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冷月》吉现

9、无名冰雕兵器谱

　　岳武道人指着两个直径一尺，高两尺的木桶吩咐道。“今天先休息一晚，明天开始干活。你的任务就是挑水，今天你下马的地方有一户人家，他会告诉你去哪挑，挑到这个山洞来，如果少于半桶就下去重新挑。”

　　尤悔心想，挑水本不是难事，可是那漫山的白雪，自己连行路都很困难，又如何挑水。既然已经答应做事，又岂能反悔。

　　这晚尤悔又如何睡得着，第二日清晨也不用岳武道人催促，自觉挑着木桶下山。一开始运功小心翼翼地下山，后来竟是一路滑下，各种摔，木桶没有摔下，又要爬上去寻，说来也怪，这木桶被摔数次也没有破，如此这般竟也花费半日才来到山下。

　　挑了水上山，此前没有雪覆盖的山路虽然崎岖，但也难不倒他，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来到山腰。这一段往上是最难行的，雪不厚，薄薄的一层，脚沾上去就会滑下来。雪下的土壤也是浸泡在水中太久，软软的，不小心就会陷进去。他尝试了几次都不敢再往上走，一狠心，“啪”地一声，水没了，只好又下山去挑。

　　尤悔挑了第十担水来到第一次摔跤的地方，天黑了。他身上已经没有干净的布了，全是水和泥，又是一整天没有吃饭，又累又饿。他找到一个山洞，用干净的雪将身上的泥擦干净，燃起火，将衣服烤干。做好这一切之后，躺在岩石上休息，可是肚子咕咕叫，怎么也是睡不着。

　　他坐起身想了想，然后练习一会儿《易筋经》，浑身暖和了许多，饿却是解决不了，只好禅坐一会儿，想转移注意力。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加了一些柴，让火更旺一些，从怀中拿出木萧，警戒起来。

　　一个黑影闪进了山洞，木萧已经拦在它的身前，眼看要刺到它，不曾想它一下闪身到了尤悔的背后。

　　“尤大哥，是我。”孙梦瑶道。

　　孙梦瑶的红腮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动人，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也是转来转去，似乎对尤悔的贸然出手有点嗔怪。

　　尤悔转身后看到这一幅画面，不由得痴了，竟是一动不动。

　　孙梦瑶被他盯得脸红，她提起手中的篮子去吸引尤悔的目光，道：“尤大哥，馒头。”

　　篮子上盖上了厚厚的一层布，像是棉袄一般，揭开盖布，里面有两个带盖的碗，篮子底下也垫着厚布。

　　尤悔揭开温热的盖子，几个大馒头，另一碗是黄花菜汤。他再也不犹豫，脏手直接拿起馒头，不顾一切啃起来。

　　“你慢点，别噎着！”孙梦瑶笑意盈盈道。

　　尤悔对上孙梦瑶天真灿漫的笑脸，竟是忍不住眼泪掉下来。

　　祖曲对尤悔很好，可是他还是选择离开了。玄意大师也对他很好，可是大师已经去世了。眼前的这位姑娘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亲切，比她爷爷好相处，关键是她的关心真诚而且明显。

　　孙梦瑶望着他的眼泪，一时间不知所措，道：“尤大哥，这馒头不好吃啊？对不起，我以前没有做过饭，第一次做，我知道一定不好吃，可没有想到这么难吃。”

　　“怎么会难吃？很好很好吃。”尤悔笑道，他心想又怎么会难吃，特别是后来，他时时回想这顿最美味的晚餐，这是后话暂时不表。

　　尤悔夺过孙梦瑶手中的馒头，道：“我太饿了，这些都是我的，不许你抢。”他像个孩子保护自己心爱的玩具似的，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大笑，又被噎着，咳嗽不停。

　　“不抢，你慢慢吃。”孙梦瑶怜悯地看着尤悔，本想过来帮他拍拍背，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

　　几个馒头，一大碗下肚，尤悔心中无限满足。“嗝……”，孙梦瑶此时咯咯笑个不停，也不再避讳，拿出手绢轻轻擦拭掉他额头上的泥水印迹。四目相对，诸般复杂的情愫闪过尤悔的脑海。

　　忽然外面响起了一声长啸，孙梦瑶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尤悔不禁去楼她，却扑了个空。
　　“尤大哥，我走了。”她提着篮子，消失在黑暗中。

　　尤悔望着洞口，不禁为自己的失态暗自懊恼。究竟是太过于疲累，就加上吃得过饱，这晚在山洞中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尤悔依然尝试挑水上山，还是多番失败，但总是一次比一次往上多行了几步。

　　往后的日子里，孙梦瑶再也没有出现，等尤悔再见到她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尤悔担着多半担水出现在山顶时，岳武道人脸上掠过一丝惊奇，却只是道：“一担水挑了一个月，还得努力，等你什么时候一日一个来回，再来找我。”说完，丢下尤悔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尤悔放下担子去找孙梦瑶，却怎么找不到，这一晚又是一夜无眠。第二日，又是独自一人下山。

　　第二次上山花了十日，第三次花了三日，第四次终于只用一日。

　　“前辈，今天我一日一个来回。”尤悔隐隐有一丝骄傲。

　　“从明天起，如果雪地上留下你的脚印，就下去重新担水。直到没有痕迹之后，再上山来，也等到一日一来回再找我。”岳武道人的吩咐将尤悔的骄傲打得七零八落。

　　尤悔想到韩伯，忽而为自己的骄傲感到脸红，无言以对，在接下来的日子只好继续担水。

　　这一次他用了二十日才出现，五日后他又回到山上，再往后他一日回来了。

　　“不错，你是个练武奇才，当年韩生用了五年才练成，你只用了不到两个半月的时间，还是自学，我没有教半点轻功秘诀，看来殷掌门说得不错，你需要一个人来逼迫才可以发挥得出来。”岳武道人终于在尤悔面前露出了笑容。

　　尤悔在反悔自己的骄傲时，就隐隐有点明白这个老人不是想整自己，这两个半月来的练习，现在内功运用自如，轻功也是日进千里。
　　“多谢前辈。”

　　“你不用谢我，这是我欠殷掌门的人情，还债而已。也要你自己努力才行，本来我以为你下山之后不会再回来。你第一次回来之后，我特意观察过，你没有投机取巧，没有在山腰下的山泉取水充数，就是后来的踏雪无痕，也是半点不偷懒，有印记留下就下山重来，如此强的韧劲和自制力倒是难得。”岳武道人此时已是赞赏不已。

　　“你跟我来，看点东西。”

　　尤悔跟在岳武道人身后，此时他完全不怀疑这个老人，相反知道了对一个人好，不只是和颜悦色，表面给予这么简单，严厉是另一种爱也说不定。

　　他们一起进入了一个山洞，与之前的住的山洞不同，这个山洞冰冷异常。两人的火把照进山洞，尤悔看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冰雕塑像，个人拿着不停的兵器，或挑或刺，也有出掌或出拳的。

　　“前辈，这是什么？”

　　“这是我雕刻的兵器谱，天下前百名的高手尽数在此。从今晚起，我一一给你介绍，以后行走江湖，哪些人是正派人士，哪些是邪派人士，哪些要避开，哪些人可以收拾掉都一一讲述。所有人以圆形分布，每九个为一圈，外圈为第八十二位至第九十位，因为他们更换最快，放在外面我改起来容易一些，环中心是排名前九。每一圈最靠近洞口名次最低，往里左边名次减偶数，右边减奇数，依次排布。”

　　尤悔忍不住赞叹这一浩大的高程，如果说冰雕算不得什么，那么连每个人的衣服花纹都清晰可见，颜色分布均匀，全然没有颜色混合模糊的地方。

　　“您雕这个花了多长时间？

　　“五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停过，这是我的爱好，它们是我的作品，跟你们喜好练武是一样的，每次雕刻完毕，都有一次新生的感觉。那些衣服的颜色都是用颜料融水，用细针小心注入的，这是个千年冰洞，不会融化。我为了注入颜色，学习了内功来使颜料融水，同时不融掉冰雕，尝试了十几年才成功。”

　　“可是每个人的样子，您都记得清楚吗？看这个人的皱纹都清楚无比。”

　　“这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我是药王孙思邈的后代，医术经过代代相传。到了我这一代，我擅长于易容和化妆，收的徒弟也是精于此道，另外还收集世间擅长口技的人士，通幽山庄的生意就是为各门各派打听消息，实质如何不用我说，你应该明白。你带来的匕首是我送给殷掌门的，本身我欠了他极大的人情。无论他让谁拿着匕首前来，除了易容术不教，其他任何要求都得答应，直到我去世为止。殷掌门原本不想我告诉你的，可我不这样看，我觉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又何必躲躲闪闪，就像之前我送他匕首一样，他绝不接受，如果不是我硬塞，你看这次还是用上。虽然他要求的事情不是很难办到，但可以报恩，我心里很舒服。我希望你也一样，记住殷掌门的恩情，如果一个人记不住别人的好，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恩，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