寿辰的大小官员，因为人心隔肚皮，皮笑肉不笑的，真恶心。而是因为自己的宝贝孙子，平日里跋扈的混世魔王宇，竟然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还端起酒杯，说了句：“祝爷爷万寿无疆。”呵呵，这个孙子，没白疼呢。只是别被表象骗了啊拓，有混世魔王在的地方，从来都只是状况不断。
　　“哎呦，我的屁股。”鸾不合时宜的惨叫，打破了宴席上融洽的气氛。“啊，父王恕罪，鸾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何人在这坐垫中放了一块碎瓷片，扎死我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鸾急忙掩口。“没扎死吧？没扎死，就给我坐下，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事。”拓皱皱眉，当初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怎么聘了个这样的女人进门，刚刚夹起的一片肉，顿时胃口全无。算了，算了，看来自己没这个口福啊，喝酒吧，喝酒，喝酒。“鸾妃娘娘，可能是宇早上碰碎的酒杯碎片扎进了坐垫，我不是故意的，宇向你赔罪了。”哈哈，扎死你个臭女人，我让你再嚣张，我让你再欺负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表面上平静的小魔王，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趁鸾低头去查看坐垫，坏坏一笑，冲一旁的老宫人哲比了个“v”，小魔王自认干了件好事，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拓乐了，好个演技派。哼你个死小子，暗算我，别以为拓在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我折磨不了你，就拿你母亲撒气，你护得了哲，不知道能不能护得了你母亲。换上一副无害的表情，鸾假笑着摆摆手，“哪能怪小王子啊，来，吃饭，吃饭。”
　　当这场怪异的寿宴还在进行时，那块从坐垫中挑出的碎瓷片，却触动了拓的心弦。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宝贝孙子，原来除了顽皮，还有如此仁义的一面，竟然肯为了一个老宫人，去招惹那个泼妇。望了望得意的宇儿，拓的思绪，又回到了今天早晨……
　　清早，老宫人哲正在准备寿宴所用的菜肴。由于时间匆忙，脚步就慌乱了一些，无意中被桌脚绊了一下，手一抖，一些汤汁就泼了出去，刚好溅到了进来视察的鸾身上，鸾很生气，揪着哲的衣襟，开始辱骂，可怜的老宫人不敢出声，只能任凭处置。这一幕刚好被经过的拓和宇看到。拓停住脚步，拉着孙子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无奈只能看到鸾背对着自己，揪着老宫人哲在大呼小叫什么，然后便是清脆的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哲的脸上。哲踉跄了几步，端着的食具碎了一地，脸也肿了半边，无助地坐在地上，摸样甚是可怜。这种事，管起来十分棘手，一边是儿媳，一边是侍奉自己多年的老宫人，徇私吧，心里愧疚，秉公吧，不忍下手。所幸还没人看到他，他可以完全当作没看到，离开这是非之地。嗯，这样最好，免得给自己惹麻烦。只是离开时，拓才发现，一直牵着的混小子消失了，四处寻找，只看到宇正扶起瘫坐在地的老宫人，然后横眉冷目地瞪着鸾，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道歉。”“嘿，想当英雄啊宇，让我向一个老奴才道歉，门都没有。”轻轻挑起眉，轻蔑地盯着眼前的小东西，“你个奶娃娃，没事找事的功夫还是那么了得，劝你快滚回你那护犊子的老娘怀里去吧，省的啊，碰着了，磕着了，让你老娘担心。”“鸾，你有完没完，没事就回宫去，待在这干吗？”实在看不下去鸾诋毁自己的心肝宝贝，拓走进殿中，拍拍小东西的肩膀安抚他的怒气，瞥了瞥哲的伤，还好，无碍，等会赏他些钱吧，算是一点补偿。“是，是，鸾告退。”慌慌张张走出殿门，唉，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这张嘴，逞什么口舌之快，在拓面前诋毁他的小心肝，惨了，拓那么记仇，这下死定了。
　　当鸾还在担心拓会不会对付她时，她完全没有想到，比拓记仇的，大有人在。宇看了看哲的脸，蹙蹙眉，蹲下身，捡起最锋利的一块碎片偷偷藏进袖中。“小王子，小王子，别动碎片，小心伤着，我来，我来。”这个哲，救了他一次，还真把自己当善人了。宇有点好笑，但碍于拓，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笑出来，只好在桌椅间走来走去。嗯，先办正事。桌子是长方的，那个雕工最精美，独自放在一边的一定是爷爷的座位，父亲肯定坐在爷爷身边，左边还是右边呢？啊，对了，父亲肯定坐在母亲旁边，母亲肯定坐在自己旁边，而鸾肯定坐父亲对面，只要自己坐在左侧，位子不就确定了吗？很好，很好，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悄悄将碎片塞在爷爷座椅右侧的坐垫中，随意地拍几下，没人发现。宇满意地笑了笑，却不知道拓早已将宇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这个混小子，又玩什么花样？
　　所以当鸾的那声惨叫喊出口时，拓不禁暗叹宝贝孙子的聪明才智。好个混小子，奸计又得逞了，只是，你这聪明，什么时候才能用到正事上呢？
　　海可没空顾忌这些，他只是忙于夹菜，忙于把剥好的龙虾塞进月姬碗中，无视掉月姬的尴尬和鸾的嫉妒，只是一直重复着夹虾，剥虾，递虾的过程。所以当他把一块肥美的闸蟹送进月姬碗中时，鸾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呦，月姬妹妹，没长手啊？”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的醋意。凌无语，母亲，你不能消停点吗？怎么又来了。
　　“我母亲长没长手关你屁事。”海还没开口，宇就挑起了战争。
　　“又是你这小兔崽子，整天没大没小的，怎么，仗着爷爷宠你就胡作非为了，毛还没长全就张牙舞爪，长大了，还没人敢治你了。”
　　“鸾妃娘娘你别瞎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别整天跟得了鸡瘟似的，大呼小叫。”
　　“你个死小子，敢骂我是鸡？”
　　“何止，还是一只长得不怎么样的老母鸡。”
　　“啊呸，我长得不怎么样，你母亲就长得漂亮了？死狐狸精。”
　　“老母鸡你骂谁？再说一遍试试。”宇怒火中烧，敢侮辱他母亲，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宇，冷静点，母亲，别吵了，快向月姬娘娘道个歉，今天是祖父寿辰，都坐下。”看到两人快要打起来，凌急忙劝架。
　　“你个面瘫，给你老娘滚开。”鸾气疯了，这个凌，看来真是白养了。狠狠地甩开凌拽着的衣袖，凌失去平衡，撞碎了手边的茶碗，一缕猩红，自手腕处散开，月姬急忙从一侧绕过来，握住凌的手腕，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创伤药和丝巾，开始包扎。奇怪，怎么每次看到凌受伤，自己总是这么担忧？宇看到二哥受伤，本已燃起的怒火烧得更旺。
　　“老母鸡你吃狗血了是不是，怎么逮谁咬谁？”
　　“你个小狐狸，你个小不死的，你外公是老狐狸，你母亲是狐狸精，你们一家都是狐狸，老娘总有一天要扒了你外公的坟，看看你外公的那身狐狸皮烂了没有。”鸾一口一个狐狸，骂的好不痛快。
　　“老母鸡，你骂谁？”宇危险的眯起湛蓝的双眼，拓愣了，海愣了，月姬也愣了，此时的那双蓝眼睛，竟然结起了一层冰霜，渐渐显露的一丝阴狠，像极了发怒时的苍。忽然，宇抓起身边的酒杯，朝着鸾的脑袋狠狠掷了过去。他可以忍受鸾对自己的辱骂，但他怎么去忍受鸾伤害他所爱的人，先是母亲，再是二哥，接着又是外公。外公是英雄，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但不论是爷爷，父亲，还是母亲，都曾告诉过他，他是苍的外孙，是苍的血脉，他一直引以为荣，而今天，她竟敢侮辱他，还说要把外公的坟墓挖开，可恶，这要他如何忍受？“咚”的一声闷响，伴着飞溅而出的血光，沾染了桌上的美味佳肴。所有人呆住了，只有鸾哭哭啼啼地捂着额头，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涌出血红。
　　“宇，你怎么这么冲动，今天是爷爷寿辰，你竟然搅了寿宴，你怎么就这么混帐呢！”海很生气，虽然鸾做的过分了点，但毁了父亲的寿宴，让他海如何原谅这个逆子。扬起手，准备给小混蛋一巴掌，拓慢慢悠悠的一句话，让海举起的双手悻悻放下，拓说：“你敢打我孙子，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父亲息怒，宇只是有点冲动。”凌又在帮宇求情了，鸾狠狠瞪了一眼那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儿子，“王，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这么大的伤口，留下伤疤怎么办？”看着一脸啼哭的鸾，宇抓起食盘，打算再抛过去。“宇，够了，给我放下。”月姬怒视着无法无天的儿子，苍的外孙，真的很不让人省心呢。“母亲，宇儿无错。”看着一贯疼爱自己的母亲板起脸，宇委屈极了。母亲啊母亲，鸾骂的，是您的父亲，宇的外公啊！你为什么要责怪宇儿？无视儿子可怜兮兮的眼神，月姬甩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母亲，母亲。”几声哭喊，月姬没有回头，宇急忙追了上去，扯着母亲的衣角，跌跌撞撞的回宫了。
　　“唉，想过个安宁的寿辰真难啊，不过倒挺有意思。”背过双手，顺便拎走一壶酒，拓朝自己宫中踱去。这个宇儿，送了自己一出好戏呢。“王，鸾受伤，先回去了。”领着三个儿子回宫，得赶紧找个郎中止血，免得留下疤痕，还有，凌这个小子，看来养不熟呢，哼，看老娘怎么玩死你。
　　刚刚还热闹的桌边，只留下海一个人在喝着闷酒，死小子，又扔下个烂摊子给你老爹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