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春梦》笙箫再入梦

2、第 2 章

　　“没见过海？”有人用鄙夷的语气问，还要用声调。我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没见过。你怎么要到这里来？”
　　“我家在这。”
　　我疑惑了：这儿哪来的家？我回头看他有没有作弄我，却又一次惊住了：你见过一个人会全身发光的么？那光越来越亮，闪得太阳也没了颜色，只觉得周围一片耀眼的白。受不住这白光，我用手挡着眼。看不到了，就更细致地体察周围发生了什么。隐隐地有风，带着海水的咸湿，船开始有大波动。忽一下沉，我就落了空，重重跌在船上。还是不敢睁眼，强光已经让我不能注意到其它东西了。猛然间，风生水起，一片呼啸。没来由的一阵晕眩，我就陷入不可捉摸的黑暗。

　　真的是不可捉摸。都不知道是醒还是昏睡。眼前若有若无地有些光亮，耳边时隐时现地有呢喃的声音。都很遥远，又都很亲近。人并不难受，只是有点伤感。就像师傅的板子抽在背上，火辣辣地，又不十分疼。那时明白自己在这普兰城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心里无限悲伤。那时师娘在西屋低低地抽泣，师傅每抽一板子就要骂我一句“下作的东西”“有辱师门”“无耻”“对风儿也下得去手”“对得起你师娘么”“丢你爹娘的脸”……

　　我其实没见过爹娘，只听说一家忠烈，不可变节，为旧朝捐躯了。我成了孤儿，承蒙师傅不弃，收留了我，由师娘带着。师傅是书生，开个私塾本也不易，再添一只饭碗更艰难。更不用说私塾里的县令公子对随风多有垂涎，师傅因此更是心惊胆颤。随风小我三岁，是师傅老来所得。随风又随着师娘的样子，师傅真是宝贝着他，又怕惯坏了他，捧着怕化，放着怕摔。
　　我8岁到师傅家时，随风还是笨笨的样子。人家五岁的小孩都精明着呢，随风却不同。他要呆呆地看蜜蜂在花朵了怎么伸长嘴巴吸蜜，怎么用两只大腿扫到花粉，最后忍不住自己帮蜜蜂一把，结果被叮肿了手。别的小孩早也哇哇大哭了，随风偏偏瘪着嘴掉眼泪，就是不出声。鼻子绷着，鼻孔一张一缩，红通通。师娘分明就在屋檐下晒药草，师傅分明在里屋誊书信，随风就是不叫不喊。他拿他的眼睛瞧我，把他那馒头一样的手冲着我拿起来吹。那眼神真是说不尽的可怜，还带着依赖，我喊不出“师娘”，只好拿过随风的手，仔细查看蜂刺是否留在肉里面。细白的皮肤被撑起来，光亮透明，一根蜂刺嵌在肉里，还留个一个大黑点在外边。那蜂刺像活的一样，轻轻的一勾，又进去一点。赶紧把那刺儿挑出来，又揉碎一小把半边莲，敷在肿得厉害的地方。随风应该很痛，却只是“嗯，嗯”两声，还是没叫出来。真是痴。
　　这个痴痴的随风却越长越标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