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承诺》雨.霏

18、(十八)

　　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隐隐有丝夏天的味道。

　　医院的草坪上，韩肖儿坐在草地上，享受着阳光的洗礼。

　　她今天来医院作检查，上次仓库里，想起了遗忘的记忆，经医生刚才的检查，脑袋里的淤血渐渐散了，大体上是没什么问题。

　　她的记忆失而复得，可这样的幸福总让她感到不安。

　　这几天，她一直在找成曛，她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成曛苍白的脸色。后来按照原来的地址，找到他家，可是，房子已经空了。手机也联系不上，他就像是突然间消失了。

　　韩肖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了解的真的很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其他的一切她都不清楚。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每次只知道从成曛那寻找安慰，却不曾过问过他是否开心。等到意识到什么时，却连找到他的能力都没有。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她眼前急急走过，那个身形很熟悉。

　　韩肖儿突然想起他可能是上次带走成曛的人，她迅速地起身，快步追上他。

　　“等一下！”韩肖儿拦在他面前：“请问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成曛的人？”

　　白袍医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认识。”

　　“如果你认识，请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很担心他。”韩肖儿仍然不死心，抓住医生的衣袖问到。

　　“肖儿？”左影从韩肖儿的身后走来，他去医生那拿了她的检查报告。

　　医生看了韩肖儿身后的左影，似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一下，你还没有回答我……”曛在哪里？可是，人已经走远了，韩肖儿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知觉告诉她，这个医生一定知道些什么。

　　“怎么了？”左影揽住韩肖儿的肩膀，侧身问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发生什么事了吗？看你一脸担心的样子。”

　　“没事，我很好啊！”

　　左影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不会掩饰的韩肖儿，却不说破。

　　他拉着心不在焉的她，静静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

　　草地上，依旧阳光灿烂，人们都还在阳光下休息，玩耍，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变化。

　　* * * * * * * * *

　　夏天的雨季很频繁，总是在时不时间，就像大地喷洒它的甘露。

　　雨中，韩肖儿撑着把伞，小心翼翼地跟着前面的人。

　　从商店到超市，再从超市到医院，一路上，韩肖儿跟着之前的那个医生，走了一条街又接着一条街。

　　今天，她特地在医院门口守株待兔，她就是准备跟踪他。不论自己的预感有没有出错，她就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成曛的机会。

　　虽然撑着伞，可是，她的全身几乎湿透了，头发因为被雨淋得，变成一股一股的。雨水顺着她的发丝，一滴滴的滴落。可是，她却没心思注意这些。此刻，她正认真的跟着那个医生，进入了医院里最顶层的特护病房。

　　转了一个弯，那个医生不见了。韩肖儿困惑的同时，发现了整层楼，这一个位置只有一个房门。她轻轻地走进房门，轻轻地转动门把。却在看到房内的人后，完全呆怔住了。

　　她看见，成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没有一滴血色的苍白着，那双好漂亮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的闭着。他就像是沉睡了很久，也像是要继续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往日那么有生气的他，此刻却像是个木偶般，躺在那，一动也不动。

　　韩肖儿看着床上完全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呆呆地站在原地，双脚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你还是跟来了。”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中没有惊讶，却有些许无奈及欣慰。

　　韩肖儿转过身，看见了那个医生。

　　“我是刘医生，是小成的主治医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曛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韩肖儿有些清醒，她抓住刘医生，紧握的双手不住颤抖：“什么主治医师，曛怎么了？为什么要有主治医师？他不是很健康吗？他是个很像阳光的人，不是吗？”

　　韩肖儿似乎已经想到了刘医生会说什么，房间里那些看不懂的仪器，使她大略猜到了些什么。这样的想法，让她开始害怕。

　　“想听一个故事吗？二十二年前，一个很漂亮的婴儿出生了。他在众人的渴盼中降生，也在众人的祝福下成长。这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小男孩，谁也不会相信，他的生命只有短短的五年。他患有遗传性血癌，母亲原本带病的身体，影响到他的健康。一开始，大家对他的出生都不是抱太大的希望，可却又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他就像所有正常的小孩一样，爱玩，爱闹，很调皮，一点也不像是只能活到5岁的样子。在他5岁那年，他第一次发病。病发得很突然，也很严重。那天，他妈妈在手术室里，他和他爸爸正等在手术室外。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小小的身体，就这样倒在了手术室门口。握着他爸爸的小手，缓缓的滑落。他被推进了手术室，躺在妈妈身边。这次，他又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可是，他妈妈却永远离开了他。”刘医生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像在说一个很普通的事般，平静的说着。

　　韩肖儿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那之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总是很小心的学会照顾着自己，却总是在别人面前，装作什么也没做般。在他妈妈刚刚去世的那一年，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爸爸渐渐消瘦，虽然年龄还小，可他却已懂得了怎样安慰别人。从来，他都没有抱怨过什么，从来，都是一个让人称赞的好孩子。有几次发病，爸爸都不在身边，他就已经懂得镇定的拨打求救电话。而病后，却要求所有人都不要告诉爸爸他发病的事。他总是这样，用着这种默默的方式，关心着身边的人，却将自己的伤口隐藏起来。近几年，他几乎都没有发病过，他也健健康康的长大。可是，他仍是很小心，对人总是不敢流露出太多的感情。因为，他怕还不起这些。害怕，到最后，留下的也只有悲伤。毕竟，他亲眼看到爸爸失去妈妈后那种痛不欲生的样子。所以，他虽然和很多女孩子在一起，却没有真正承认过他有女朋友，只是任她们留在自己身边，而且每一次，都不是他自己赶她们离开。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保护住别人的感情，曾经一个女孩说过，他的无情，就在于他太过多情了。可是，他却遇到了一个女孩，他的生活因为这个特殊的女孩而发生了改变。”

　　听到这，韩肖儿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他更加小心的对待这个女孩，为了这个女孩，他竟然主动开口，要别的女生离开他，而且，第一次真正担心哪天那个女孩会离开自己。慢慢的，从他脸上，看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会因为看见女孩的笑容而高兴一整天，看见女孩哭泣，他自己也会心痛。常常看着一个破碎的水晶球，总是又喜又忧。为了女孩的一句话，竟命令自己多吃些东西，免得因为治疗而使自己不断消瘦。可是，他一直不开口争取或挽留什么，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陪在女孩身边。而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就选择在女孩的世界消失。他说，宁愿选择这样不告而别，被女孩责怪。至少这样，女孩会以为，他还在另一个地方，和她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曛，你这个傻瓜！”韩肖儿早已泣不成声，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错得这么彻底。

　　刘医生看着眼前，哭得厉害的韩肖儿，突然说了一句：“后面那个，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刘医生看着韩肖儿身后的拐角，那里出现了一个人。

　　左影从后面出来，走到韩肖儿身后。他今天一直都跟在韩肖儿身后，早就发现她的不对劲，所以一直都很注意她。

　　而他早也知道，刘医生在进商店时，就已经知道韩肖儿跟在他身后，所以，故意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才到医院。

　　“下次，你可以绕少点路。”左影有些埋怨的瞪着刘医生，看到肖儿淋雨，他心里就揪得心疼。

　　“影……”

　　“你可以早点出来阻止我的。”

　　“没有个所以然，肖儿不会安心。”左影说话时，看向韩肖儿，韩肖儿也正看着他。

　　“你很了解她。”

　　左影没有回答，相反，被人当面说中，他倒有些不自在。

　　“他现在情况怎样？”左影通过玻璃窗，看着病房里的成曛。

　　“从上次医院那次发病，手术后就一直这样，没有醒。”刘医生也看着成曛，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也许是好事，最起码，病情没有再恶化。”

　　一边，韩肖儿一直握着左影的手，看着一动不动的成曛，只是这样看着，却不说话。

　　刘医生看着身边这两个年轻人，再看看成曛，不知道，这次他做的是否是对的。

　　雨，已经停了，路上还是湿漉漉的。树叶上，雨水顺着叶面，滴入地面的小水哇中，溅起一圈水纹。

　　一路上，韩肖儿始终安静着。她只是一直握着左影的手，走在昏暗的路上。

　　突然，韩肖儿停下脚步，她转身望着身侧的人：“影……”

　　话才起个头，韩肖儿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望着眼前的人，她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他？他会体谅她吗？

　　“不论你决定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只有一点，我决不会同意你就此离开我。”他握紧她的手，从在医院听到那个故事之后，他就已经猜到，她想要做什么。

　　“我……”

　　“不要告诉我，即使你真的这样想过，也不要告诉我。”左影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抱住韩肖儿：“你想照顾他就去吧！我会一直等你。”

　　“可是……”

　　“除非，你的心要我离开，否则，你赶不走我。”

　　真是啊，又是一个傻瓜。

　　韩肖儿乖乖地待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海水味道。

　　在他面前，她真的是透明的。她心里想些什么，要做什么，他都看的一清二楚。正是因为了解，她知道他说到做到。从很久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他懂她，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她的想法。

　　“你不觉得，等，很辛苦吗？”韩肖儿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衣服中传来。

　　“不会，等待，其实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记起她前，他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在等待；记起她后，为了她能够记起他而等待；现在，为了她下次回到自己身边而等待。似乎，从认识她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中度过。可是，他并不孤独，即使常常是一个人。因为，她一直都在他的记忆深处，抹不掉，也忘不了。

　　韩肖儿抬起头，看着他如深潭般的双眼。

　　谢谢你，影……

　　* * * * * * * * *

　　“早上好，刘叔叔！”

　　“肖儿，早上好！”刘医生正在帮成曛查看情况：“今天是星期六，准备一直在这里陪小成吗？”

　　“恩，等会儿和他出去晒太阳。”韩肖儿从袋子里，将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都是一些她平时爱看的小说杂志，还有一个大的保温杯，里面是她最近刚刚学会的炖鸡汤。

　　“这小子真是幸福啊！每天只要乖乖躺在这里，就能够得到这么好的待遇……”刘医生这样说着，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成曛：“今天不知道要睡到几点才肯醒过来。”

　　韩肖儿看了看床上闭着眼睛的成曛，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刘医生检查完后，收拾东西走了。

　　病房里，韩肖儿独自坐在一边的沙发椅上，翻阅着手中的杂志。

　　“曛，快起来，不然到了中午，太阳好大的。”韩肖儿依旧看着手里的杂志，并没有抬头。

　　床上闻言有了动静。

　　成曛掀开眼皮，朝着雪白的天花板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肖儿，早啊！”

　　“还以为你真要躺到中午呢！”

　　“才不，只是不想睁开眼睛，就得听刘叔叔念经。要知道，他烦人的工夫可是一流的，可以一口气说十句话还不觉得累。”

　　韩肖儿愉快的听着成曛在那边告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也挺像刘叔叔说话的样子。看着他精神的模样，她真的好开心。

　　她来照顾他的第二天，他就醒了。他发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刘老家伙出卖我”。然后就和刘医生“冷战”了一个小时，真的只有一个小时。

　　真好，在他没发病时，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爱闹，爱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病得很严重的病人。韩肖儿想，他应该是她见过，最乐观的一个病人了。

　　是真的乐观吗？

　　韩肖儿不知道，她曾很认真，很仔细的找过，想从他微笑的脸上，找出一些痛苦或悲伤的表情，但是，连一点点都没有。

　　他是将真正的笑容，留给身边的人。即使是在痛苦的时候，还是笑着面对一切，不会把痛苦的样子留给别人。

　　“喂！笑的很白痴哦！”成曛举起手，在韩肖儿眼前晃了晃。看她在一旁，已经傻笑一阵子了。

　　“哪有。”韩肖儿拍掉他挥舞的手：“我们出去吧！”

　　草地上，韩肖儿扶着成曛，慢慢地走着。

　　四处可见，穿着病号服的人，他们或着由护士或着由亲友陪着，漫步在阳光下。

　　看着那些站在病人身边的白衣天使，仿佛从背后，长出了雪白的羽翼。成曛沉没着，他庆幸，身边有这么一个天使。但是，始终有一天，天使要飞离自己身边，回到自己想念的人身边。

　　“肖儿。”成曛停下脚步，望着韩肖儿：“你回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韩肖儿奇怪的看着他。

　　“你该回到他身边，这些日子有你陪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要等你康复了，再回去。”韩肖儿很坚决。

　　“你……”

　　“不要赶我走，我不想离开。”

　　“真的不想离开吗？”

　　韩肖儿重重地点头。

　　成曛看着她，好久，心里似乎有了一个决定。

　　“前几天，刘叔叔说，我爸爸已经帮我联系好了美国的一家医院，希望我去美国。”他望着她，忍住一阵阵的不适：“肖儿，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美国？她看着他，美国有很好的医疗设备，去那里，对他的病有帮助。可是，要去美国吗？那样，就得离开这里……

　　望着他憔悴的面容，韩肖儿挂上笑容，说：“好啊，我一定会带着健康的你回来的。”

　　“喂，说得我似乎很没用，应该是我带着你回来。”

　　“呵呵……都一样啦！只要你健康。”韩肖儿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是啊！只要他健康。她当然发现他日渐消瘦的身体，也知道他的病情不乐观。可是，现在的他，需要的是她的鼓励，她不能够愁眉不展，还要他反过来担心她。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她在学着长大。

　　背影渐行渐远，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他们。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深绿色的草地，向人们展现他们蓬勃的生命。

　　韩肖儿走后，成曛一个人回到了病房。

　　他撑着疲惫的身体，终于走过了拢长的走廊。

　　他打开病房的门，身体失去重心的往身侧倒去，一个力量使他重新站稳。

　　“身体这样了，还能撑那么久。”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可是却让人感受到一丝丝的关怀。

　　赶去不舒服的感觉，成曛定了定神，看着扶住他的人，笑着说：“谢谢关心。”

　　左影闭了嘴，闷闷的开口：“我替肖儿谢你，让她看见你这样子，回去不知道要哭多久。”

　　成曛笑了，不和他追究这问题。

　　“你找我？”左影将成曛扶到床上躺着，他不来医院，避免在医院和肖儿遇到。他的想法就是，既然答应了肖儿，就要让她好好的照顾成曛，不要照成尴尬。今天，是接到他的电话，说是有事。

　　“你很爱肖儿，会照顾她，一直陪着她，对吧！”

　　左影看着答非所问的成曛，没有做声。

　　“回答我。”成曛坚持。

　　“对，今生，我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那就好。”成曛望着天花板，笑了。

　　白色的病房里，他们谈了好久，一直到星星爬满夜空。

　　空气里，一股叫做友谊的植物，正在快速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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