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引子 ...
-
六岁那年,我在北国的某个城市里穿着开裆裤,跟在姐姐身后与一群显然比我大很多岁的哥哥姐姐们玩耍,那时候我不叫古慕民,我叫“宝儿”,男孩子叫如此俗气的名字,你们会笑话我是吗?
可是你们不知道我父亲兄弟五个,整个古家只有我一个男孩,可想而知我的地位与我的矜贵。
“宝儿,给糖吃”,每当我沉默不语地表示抗议的时候,姐姐都会变出各色的糖给我,“宝儿乖,姐姐给你糖吃哦,你不要乱跑啊,你玩你自己的哈。”每次姐姐就这样哄着我,然后,她与她的同学们玩游戏,聊天,把我当作空气。我也习惯了她把我当作空气,谁让我小她十二岁呢?
那时的姐姐已然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我这个弟弟显得不伦不类,但是她对我的爱亦然充满温情。与做生意的父母相比,我更喜欢跟着姐姐跑。姐姐有很多书,有很多乐器,她懂诗词书画,懂弦乐五音,她弹古筝,拨吉他,吟诗词,拈花笑,她无忧无虑,她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做那个小矮人。
可是,没有“如果”这个假设,这如花般秀美的姑娘在父母离世后的三个月里,也抛弃了我。
我六岁,然后成了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单薄而又孤单地活着,没有爱的世界里一片荒凉,我没有方向,我靠着残存的回忆来支撑那些并不丰腴的日子。
六岁之前,我是快乐幸福的,六岁那一年,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年月。
那一年,姑姑寻上门来,具体什么事不清楚,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然后,和好如初,以最快的速度变卖了产业去救援姑姑。
我和姐姐依然懵懂如昨,直到父母去世的消息传来。
姐姐辍学归来,才发现家里除了我,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她住了一十八年的房子都不是她的。
是的,此刻,她已成年,除了她的弟弟,她什么都没有了。
那年,我们走遍了所有亲戚朋友的家门;那年,除了拒绝我们什么都没有;那年,除了白眼与嘲笑,我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靠着同学接济的食粮,在人生的寒冬季节,我跟姐姐,现在,我唯一的亲人一起度过了相依为命的三个月。
三个月后,姐姐病死了。就死在我的身边。
在那个破落的出租屋里,在那个像冰窖一样的冬天,我唯一的亲人硬梆梆地躺在我的身边,冰冷冰冷。
那时,我六岁,到第二年的春天我才会过七岁生日。
那年,我只有六岁。
父母尚有坟茔在,而姐姐,我连坟墓都给不起,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葬在何处,我连吊唁一下都不可以。
尽管我是古家唯一的男孩,可是没有人收留我,叔叔不愿意,伯伯放着狗撵着我们走,姑姑连面都不愿意见。
姐姐除了咬嘴唇还是咬嘴唇,她不说话,不流泪,牵着我的手,我们就这样从秋天走到冬天。
现在,这样的日子要我一个人去走了。
临川市儿童福利院。
这是我最后的落脚处。
我带着我的识字课本,带着姐姐装饰华美的日记本,一起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日记本,是姐姐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在福利院里,我没有朋友。因为像我这样正常的孩子不多,大多都是残疾人,被人遗弃的。而我,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曾经我叫“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