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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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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是一片汪洋浩瀚。
碧蓝的海水低啸着冲上怪石嶙峋的海岸,扑咬着岸边一人长长的衣摆。
“就是这儿?”那人毫不在意被打湿的衣服,懒懒地开口。
“啊,是是,就是这儿就是这儿。”矮小的老头谄笑着,小心觑着他的神色,“您看,这个阵,您可能破得?”
“这种阵势,我还不曾放在眼里过。”他抬头迎上天边烈烈骄阳,长袖一甩,指尖溢出鲜血,在空中写下四个巨大的篆字挥向海面。躁动的东海顿时风止浪歇,蓦然静如一潭死水,防御般腾起一股黑黝黝的罡气。那篆字却似毫无所觉,直劈入海,势不可当。刹那间,风云巨变,东海狂沸,山石迸裂,波涛逆涌如脱缰野马般充斥天地。
他一口鲜血喷出,睁大眼睛望着这惊涛骇浪,似是不信,却被发了疯的海水迎头撞来。神识破碎之际,他才似有所悟,口中念叨:“竟是缚虚阵……”
是夜,月朗星稀。
长岭关玉泉镇一处农舍里,方靖自睡梦中惊醒,伸手抓向胸口,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小佩戴的凤血坠已丢在西廷。那坠子形如凤凰,乃黑玉所制,通体透亮,缠着层层血丝,是三岁时一个上门走访的老道给的,说什么物归原主,能保平安,爹娘嘱咐他定要好好保管,如今却也没了,方靖越发难受,倒回床上,努力平复心绪。
他刚才几乎要被溺毙了。水,全是水,此刻他眼前还恍惚残存着那漫天漫地碧蓝的海水。其实,在醒过来那刻,方靖就已忘掉了梦的内容,可梦里可怕的感觉却还在。他清楚地记得胸口的窒闷,七窍火辣的灼痛。他想起十二年前那场大旱,那时若能有这许多水,很多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耳边却忽然传来凄厉的马嘶,还有锅碗瓢盆劈里啪啦的坠地声。
“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方靖皱着眉掀被下床,披上衣服往外走去,结果刚出房门,眼前之景立时让他半点困意也无了。
来时骑的马已挣开了缰绳,发了疯似的冲出院外。这年头战事吃紧,马正金贵,稍好一点都要上缴朝廷,平民百姓根本别想购得,可把方靖心疼坏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不知何时窜进来的一头雄壮野狼。
他二哥方昀穿着中衣站在柴房外,随手抄起一根长棍便向那狼狠狠挥去。野狼见状飞身跃起轻松地躲过,硕大身躯在月光下抖出黑黝黝的一团,状似鬼魅,着实可怕。方靖正担心它扑将过来,那狼却转头一纵,从篱笆上窜了出去。他吐了口气,刚从西廷逃出生天,这便葬身狼腹,也太不值了。
哥俩神经一松,发现地上多了个浑身浴血的人,忙将其小心地抬进屋里。
柔黄的灯光下,他隐在血污中的眉目并不清晰,看身形肤质象是二十左右。方昀解开他的衣服,上下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太过严重的外伤,仅有的几个伤口也都不再流血。
他略通医术,帮人把了把脉,抬头望向二哥:“这人应该没什么大碍,也不知浑身的血是怎么弄上去的。”
方昀想了想:“大概是看到狼受了惊吓,厥过去了,等他醒了再问问。”
方靖点点头,到院里打了水,拿自己的汗巾给那年轻人擦洗。待到收拾干净,看清隐在泥污下的脸,不由有些呆怔。
方昀跟着望过去,啧了声:“长得倒真是标致,可惜身子骨太单薄,中看不中用。”
“也不是人人都要参军打仗。”方靖不爽二哥胡乱编排,顶嘴道,“你自己不也一样弱不禁风。”
这话也不假,方昀身材偏瘦,平时穿着束身紧衣倒也干练利落,可若穿起世家公子的广袖宽袍,看着当真是弱不禁风了。
方昀挑眉,揪住方靖说:“哼!今日倒要你见识见识,弱不禁风的人如何揍得你满地找牙!”
方靖忙挡住他的拳头求饶:“二哥,我可是伤员!浑身都还痛着呢,你也舍得下手!”
笑闹间,床却吱呀一响,想是那人被惊动了。方靖赶忙探过身察看,方昀也凑了过去。
床上之人半睁着眼,目光迷蒙,眸色氤氲,似乎还未完全清醒。等了须臾,待得魂魄归体,却是眼神透亮,黑澈幽深,整个人同刚刚气质迥异,再没半点柔弱感。
方昀脱口问道:“阁下是何人?”
那年轻人不答话,完全没把面前的救命恩人放在眼里。
方昀倒也没有怪他的意思,看他不顾伤痛就要起身下床,着实有些担心,便伸手拦住:“你身上有伤,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走不迟。我们又没有恶意。”
方靖也跟着道:“是啊,这位小哥,你还是休息休息吧。身上的伤虽未伤及性命,却也不好再急着赶路。”
他看了方靖片刻,也并不客套,重新躺了回去。
看他这样,两人也不好再多问。方靖觉得累了,便跟着方昀去了他那屋,两人迁就着挤一夜。
躺在床上,方靖辗转了半天,心里有点不踏实,忍不住问方昀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怪怪的。”
“我怎么知道,不过与我们又没什么关系,看他情形明天定是要走的,他就是不走,我们也要走。”方昀闭着眼说,“不过若他是西廷那边的,就麻烦了。”
“应该不会吧,看他样子象是北人。”方靖口气有些犹豫。
“世事难料,别太天真了。”方昀道,“睡吧。”